他茫茫然地想,夏侯虞的孝期早完了,当时她除服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想到直接搬到正房去歇息,他当时在干什么呢…
夏侯虞觉得手被萧桓捏得一阵生痛,快要被捏断了似的。
再看萧桓的神色,居然有些恍惚。
这家伙,不会是在天人相斗,想着脸面和利益哪一个更重要一点吧?
夏侯虞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
果然年轻时的萧桓比十年后的萧桓更有意思一些。
要是搁在十年后的萧桓,他恐怕想也不会多想,就会选择和二皇子坐下来重新谈判。
她不由低声道:“萧桓,我手要被你捏断了。”
“啊!”萧桓低声惊呼,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目光中一点点的清明,也一点点地变得犀利。
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的二皇子松了一口气,神色不明地看了夏侯虞一点。
没想到这个女郎对萧桓的影响这么大。
若是有机会,可以利用一下。
“都督,全是我的错。”他故作爽朗地笑道,“全是误会,误会!”说着,他大声朝身边的人道,“我给都督准备的炙全羊呢?快点搬上来。”说完,眼睛看着夏侯虞,却对萧桓道,“都督有所不知,你们中原人腊月才开始吃羊肉,我们草原人却最喜欢在这个季节吃羊肉。因为这个季节的羊肉最嫩,刚刚出栏,正是吃全羊的时候。我和都督也算是适逢其会,正好请都督尝尝我们草原上的特色。”
萧桓松了松夏侯虞的手,却依旧牵着她,没有完全放手。
夏侯虞悬着的心也落了一半,可见二皇子已经自己找台阶下了萧桓还没有动静,她心中一急,轻轻踢了萧桓一脚,等到萧桓望过来的时候,她又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跟他说,你别在那里矫情了,快点接话似的。
萧桓忍不住嘴角轻翘,眼底流露出愉悦的光芒。
这样的女郎,也只能是夏侯虞了。
难怪她当初能把自己和卢渊都踹下去,辅佐了夏侯有义上位。
他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夏侯虞也跪坐在了他的身边。
萧桓却依旧在走神。
他记得夏侯虞的高傲,那些门阀世家的女郎想和她交好,还要得人品、学识、修养都要缺一不可,更不要说受到这样的羞辱还会忍下来了。
夏侯虞这是为了他吧?
那一半的岁贡可不是闹着玩的。
至少可以让他每年再多养三至五万的部曲。
所以她才会选择了忍耐吧?
否则她又怎么会体恤劝慰他呢?
萧桓想着,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同时还夹杂着些许的心酸和心痛。
说来说去,还是他不够强大。
若是顾夏在这里,二皇子敢窥视他身后的女郎吗?
若是北凉皇帝在这里,二皇子敢说这样的话吗?
想到这里,萧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脸上也慢慢地浮现出愉快的笑容,不轻不重地对二皇子道:“的确是恰逢其会。吃完炙全羊,我觉得我们得重新谈谈岁贡的数额。”
二皇子这下子彻底地放心了,他哈哈地笑,显得极其豪迈。
夏侯虞却心中一颤。
她怎么觉得,萧桓的这个笑容是如此的不怀好意,就像,就像前世的那个萧桓算计别人时的表情呢?
萧桓想干什么?
吃着羊肉的夏侯虞看着频频和二皇子举杯的萧桓,心中有些不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让步
二皇子却很高兴。
为了弥补他的失礼,他将另出一大笔钱补偿给夏侯虞,免了再增加岁贡。
当然,他不是舍不得那点岁贡,反正又不是从他的库房里拿出来的,但重谈岁贡的金额,还是件很麻烦的事。最重要的是,他怕夜长梦多,他的那个四皇弟改变主意,让别人送顾太后和秦王到长安城就藩,杀五皇子的计划就会落空了。
他再次举杯向萧桓敬酒。
萧桓心里很明白,再次向北凉提出增加岁贡的金额,就得向建康城那边解释缘由,让卢渊有机会和理由攻讦他。与其这样,还不补偿给夏侯虞。
毕竟是他让夏侯虞受到了伤害。
他也笑着向二皇子举杯,心里却盘算着把谁留在长安城。
话说得再好,事情办得再漂亮,那也只是在表面。萧桓和二皇子并不信任彼此。原本应该安排在晚上的篝火晚宴,放在了中午,原本应该出现晚宴上炙全羊,也提前架在了篝火上。但用过炙小羊,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就散了。
不过是彼此都怕对方耍花招,在路上设埋伏罢了。
可有些姿态却要做足。
临行前二皇子拉着萧桓的手亲热地叮嘱他有空了一定要去北凉看他,萧桓也真诚地邀请二皇子去襄阳做客。
二皇子哈哈大笑,一面说着“一定,一定”,一面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就有武将模样的胡人领了二十几个各色的美女鱼贯着向这边过来。
“对不住啊!”二皇子遗憾地感慨道,“今天让都督的女眷受委屈了。这几个人就当是我补偿都督的,还请都督笑纳。”
这是送完了金银珠宝送美人了。
夏侯虞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些美人从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有些是纯粹的胡人,有些却很明显的有汉人的血统,黑发黑眸,五官却比汉人要深邃,比纯粹的汉人更漂亮。
二皇子见夏侯虞这样,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忙道:“都是些女奴,随都督和家眷处置。”
朝廷只有贱籍没有女奴,北凉却依旧保持着草原部落的习俗。
当然,女奴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隶,根本不可能继承家业,也就对那些贵夫人们没有任何的威胁。
夏侯虞知道二皇子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暗暗鄙视了二皇子一番。
萧桓却面不改色地把人给收下了。
但回去的路上却明显的小心了很多。
夏侯虞猜着他多半是怕这批女奴中有奸细,不由道:“你既然不放心,为何还要收下!”
萧桓笑道:“你不是劝我要以利益为重吗?我看过了,他送的这批女奴姿色都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夏侯虞瞠目。
萧桓哈哈大笑。
夏侯虞还以为萧桓是开玩笑的,谁知道萧桓进了关就吩咐吴桥:“把人送呼兰去,全都卖给那些西域人。”
“啊!”就算吴桥,也很意外。
萧桓听着,就看了夏侯虞一眼,道:“或许有合你心意的,留下来服侍你好了。”
或许是在胡人手里吃了太多的亏,他知道北地贵族早些年很多人都有些嗜好,喜欢买了胡人奴隶当畜生似的养着。
夏侯虞听着就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是意外他的决定?还是意外他的冷酷?
萧桓没有问。
吴桥去呼兰之前却特意找到夏侯虞道:“西域人也是胡人,不过是因为彼此属于不同部落,我们为了区别这才么叫的。这些女奴若是带去建康城,只怕能好好活着的没几个。卖给了西域人,他们长得都差不多,那些机灵的反而能有活下来的希望,甚至是有机缘嫁个好点的夫君,过上平常人的生活。我们也免了很多的麻烦。”
夏侯虞不知道这番话是吴桥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萧桓之托,她笑道:“我知道!建康城那边还有一堆的麻烦呢!”
萧桓北伐打了大胜仗,还没将战胜的钱物拿出来重重地打点朝中那些权臣,还有卢渊,前段时间忙着平息建城康里的杀戮,为了卢淮战败的事周旋,暂时还没有空对付萧桓,可等到萧桓去建康城述职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说战功,这战利品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再就是她的舅父,如愿以偿拿下了卢泱,做了度支尚书。谁来任荆州刺史?新任的刺史是否能心甘情愿地受萧桓的持节,都是他们回到襄阳后一一摆到面前的困难。
他们一路顺利地回了长安城。
郑多等人在长安城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只等建康城那边派来的使臣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启程了。
回到北凉的二皇子也和大皇子拓跋寿一样,上书准备回到藩地去。
北凉的皇帝赏赐了两位兄长大量的财物,亲自给他们送行。
萧桓留下了吴桥和一批人马,静待明年春天的到来。
夏侯虞和萧桓则在立冬前回到了襄阳城。
百姓、乡绅和名士们夹道欢迎萧桓的归来。
夏侯有义的使臣也早已在襄阳城里等候多时。
萧桓被封为大都督,持节、都督扬豫徐三州诸军事。
也就是说,萧桓坐了原本卢淮的位置,被从西边调到了北边。
夏侯虞愕然,道:“我们要去扬州吗?”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都督要去扬州了!”
萧桓没有吭声。
他在听到夏侯虞那句“我们要去扬州”时,居然觉得这样很好。
就像他们在襄阳和长安城时一样,闲暇时两人可以一起说说话,可以一起去骑马,扬州的风景比长安城和襄阳好太多,夏侯虞还可以种种花,养养鱼什么的。
精美的庭院,江南的和风细雨,繁花似锦,更衬夏侯虞的性格和生活习惯。
这样很好。
可“都督要去扬州了”,一句话却让萧桓的心像被泼了一瓢冷水似的。
那些旖旎的场景不见了不说,还让他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封号——大都督。
自本朝立国以来,只听说过大司马、大将军、大司徒的,还没有听说谁被封为大都督的。
是他立了战功之后,封赏低了怕不足以服众,封赏高了卢渊不愿意,谢丹阳等人无中生有想出来的吗?
建康城那边他时刻关注着,却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是因为他的人没能探取得这样的消息?还是因为有什么事瞒着他呢?
建康城那边现在又到底是怎么一番景象呢?
夏侯虞也随着萧桓的沉默而沉默下来。
扬州刺史因地理位置特别而权限极大,一直以来都是由大司马或是大将军的心腹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