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老爷微微蹙眉:“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又犯了?”

“这几年一直时好时坏的,我这次来燕京,也寻思着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大太太表情平静而自然,“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说起来,她今年都十五岁了,要开始找婆家了。万一让人家知道她有这个病,只怕要生出波折来。”

大老爷点了点头,不再提十娘,而是问五娘:“你的字练得怎样了?”

五娘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回父亲,母亲一直在指点女儿练字。”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你母亲从小跟着你外祖父读书,一手颜体比我写得还好。你能得你母亲的指点,可要懂得珍惜。”

五娘恭声应“是”。

大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大老爷又问十一娘:“你还天天窝在家里做女红?”

十一娘如五娘一样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晕船?”大老爷打量着十一娘。

十一娘点头:“是!”

“晕船不要紧,下了岸就好了!”大老爷笑起来,“那改天给我做双鞋,让我看看你女红到底怎样了!”

十一娘肃然地应了一声“是”。

大老爷望着她摇头,笑道:“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像谁?一板一眼,拘谨的很!”

十一娘脸色通红,喃喃无语。

“好了,”大太太出声解围,“孩子们许久不见你,偏偏人人都训到。谁又能放得开!”

大老爷笑了笑,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老爷、大太太,大爷、大奶奶,大姑奶奶派人来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

大太太前脚到,大姑奶奶的人后脚就到…是大爷派人去给大姑奶奶报信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罗振兴的身上。

罗振兴也很意外,对大太太道:“娘,我没派人去禀告姐姐。”

大太太望着大老爷。

大老爷也摇了摇头:“我估计你们还得有个四、五天才能到…”

那就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景!

大太太表情微凛,忙吩咐许妈妈:“快,快去迎了进来!”

许妈妈应声而去,不管是大老爷、大太太还是大爷、大奶奶脸上都露出几份肃穆,没有一点亲人重逢的喜悦,屋子里因此开始隐隐弥漫起一丝不安来。

小孩子最敏感,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庥哥望望大老爷,又望望大太太,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五娘看着,轻声地笑道:“母亲,大姐可真有孝心…一心一意盼着您来呢!”

大太太嘴角微翘:“她从小就粘我!”

“也不知道大姐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了!”五娘笑着和大太太说着话儿,“说起来,大姐出嫁的时候我还小…”

她的话音未落,许妈妈已带了个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端庄中透着几分干练。

五娘忙停下未说完的话。

妇人已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大太太…奴婢陶氏,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

大太太轻轻地“啊”地一声坐直了身子,神色间颇有几份激动地道:“原来是陶妈妈!”

“正是奴婢!”那陶妈妈站起身来,复又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奴婢代夫人给大老爷,大太太磕头了。”

大太太见了竟然起身上前,亲自将陶妈妈携了起来:“我的元娘可好?”话音未落,已是泪眼婆娑。

“好,好,好。”陶妈妈热泪盈眶,紧握住了大太太携她的手,“夫人一切安好!就是多年末见大太太,心里想得慌。”

大太太一听,眼泪刷刷如雨似地落了下来,惹得那陶妈妈忙陪不是:“奴婢失言,让大太太伤心。”

许妈妈则在一旁劝:“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太太怎么哭了起来?”

大奶奶更是将庥哥给了一旁的奶妈子抱了,掏了帕子亲自给大太太擦脸:“喜极而泣,喜极而泣,您虽然是高兴,可也不能这样吓我们。”

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也上前劝:“大太太可别哭了!”

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大奶奶的帕子,自己擦了擦眼角,笑道:“我年纪大了,倒喜欢伤春感秋起来。”

大家都笑起来。

陶妈妈就笑道:“我受了夫人之托,请大太太明天下午到府上一叙。也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要不要改个时候?”

第二十六章

听说女儿要见她,大太太忙应道:“不用改日。你去回了元娘,我明天下午一准到。”

陶妈妈应了一声“是”,叫了随行的丫鬟进来,将罗元娘送的礼物奉上:“一些药材,大老爷,大太太补补身子。”

大太太笑着让许妈妈收了。

珊瑚已端了锦杌:“陶妈妈,您请坐。”

陶妈妈连称“不敢”,再三推迟,道:“大太太一路乏劳,我们家夫人又等着我回话。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接大太太过府。”

大太太略一思忖,道:“来日方长。你回去给元娘报个信,让她安安心也好。”

陶妈妈听了便起身告辞,许妈妈亲自送她出了门。

大老爷就站了起来:“大家都去歇着吧。等会晚上一起吃饭。”

屋子里的人均恭声应“是”,许妈妈和珊瑚等人留下来服侍大太太梳洗,罗振兴和大奶奶带着其他人鱼贯着出了门。

一个胖墩墩的妇人笑盈盈地站在屋檐下等,见到她们出来,上前给罗振兴行了礼,禀大奶奶道:“大奶奶,小姐们的住处都收拾出来了,大太太的箱笼都卸下来了,数目也对,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哪屋的…”

这妇人姓杭,是大奶奶的陪房,也是她身边得力的妈妈。

大奶奶听了朝着五娘和十一娘笑道:“燕京寸土寸金,不比余杭,宅子有些小。爹和娘住了正屋,把你们安在了后罩房。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嫌弃,先将就着住下。”

她笑容亲切,语言柔和,让十一娘不由在心里暗暗称赞。

顾氏不愧出身江南大家,虽然知道大太太对这些庶女外甜内苦,但行事作派依旧温柔大方,不失世家女子的气度。

十一娘朝着大奶奶微笑道谢:“多谢嫂嫂了!”

五娘却拉了大奶奶的手:“看嫂嫂说的,难道我们都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不成?这宅子统共就这点大,父亲、母亲住了正房,我们住了后罩房,大哥和大嫂就要住在那倒座了。倒座坐北朝南,冬冷夏热,又临近外院,喧哗嘈杂…大哥又要读书…”说着,已是泪盈于睫,“嫂嫂这样说,让我们真是无地自容。”

大奶奶听了颇有些感动。

难为五娘知道自己的好。还当着丈夫罗振兴点出自己的苦心…难怪人人都说五娘聪明伶俐,实在是讨人喜欢。

她的笑容里就更多一份亲昵:“妹妹快别这样说。你们是闺阁女子,不比我们,可以与外院毗邻而居!”

罗振兴听五娘这么说,也脸色舒缓,眼中有了笑意:“好了,妹妹们在路上被折腾了月余,十一妹还晕船。你快领她们去歇下吧!”

大奶奶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十娘和十一娘则给罗振兴行了礼,和六姨娘打了招呼,随大奶奶去了后罩房。随后罗振兴也出了垂花门,回了自己住的倒座房。

江妈妈则喊五娘屋里的紫薇和十一娘屋里的琥珀随着杭妈妈去分箱笼。

后罩房的正房和正院的正房一样,五间,各带一个耳房,东、西厢房三间,各带一个耳房,只是院子里没有正屋的鱼缸、花架,台阶前的槐树也换成了垂柳。

大奶奶笑道:“你们看喜欢哪处,将就着挑一处吧!”

五娘忙道:“妹妹先挑吧!我住哪里都无所谓!”

十一娘也不多说,笑道:“姐姐年长,那我就住西间吧!”

“那怎么能行?”五娘笑道,“你身子骨还弱着,还是住东间吧!”

“我下了船,养养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十一娘笑道,“还是姐姐住东间,我住西间吧!”

五娘还要推让。大奶奶已笑道:“你们也不用推来让去,我看,就如十一妹说的,她是妹妹,住西间,你是姐姐,住在东间好了!”

十一娘笑道:“就如大嫂所言吧!”说着,已是气喘嘘嘘,一副吃力的样子。

大奶奶趁机告辞:“你们歇了吧!我先走了。还要准备晚饭。”

两人送大奶奶出门:“让嫂嫂操劳了。”

“我是做嫂嫂的,何来操劳之说。”她笑着出了门,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屋。十一娘对着五娘苦笑:“姐姐,我要去歇会…”

“你去吧!”五娘笑着转身去了东间,一句客气的寒暄都没有。

紫苑几个忙不迭地跟着五娘进了屋。

十一娘望着五娘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自从她流露出对罗元娘感兴趣的意图后,五娘对她就隐隐有了些敌意。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她争什么…只怕,会恨之入骨!

“小姐,五小姐…”冬青也看出些名堂,“您得找个机会和她解释解释才行。要不然,这误会越结越深!”

“我心里有数。”十一娘不想多谈这些。

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她由冬青扶着回了屋。

西次间临窗一个大炕,左右是小几,铺了猩猩红的毡毯,左右各四把太师椅,被布置成了一个宴息处。梢间临窗是书案,左厅是书架,一张小小的八步床放在屋子正中,后面还有个小小的暖阁。

十一娘看着很满意。

如果五娘不住在隔壁,那就更完美了!

她在心里暗忖着。

冬青和滨菊几个却看着啧舌:“这是个怎样的布置?床后面还有小阁,又没生火盆,却暖烘烘的。”又伸手去摸临窗的大炕,“也是热的。”

十一娘笑道:“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南方潮湿,要住楼上,北方寒冷,要睡火炕。”

“小姐怎么知道?”秋菊笑盈盈地坐在暖阁的床上。

“看书知道的呗!”内向的竺香显得很兴奋,比平常的话多,“小姐看了那么多的书,当然什么都知道!”

当然不是看书知道的,是她以前走南闯北亲眼所见、亲身所遇…

十一娘笑而不答,有个面生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十一小姐,六姨娘来了。”

大家一怔。

六姨娘已撩帘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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