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听着,眼睑就缓缓地垂了下去。
“元娘!”大太太心中一悸,泪流了满面。
太夫人也紧张地上前几步走到了床头,喊了一声“元娘”。
元娘又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娘,我累了,想睡一会!”
“好,好,好。”大太太忙道,“你睡,你睡,我在这里守着你。”
元娘听着微微笑,露出了孩子般恬静的笑容。
…
送走大太太,太夫人去了半月泮。
徐令宜正在做画。
看见母亲进来,他丢下画笔迎了上去:“您有什么事让小丫鬟叫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过来。这么老远的…”
“我正想走走。”太夫人说着,就由儿子搀着走到了画案前。
云山雾绕中,一个老樵夫戴着蓑笠踽踽独行于羊肠小道间,孤寂落寞跃然纸上。
太夫人看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到了堂屋的罗汉床上。
徐令宜亲自沏了一壶老君眉给太夫人。
太夫人接过茶盅啜了一口,望着堂屋外初雪般的梨花,笑道:“这花到开的长。”
“今天春天来的晚。”徐令宜坐到母亲下首的太师椅上,顺着母亲的目光望过去,“不过,一旁的杏树到结了几个小青果。您等会要不要去看看。”
太夫人听着来了兴致,起身道:“我们去看看!”
徐令宜忙搀了母亲,丫鬟婆子簇拥着去了半月泮旁的杏林。
春光下,太夫人缓缓把元娘的决定告诉了徐令宜:“…都想到一块去了。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表里如一。”
徐令宜的脚步就顿了顿。
“娘,不管她是不是表里如一,既然元娘敢让她来照顾谆哥,必有能拿捏住她的手段。”他望着身边融融春日,“您就放心吧!”
太夫人就停下了脚步。
她打量着儿子,表情十分认真。
“怎么了?”母亲突然停下了脚步,徐令宜低头,就看见母亲眼中异样的目光,笑道,“您想说什么?”
“我听说小五让丹阳穿了小厮的衣裳,带着她跑到茶楼里听戏…”
徐令宜忙笑道:“娘,您放心。我会好好说说他的。他再也不会这样胡闹了。”
太夫人怔怔的望着儿子,沉默片刻,怅然地:“不用了,他们过得快活,我也快活。随他们去吧…”眼角微湿。
徐令宜不解地望着母亲,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
第六十四章
大太太匆匆地下了马车,在垂花门前迎接的杭妈妈看她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知道元娘的情况肯定不妙。一面跟着大太太往屋里走,一面急急地道:“忠勤伯府来了两个妈妈,说是请五小姐、十小姐和十一娘五日后到忠勤伯府赏春。”
大太太突然停住了脚步,杭妈妈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忠勤伯府甘家?”大太太目光凌厉,“赏春?”
杭妈妈连忙点头:“是甘家七小姐派来的,请得极诚,大奶奶接了帖子。”
“大奶奶人呢?”大太太的声音有些严厉。
“在堂屋。”杭妈妈忙殷勤地笑道,“大奶奶前把几位小姐的嫁妆都拟了单子,正准备等您回来了商量着好去买些什么东西!”
大太太微微颌首,快步进了屋。
大奶奶忙迎了上前:“娘,大姑奶奶她…”
大太太眼角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虚惊一场!”不想过多地谈起这件事。
“那就好。”大奶奶庆幸,“我陪嫁里还有两支百年的何首乌,要不,给大姑奶奶送去补补身子?”
大太太略一思忖,竟然道:“也好。这样的好东西我一时也凑不到。”
大奶奶就让杭妈妈去拿,自己扶着大太太坐到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然后接了丫鬟们上的茶,亲自端给了大太太。
大太太啜了一口茶,道:“大老爷呢?”
大奶奶笑道:“被同窗拉去喝酒了。还嘱咐了外面的小厮晚上给他老人家留门。”
大太太脸色铁青,手里的茶盅就簌簌发起抖来。
大奶奶屏声静心,不敢多言。
半晌,大太太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些。
“听说忠勤伯府的甘家七小姐给五娘几个下了请帖,想请她们去赏春?”
大奶奶忙应了一声“是”,笑道:“正等娘回来拿主意呢!”
“让她们去。”大太太表情淡淡的,突然转移了话题,“我让你给她们买嫁妆办得怎样了?”
大奶奶就从衣袖里拿了一份厚厚的单子出来:“这是我没事的时候拟的,您看怎样?”
大太太看得很仔细。不过,刚看了几行,就有小丫鬟禀道:“大太太,大老爷差人来问您回来了没有。要是回来,想问问大姑奶奶怎样了?”
大太太听了脸色就柔和起来,道:“回了大老爷,没什么事。”
小丫鬟应声而去。
大太太就将单子递给了大奶奶:“你想的很周到,就照你拟的单子买。要是钱不够,再添点也行。这两天就把这事给办了。”
前两天还说不急,慢慢买,要紧的是不要超了。怎么今天就…
又想到婆婆回来时的模样,心里若有所感。
大奶奶就笑着应了声“是”。
大太太又吩咐大奶奶:“我要让杭妈妈帮我办点事。”
大奶奶自然是应“是”,待杭妈妈拿了何首乌过来,就笑道:“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她是。”
大太太将何首乌交给了许妈妈:“送到大姑奶奶那里去。”
许妈妈应声而去。
大太太让大奶奶去拿了黄历来。她一边翻着黄历,一边吩咐杭妈妈:“你去趟刑部给事中黄仁黄大人的府上,就说下聘的日子就定在…”说着,翻到了三月初九,“…三月初九好了。”
大奶奶和杭妈妈都吃了一惊。
这是不是太急了些,离会试的日子不到九天。
如果说刚才大奶奶还有些怀疑,那现在,就很肯定了。
她不敢多问,笑道:“那我得准备准备才是。”
到了下聘的那天,女方要招待男方的来人大吃一顿的。
杭妈妈更是福身给大太太道了一声恭喜,这才笑盈盈地去了。
大太太并没有喜悦之色,神态间反而有了一丝疲惫:“我们刚搬进来,东西都新着,到时候在门口挂两大红灯笼就行了。至于酒席,什么东西燕京都有卖的,捡了贵的回来让灶上的婆子做了就是,又不是不会。”
大奶奶笑着点了头:“我这就去安排。”
大太太“嗯”了一声,又道,“你明天一早就去趟王夫人家里,请她做我们家的媒人!态度不妨诚恳些,能把她请来为好。”
大奶奶应了,大太太这才叫了珊瑚和翡翠几个进来给她更衣。大奶奶识趣地退了下去。
到了晚上,大家都知道大太太把五娘许配给了钱公子。
五娘脸色煞白。
紫薇和紫苑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吭。
十一娘知道了不由在心里叹气。
看样子,这位茂国公府的王公子问题不小?
冬青正服侍她洗脚,笑着和她说话:“听说大奶奶把嫁妆都买回来了,满满的堆了大半边屋子。”
十一娘笑道:“就是堆了一屋子,也顶不过薄薄几张银票。”
“那倒也是。”冬青笑着,拿了干帕子重新给十一娘擦了脚,这才拿了丝袜给她套上,“您说,要是钱公子金榜提名了,我们家岂不有了个进士姑爷?”
大周乡试是每年的十月,会试在次年的三月中旬,殿试在四月初一。
正好琥珀捧了衣裳进来,听了笑道:“今年参加会试的人可真多啊!”
冬青点头:“我们的大爷、二房的四姑爷,还有钱公子…要是都中了,那我们家就是一门三进士了。”
琥珀掩嘴而笑:“我们家早就一门三进士了。要说父子同进士。也不对,姑舅三进士?也不能这样说…哎呀,我们家好多进士!”
大家都哈哈哈笑起来。
…
那边大老爷听了却直皱眉头:“会不会太快了?哪有这个时候定亲的。还是等五月份再说吧!”
“老爷也有糊涂的时候。”大太太笑道,“等到了五月份,新科的进士出来了,这门亲事我们攀不攀得上还是两说呢?”
大老爷不以为然:“要是那姓钱的这样短视,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看你。是面子要紧,还是女儿的前程要紧?”大太太嗔道,“这个事我说了算。”又道,“我有件事商量你。”大太太笑道,“你也知道,那姓钱的家境贫寒,我怕五娘过去了吃苦,想给一千两银子的压箱钱给她,你觉得怎样?”
看见大太太这么大方,大老爷自然很是高兴,连连点头:“好,好,好。”
…
到了初九那日,黄夫人一大早就带了银锭、如意金钗和八色果品、茶叶等物登了门,坐下来喝了一杯茶,罗家的媒人王夫人才姗姗而来。
两人交换了写着五娘和钱公子的泥金全红柬,黄夫人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罗家的人,由大奶奶陪着在内宅吃酒。
期间提起钱公子的住处:“…国子监旁边租了个两间的退步,这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房子。只有等五月过后再商量婚期了。正好那个时候考完了,来个双喜临门。”
大太太想着,要是钱公子真的中了进士,那就得考庶吉士,如果再考中了庶吉士,就得在燕京再留三年。如果没有考上,少不得要在燕京侯缺。要是快的话,到了七、八月份就能谋个差事了,要是慢,恐怕要到明年开春也不一定。
她在心里划算着,笑道:“五月也快了些,不如等到九月份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日子。”
大户人家说亲,一年半载是常事,四年五年也平常。能得到罗家这样一句话,黄夫人已是很满意,忙笑着应了。
五娘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第二天,大奶奶把钱公子带来的果品和茶叶等物分了两份,差人给二老爷和三老爷各送去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