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嫂也是这么说的。”十一娘服侍徐令宜坐到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接过丫鬟递的热茶端给他,“说是每天只有十几文的生意。”又道,“当初五姐一提,我就觉得这主意好。如今是遇到了年成不景气,又不是走错了路子,不过多守些日子罢了。”

徐令宜听着,茶就端在了手里,笑道:“照你这样说来,生意好坏不打紧,主要是路子有没有走对才是要紧的?”

“那是自然。”十一娘笑道,“路子走对了,生意不好,不过是要看看自己哪里做错了,及时改正就是。可这要是路子都走错了,只会越走越远,越走越黑…白白浪费精力。”

实际上十一娘说的是个立项的问题。立项对了,符合社会的发展,就会有大潜力,纵然一时得不到发展,守住最艰难的那几年,也就拔开乌云见天日。可要是立项错了。本就是社会上面临着淘汰的生意,你守得时间越久,亏的越多,还没有什么机会翻身…就拿五娘开得这干果铺子来说,是燕京人家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家家户户过年过节都不能少,只要能打开局面,生意肯定能做起来。反之,如果五娘要去做花生意,她就会反对。因为现在燕京城郊的花农盖了暖房,专供富豪之家一年四季的鲜花,把最赚钱的市场占了。五娘如果想抢这些人家的生意,那肯定困难重重的。

两人毕竟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十一娘想和徐令宜好好沟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一骨碌地将自己的思想全摊在他的面前,被当成了怪物,只能和风细雨般的一点一点的浸入。

所以当十一娘见徐令宜听了自己的话后露出沉思的表情时,立刻笑着转移了话题:“外面的情况怎样?”

“挺好!”听见十一娘问起自己熟悉的事情,徐令宜回过神来,眼底有满意之色,“各家的粥棚都搭了起来,明天一大早就开始施粥了。我看了各家准备的粮食,支持一个月不是难事。”

十一娘点头:“那就好!只要能过了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就会好起来了。”

徐令宜点头,啜了一口茶,道:“我们屋里派了谁去帮着煮粥。”

既然要设粥棚做善事,徐家的众女眷又怎么能不参与其中。但让她们去施粥,那也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就得想个变通的法子。各房派了最有脸面的妈妈去帮着施粥。而这些妈妈也不过是坐在粥棚里面的避风的小格间说说闲话,看着粗使的婆子、小厮在一旁做事罢了。

“我们屋里是陶妈妈!”十一娘笑道,“二嫂那边是项妈妈,三嫂是甘妈妈,五弟妹派了石妈妈。”

徐令宜“嗯”了一声,十一娘喊了春末进来给他更衣,自己用手炉暖床,服侍徐令宜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杜妈妈带着项妈妈等人去了粥棚,底下粗使的婆子、小厮眼皮子尖,早早把她们的轿子团团围住,下了轿,又迎到一旁歇脚的小棚子里。

甘妈妈就让人拿了叶子牌来:“…大家也别干坐着。”

大家都望着杜妈妈。

如今是三夫人当家,杜妈妈也不好泼了甘妈妈的面子,笑着应了。

这样冷的天气,谁不愿意躲着点。

大家看着松了口气,各自掏了碎银子斗起叶子牌来。

待以施粥的时候到了,大家丢了牌,到粥棚前面去督促婆子、小厮们施粥。衣衫褴缕的男人女人孩子们挤成一团涌了上来,孔武有力的衙役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直响,震慑着蜂拥而至的难民,吆喝他们排成排。

自有领了热粥的人把站在粥棚旁穿金戴银的妈妈们当成徐氏的女眷磕头谢恩。

不管是谁在这样的气氛下都不免生出几份得意来。

晚上回到屋里,不免绘声绘色地讲给各自的夫人听。

十一娘笑道:“既是如此,妈妈这几天就多操劳些!”

“夫人放心。”陶妈妈笑道,“我自会和几位妈妈共同进退的。”

十一娘点头。

陶妈妈就问起徐令宜明天去秦姨娘那里过夜的事来:“…侯爷可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十一娘想到他昨天晚上一切如旧,“我还想问问妈妈,要不要给侯爷带几件衣裳过去!”

“那到不用。”陶妈妈笑道,“侯爷原在各屋都有衣裳的。”

十一娘听着松了一口气。

如果还要带衣裳去,岂不像是搬家似的。

到了晚上,两人一起去太夫人那里吃饭。大家都在讲施粥的事,三老爷和三太太是这次的主角,不免兴致盎然,回去的有些晚。秦姨娘早已带了小丫鬟在东角门口侯着。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忙蹲下身行礼。

十一娘笑着和徐令宜在东角门分手,径直回了屋。

琥珀要搬到她床榻上值夜,被十一娘赶回了东次间:“你以前可没有像现在这样殷勤!”

她一时语塞。

十一娘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正色地道:“你去睡你的吧!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里明白着呢!”又笑道:“要是无聊,半夜喊了你来说闲话,可不准偷懒喊不起来。”

琥珀见她还有调侃的心情,放下心来,连连点头,去了东次间歇下。

一个人睡在宽大的床上,身边少了个共同呼吸的人,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冷清。十一娘一开始还真的不习惯。但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太夫人请安,想着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表情,她数着绵羊睡着了。

第二天丑时醒来,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却隐隐觉得听到东边有服侍徐令宜起床、洗漱的声响。

隔着一条夹巷了,怎么可能听得到!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十一娘闭上眼睛,缩进温暖的被褥里,又沉沉睡去。

到了卯正,又自动醒过来。

琥珀和绿云等人早就打好了洗脸水、烘好了衣裳等着她起床。

“侯爷已经上早朝了。”琥珀服侍十一娘穿衣,“在秦姨娘那吃的早饭。小厨房那边有话传过来,说秦姨娘那边半夜要水了。”

“知道了!”十一娘点头,觉得让琥珀传这样的话真是不太合适,“以后你别再管这些事了!”

琥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梳洗一番后,秦姨娘和文姨娘来给她问安。

秦姨娘脸红红的,带着几分羞涩,文姨娘的一双眼珠子却在她脸上转个不停,好像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似的。

十一娘淡淡地一笑,和往常一样问了乔莲房的病,和两人闲了几句,起身去了太夫人那里。

天气这样冷,三夫人和五夫人都比十一娘到的早。

两人见了十一娘都笑吟吟地打招呼,表情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十一娘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徐令宜是有妾有子的,难道仅仅因为听到的变成了看到的,就要大哭大闹不成…人常常会随着情况的变化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忘记了初衷,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嫁到徐家来的!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和两人见了礼,一起去见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谆哥和贞姐儿玩翻绳。

十一娘一进去,她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又是一个打探的…

十一娘不动声色,笑着给太夫人行礼问安。

太夫人见她笑容温和,神色自若,不由微微颌首,笑容里有着不掩饰的满意与欣慰。

十一娘暗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过了关。

而谆哥和贞姐儿看见长辈进来,忙下炕给众人行了礼,又有小丫鬟们端了锦杌放在炕前。

三夫人说起施粥的事:“…天气太冷了,我想给到粥棚帮忙的妈妈、小厮们每人每天补贴三十文钱…虽然是家里的人,也不能让他们白忙。您看这事能行吗?”

“你的算盘到打得精。”太夫人笑起来,“也不缺这几个钱。让你去挣这个体面好了。”

三夫人听了忙起身给太夫人道谢:“娘真是菩萨心肠。”

太夫人就问起二夫人身边的项妈妈来:“不过是应个点,让她早点回西山去吧!怡真那边本来人手就少,还巴巴把她从西山拖过来。”

“谁说不是。”三夫人笑道,“只是这是件积德的大善事,二嫂也想共襄盛举罢了。”又说起杜妈妈,“…年纪也大了,这样天天顶风冒雪的,要是有个寒风咳嗽可就不好了!”

太夫人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

三夫人就把太夫人的意思跟项妈妈说了,派人送项妈妈回西山。又商量陶妈妈和石妈妈:“明天起杜妈妈不去粥棚了…两位妈妈不如隔两天去看看,好歹有甘妈妈在那里。”

都落得个轻松,陶妈妈和石妈妈相视一笑,向三夫人道谢,各自散了。

“你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稳当的地方?”五夫人摸着有些出怀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道。

石妈妈把切好的苹果用水晶盘装着递到她手边:“三夫人一向主意多,现在也说不准!”

五夫人纤指捏了宝蓝色掐丝珐琅的果叉叉了一块苹果递到了嘴边:“你看着陶妈妈。她要是去,你依旧每天都去。她要是隔几天去一趟,你也隔几天去一趟好了。”

石妈妈忙笑着应“是”。

“隔几天去一趟?”十一娘有些诧异,“是原来施粥就这样,还是三夫人的主意?”

“原来施粥也是这样。”陶妈妈笑着,“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又派了专门的人在那里当差,谁还有空天天去。原来也是隔几天去看一次就行了。”

十一娘点头:“那就照老规矩。不过,你也要多个心,免得石妈妈去了,你留在家里了。总是不好。”

陶妈妈忙道:“夫人放心。我们既不做头,也不做尾。免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还以为我们在和三夫人打擂台。”

“妈妈心里有数就好!”十一娘说着,徐令宜回来了。

陶妈妈忙退了下去。

十一娘则喊了夏依服侍他更衣。

“今天在家干什么呢?”徐令宜用热气腾腾的棉帕擦了擦脸,眼角瞟过炕上的针线筐,“又在家里做针线?”

“下午做了会针线。”十一娘笑道,“早上去了娘那里坐了会。”

徐令宜点头,换了衣裳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进了门,十一娘就听到太夫人呵呵的笑声。

她不由奇怪。

不知道是谁,能把太夫人逗得这样开心。

待撩帘进了西次间,十一娘看见一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陌生妇人正坐在太夫人炕边的杌子上陪着太夫人说话。

看见太夫人抬头朝徐令宜和十一娘望去,她立刻站了起来:“侯爷!奴婢香溢,给您请安了!”说着,深深蹲下去福了福。

徐令宜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香溢啊!”难得的亲切。

十一娘不由打量那妇人。

四十来岁的年纪,方方正正一张脸,身材高大,显得有些粗壮。

杜妈妈见十一娘很是好奇的模样,忙笑道:“四夫人,这是早先在太夫人面前服侍的香溢。您没见过。如今她们两口子管着我们徐家在河南老家的田庄。听说侯爷娶了新夫人,特意借着来送年货的机会来给您请安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管着河南老家的田庄…那就是极受信任的家仆了!

十一娘笑着朝香溢点头。

香溢忙上前给十一娘行礼:“奴婢香溢,见过四夫人!”

十一娘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外人,还好头上插了两支金簪,拔了一枝给香溢做见面礼。

香溢谢了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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