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我没事,我没事。”五姨娘连连摇手,神色间透着几份慌张。

六姨娘听了咯咯直笑,道:“五姐姐是有梦熊之喜了!”

满屋子哑然。

梦熊之喜…那就是怀孕了!

一个和自己相差了十五岁的弟弟或是妹妹…

十一娘不由抚了抚额头。

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还以为五姨娘在罗家受了什么委屈,让琥珀私底下去打听。

难怪上次回来的时候她躲躲闪闪的。想来也不好意思说这件事!

思忖间,五姨娘已矢口否认:“没有,没有这种事。”

“哎呀!”六姨娘笑着,目光落在五姨娘的腹部,“这开了春只怕就要出怀了,岂是能瞒得住的。”又朝十一娘笑道,“大老爷晚年得子,这可是件大喜事。趁着大家都在这里,说出来大家也都跟着沾沾喜气。”

五姨娘听着羞惭难当,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六妹,别,别说了!”

晶莹的泪水好像一滴滚烫的沸水落在十一娘的心上,火辣辣的。

五姨娘怀孕是件好事啊!

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能有个孩子陪伴在身边,也可以消除很多孤单与寂寞。

但大太太那边…

她喊了一声“姨娘”,眼角却忍不住朝大太太望去。

只见大太太表情狰狞,瞪着五姨娘的目光带着几份凶狠。

十一娘不禁苦笑,耳边却传来四奶奶十分欢喜的声音:“家里要添丁进口了,我们又多了个弟弟,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啊!”

大奶奶被四奶奶这么一嚷,也回过神来。她立刻朝大太太望去。

许妈妈正俯身和大太太说着什么,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大太太的表情。

大奶奶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自己的相公是嫡长子,又中了进士做了庶吉士;自己给罗家添了嫡长孙,又主持中馈没有一点失错的地方。就算是十一娘妻凭夫贵、就算是五姨娘生了儿子,难道还能因一个前程不明的小儿动摇相公和自己的地位不成?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冷面冷言的惹得别人不痛快,白白让四房讨了好去。

“是啊!是啊!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她笑的开怀,搂了搂庥哥道,“庥哥,你要添小叔叔了。”

“什么小叔叔?”庥哥听得糊涂,“哪里来的小叔叔。”

徐嗣谕就低垂着眼睑朝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落地罩旁的帷帐边,与众都拉开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谆哥却解释道:“就是爹爹的弟弟。像我五叔,就是我爹的弟弟。”

庥哥还是不明白:“誉哥不就是我的小叔叔吗?为什么还要添个小叔叔?那我喊誉哥做什么?”他困惑地望着大奶奶。

挺着大肚子的五娘就掩着嘴笑:“五姨娘藏得可真深。”她的声音高亢,让人感觉有些尖锐,“难道是怕我们知道了讨您的喜酒喝不成?”

五姨娘竟然老蚌怀珠!

如今大太太瘫痪在床不能理事,听太医那口气,只怕是好不成了。大奶奶当家,于情于理都管不到大老爷屋里去。原先大老爷让五姨娘和六姨娘一起管着屋里的事,如果五姨娘再生下儿子…常言说的好。母以子为荣,子以母为贵。只怕到时候自己的胞弟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不由狠狠地瞪了四奶奶一眼。

果然是小家小户出来的,没一点脑子。还帮着五姨娘和十一娘高兴起来…

而十一娘听着五娘语气不善,立刻上前几步,将五姨娘挡在了身后,笑道:“我倒听人说,孩子小气,刚上身的头三个月最好不要到处宣扬。”又转身问五姨娘,“姨娘,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五姨娘望着女儿,羞得满脸通红:“我,我,我…”却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十一娘抿嘴一笑,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问六姨娘:“六姨娘,父亲可知道姨娘身怀六甲?”

六姨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老爷虽然把屋里的事交给了自己和五姨娘,可自从大太太知道大老爷常歇在五姨娘屋里后,就有事只交待三姨娘,根本不理睬五姨娘和自己。分明就是不同意让五姨娘和自己管着屋里的事。那三姨娘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想当初她当丫鬟那会可没少听三姨娘私底骂这个诅咒那个的,是个面善心狠的主。可五姨娘就不同了。脾气好,不爱管事,不愿意得罪人。说的是两人一起管着屋里的事,实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让她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除非是大太太能重新站起来。

想到这里,六姨娘笑得更灿烂了:“许妈妈说大太太这几天不舒服,所以大老爷一直歇在大太太这边。还没有机会说呢!”

言下之意是指许妈妈奉了大太太之命不让大老爷接近五姨娘。

大家的目光果然就转到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眼睛微合,表情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屋子里的这些动静,睡着了似的。

“大太太身子骨不比从前,常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立在床头的许妈妈表情淡淡地道,“怠慢两位姑奶奶了。”

“许妈妈哪里的话!”五娘眼睛一转,“都是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贴心,吵着母亲休息了。”说着,她望向十一娘,“要不,我们去东次间坐坐。也好让母亲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

十一娘就看见五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她心中一动。

或者,五姨娘不愿意说出自己怀孕了,完全是出于恐惧。

那她在恐惧些什么呢?

又想到在罗元娘之前,大老爷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何况现在大太太只是身体不能动了,并不是脑子不能动了。

指尖摩挲着蓝宝石时的凉意好像还停留在心头。

十一娘已满脸是笑:“五姐说的对,我们还是到东次间坐吧!也免得吵着母亲休息。”然后扶了五姨娘,一面朝东次间去,一面和六姨娘说着话:“六姨娘是什么时候知道姨娘有了身孕的?这件事要不要跟父亲说说?姨娘现在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这是公公屋里的事,做儿媳的大奶奶和四奶奶都不好插手。听五娘的口气,只怕有些忌惮五姨娘生了儿子和三姨娘、罗振声的利益发生冲突。再看六姨娘。这样突然跳出来十之八、九是有自己的打算。

十一娘不怕别人有打算,就怕别人没打算。没打算,好似那无欲无求的人,让你没有办法下手。有打算,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去交换,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六姨娘挑了这个时候把五姨娘怀孕的事说出来,自然是个有打算的人。再想到六姨娘能后来者居上,把花容月貌的五姨娘压下去,和精明能干的四姨娘打成个平手,只怕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立刻决定把六姨娘抓在手里──有了她在五姨娘身边,五姨娘的安全系数就会大大的提高。

因此她一改往日的低调,不仅挺直了脊背,气势十足地率先朝东次间去,而且还毫不含糊地暗示六姨娘把这件事告诉大老爷。

六姨娘喜出望外。

要知道,在罗家的时候,表面上五娘处处占先,十一娘处处忍让,可五娘有的,十一娘从来没有缺过。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后来她嫁到永平侯府,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能哄着侯爷帮五娘出面撑场子,她就更是不敢小瞧十一娘了。现在看十一娘一改往日的隐忍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她就知道十一娘这一次要为自己的生母撑腰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娘家有人能让自己在夫家站稳脚跟!

“既然十一姑奶奶这样吩咐,那我就去给大老爷报喜去了。”她笑盈盈地应着,却话音一转,把将五姨娘怀孕这事告诉大老爷说成了是十一娘的意思。

她想推责任就推吧!

反正这件事自己是管定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并不否定六姨娘的话。

五姨娘却急了,忙道:“我会告诉大老爷的…”

“两位姑爷都在,还是让六姨娘去跟父亲说一声吧!”十一娘笑着打断了五姨娘的话,搀着她进了东次间,“您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又道,“您身边的丫鬟怎么没有跟着您?有什么事也有个使唤的人。您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

五姨娘却停住脚步凝望着十一娘,答非所问地道:“十一姑奶奶,我真没有想到会有了身子…”她说着,脸色变得绯红,表情却十分的认真,好像怕十一娘不相信似的。

十一娘突然觉得很心酸。

她性情温顺,行事不免懦弱,可只要是觉得对女儿好的事,她都愿意不计一切地去做…

第二百二十章

五姨娘怀孕的消息让小书房热闹起来。

罗大老爷更是露出几份得意来。

钱明看着就嚷着要喝酒:“…今日是我们这些做姑爷的正日子。不算。还要安排一天才行。”

徐令宜一向话少,罗振兴、罗振声是晚辈,三人只在一旁笑。

罗大老爷腰杆挺得笔直,大手一挥:“你说几时就几时,你说几天就几天。包你喝个痛快!”十分的豪爽。

钱明的目光就落在了徐令宜身上,见他正襟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顿了顿,语气一转,笑道:“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如等十妹夫来了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罗大老爷听了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徐令宜虽然来的少,但见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谨守礼数。钱明那就不用说了,有个风吹草动的都往罗家跑,人和气,说话又风趣,罗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只有这个王琅,阴阳怪气的不说,还一副趾高气扬瞧不起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讨厌。

想到大太太病后他从未来看望,罗大老爷觉得有些心寒。索性吩咐罗振声:“你去看看十姑爷来了没有?要是还没有来,我们就不等了。吩咐你大嫂传膳吧!总不能让侯爷和你五姐夫这样一直等着。”

罗振声应声而去。

钱明觉得自己应该客气一番才是,可转眼看见徐令宜坐在那里动也没动,就把话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回到了红灯胡同孙家的五夫人把丈夫打发去了母亲那里,自己却把孙老侯爷堵在了书房。

“爹,您跟我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徐令宽的?”

孙老侯爷长眉一扬:“你觉的呢?”把问题又重新抛给了五夫人。

五夫人一怔。

孙老侯爷已语重心长地道:“丹阳,我们和徐家是通家之好,你和令宽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令宽的为人如何,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你一向聪明。要总是围着这些枝枝节节地围,也就是第二个罗元娘。有时候,你要学学你二嫂项氏。眼光放远些,心胸放宽些。”

五夫人脸色微白。

答案已呼之欲出。

孙老侯爷看得明白,却不想在这件事上护着女儿。女儿的性子好强,又没有同胞的兄弟撑腰,自己现在活着,还能帮帮她,要是哪天不在了,女婿就是女儿唯一的依靠,有些事,不能任着她胡闹。心念一转,目光已如鹰隼般的犀利:“怎么不说话?”

语气咄咄逼人。

五夫人望父亲,脸色更显苍白。

让她说什么?

说自己自认为聪明,以为把丈夫掌握在了手里,结果却被丈夫自己瞒得死死。

说自己看戏不怕台高,自己反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是自己做人太失败。还是别人太聪明?

她心浮气躁。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把它永远埋在心里。然后浇一瓢滚烫的热水,连根苗也一起烫死。”孙老侯爷神色凝重,把外面的传言一一告诉了五夫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算不能帮家里做点,也不要给家里添乱。要不然,你可真连那个庶女出身的永平侯夫人都不如了。”语带告诫。

要说这世界上五夫人最信赖谁,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定南侯。要知道,能在先帝晚年波谲云诡的庙堂中毫发无伤地到今天,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她虽然被这话咽得半晌没做声,还是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孙老侯爷看着暗暗点头,点拔着女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你要思商的是这个时候侯爷会怎么想?太夫人会怎么想?令宽又怎么想?你的那位四嫂又会怎么想?要知道,谋定而后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五夫人静静地坐在书房暖阁里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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