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他捂了嘴笑,嘴里的糖流满了手。

十一娘让小丫鬟倒热水来给他净手,笑着问他:“给你也做一件好不好?”

他深深地点头:“母亲也做。”

“唉呀,夫人!”滨菊听了奇道,“五少爷喊母亲了。”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母亲这个词太书面,她真没太大的感触。

琥珀听了却笑吟吟地跑过来:“真的,五少爷喊夫人了。”

徐嗣诫见大家都很高兴,也跟着笑。

十一娘又挑了几匹锦缎:“…给谆哥和诫哥做两件颜色鲜艳点的春裳。”又想到既然给谆哥和徐嗣诫都做,那也应该给徐嗣谕做两件。至于贞姐儿的春裳,只怕两件是不够的。只有等她回来再说。就又拿了两匹锦缎出来,商量滨菊:“二少爷年纪大些,不免内院、外院的走动,他的衣裳拿去针线房,做些燕京流行的新式样子。至于谆哥和诫哥的,就我们帮着做了吧!”

滨菊笑着点头,见冬青低头在一旁清理布料,就语带调侃地道:“那可不行,夫人。这眼看着就要开春了,没有冬青姐姐,这么多的针线活,我们怎么做得出来!”

“你要死了!”冬青红着脸去拧滨菊。

滨菊笑着躲到琥珀身后,一双大眼睛却忽闪忽闪地望着十一娘:“夫人,冬青姐姐打我。”

十一娘只是笑。

冬青脸色通红,丢了布料:“我不嫁了。”

滨菊笑道:“这倒奇了。我们什么时候说冬青姐姐要嫁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琥珀笑弯了腰。

冬青羞得无地自容,转身就朝外跑,却和门外的陶妈妈碰了个正着。要不是旁边的小丫鬟眼明手急地扶了,只怕就要摔个仰八叉了。

“这是干什么呢?”陶妈妈笑着进了屋。

琥珀和滨菊只是抿着嘴笑。

十一娘就让小丫鬟给陶妈妈端了杌子来:“妈妈可有什么事?”

陶妈妈看了一眼紧跟着十一娘徐嗣诫,笑道:“我听外院的管事们说,侯爷为了五少爷的事被御史弹劾。所以特意过来和夫人说一声。”又道,“您看,要不要把五少爷送出府去避避风头。等过段日子风平浪静了再接回来就是!”

十一娘感觉到自己的裙裾一紧。

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嗣诫已神色紧张地攥住了她的裙子。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十一娘笑道,“侯爷的意思让我带着。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陶妈妈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禀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目带警告地看了陶妈妈一眼,然后牵着徐嗣诫去迎徐令宜。

看见这么晚了徐嗣诫还在正房,徐令宜眼底露出几份惊讶来。

十一娘笑着解释:“我们在清箱笼,想给姨娘、谕哥、谆哥、诫哥做几件春裳。”

徐令宜点头,进了内室。

十一娘把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徐嗣诫抱了抱,然后交给滨菊带了下去,自己跟进了内室。

“外面的情况怎样?”十一娘将丫鬟端过来的茶奉给徐令宜。

“也就那样,”徐令宜啜了一口,“随机应变吧!”

十一娘见他神色轻松,不再追问,第二天跟着太夫人去永昌侯府赴宴。

黄家的客人多是亲戚内眷或故交好友,谈话的内容多围绕家庭琐事,大家问起孩子的事也直言不讳,与去梁阁老家的情景恰恰相反。梁阁老家的客人多为朝中重臣,大家看十一娘的目光都带着几份探究,却没有一个人问起孩子的事,好像这件事从来不曾存在似的。等到初六去长公主府时,情况又变了。大家对孩子的态度都带着几份不屑,认为朝中的那些御史都吃饱了饭没事做,天天盯着别人家的私事不放,根本就不用理睬。皇上的长姐安成公主更是冷笑道:“…都是一帮沽名钓誉家伙,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撞死在金鸾殿上好千古留名。”

当时几位公主正在暖阁里抹牌,丈夫地位最低、本身年纪最小的十一娘只有站在一旁看牌的份,听着不由冒冷汗。

安成公主的话是有典故的。

建安四十六年,安成公主的驸马贩盐被御史弹劾,最后被杖责四十大板,到现在走路腿还一瘸一拐的。

十一娘不好评论,讪讪然地笑了笑。

坐在安成公主下首的永安公主就道:“要怪只能怪永平侯爷位高权重,要是别人,哪还能从年前一直闹到年后。说起来,燕京又不是只出了这一桩事。”

听着她话里有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难道都没有听说?”永安公主见状一怔,“常宁家的二犟子和茂国公府那混小子搅到了一起,年都没在家里过,把常宁气得,好几天都没有下床了。”

茂国公府…王琅是独子…难道说的是王琅?

十一娘心砰砰乱跳。

想到过年的时候王家的管事说王琅“受了风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纷乱侧耳倾听。

“我说呢,那天大家一起去给太后娘娘拜年,怎么就独独缺了她一个。”安成公主道,“这下可真是针尖对麦芒,横得碰到了混的。只怕还有得折腾。”

“谁说不是。”永安公主笑道,“所以常宁才束手无策啊…”

十一娘已经听不下去了,看见周夫人带了丫鬟进来奉茶奉点心,就拉着她出了暖阁。

“常宁公主家的二犟子是什么人?”

“就是常宁公主的长子。”周夫人觉得十一娘性格很好,又是皇后娘娘的弟媳,请她来也有把她介绍给几位公主的意思。见她有疑问,忙细细地解释,“常宁公主只有这一个儿子,长得高大英俊,很得先帝的宠爱,不免有几份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大家都喊他‘二犟子’。”

周夫人对王家的情况也熟,十一娘索性道:“常宁公主的长子是不是也喜欢玩相公。”

周夫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十一娘就把刚才永安公主的话说了,又把过年王琅没去给大老爷拜年的事说了。

周夫人听了苦笑:“我帮你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仆寺负责掌管牧马的政令,归兵部管辖。在山东、河南六郡养牧、寄养马匹。有草场因故开垦成农田的,由兵部负责每年收取租金。如遇到灾害,则要拿出来以资助卖马。

今年雪大,济南、东昌、开封、卫辉等地受灾严重,四地寺丞纷纷上京求助。常宁公主的独子任昆任兵部车驾司郎中,负责掌管仪仗、驿传、厩牧之事。几位寺丞少不得要走动走动。他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酷爱男风,不近女色。那接待他的场所自然由青楼移到了小倌楼。一来二去,就和小倌楼的常客王琅认识了…

“从腊月初十起,两人就不知了去向!”周夫人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

“所以,王琅根本不在家…初二的时候,十娘当然也就不能回娘家了…”十一娘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想到姜桂夫人突然回燕京,“…难道这就是让她回燕京的理由?”

周夫人听不见她的小声嘀咕,却提醒她道:“常宁公主比皇上大十岁。皇上小时候,曾得到过常宁公主的照顾。只有常宁公主敢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往慈宁宫问安。”

十一娘苦笑。

就算王琅的对象不是任昆,除了王家的人和十娘,又有谁有立场去管他…

这样也好,王琅有了心仪的对象,对家里的关注自然就会少了,十娘也可以安静几天了。

她长吁一口气。好不容易熬到吃了晚饭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院子里灯火通明,笑语殷殷。

早有小丫鬟禀道:“是四少爷在教五少爷踢毽子呢!”

十一娘不由抬头望了望满头的星子:“这个时候?”

小丫鬟笑道:“四少爷下午就过来了,晚饭也是在这边用的。”

“太夫人没有回来吗?”她急步往屋里去,“侯爷回来了没有?”

小丫鬟答道:“太夫人还没有回来。侯爷和您一起出门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说话间,十一娘已进了屋。

“看见了吗?就这样…”满屋的丫鬟、婆子把谆哥和徐嗣诫围在中央,谆哥正拿着鲜亮的鸡毛毽子示范怎样踢毽子,他对面的徐嗣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随意地四处瞅着。

突然徐嗣诫的眼睛一亮:“母亲!”

他大叫着朝十一娘冲过来。

十一娘抱住徐嗣诫,问谆哥的乳娘:“太夫人那边可知道四少爷在这边。”

乳娘忙曲膝行礼,恭敬地道:“知道。魏紫姑娘是知道的。”

谆哥已上前给十一娘行礼:“母亲!”

十一娘点头,见他额头有汗,去摸他的背:“流汗了没有?”

谆哥挣扎了一下又安静下来:“没有!”

十一娘抱了徐嗣诫往内室去:“看你满头大汗的,进来喝杯茶。”

谆哥想了想,跟着十一娘进了内室。

自有丫鬟们服侍上炕奉茶,又有姨娘们进来问安,正喧阗着,徐令宜回来了。

看屋里热热闹闹的,谆哥和徐嗣诫一个坐在十一娘身边,一个趴在十一娘的怀里,他嘴角就不觉地翘了起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家忙起身行礼。

“安成公主怕吵,大家打了会牌就散了。”

徐令宜点头,去净房更衣,乔莲房就跟了过去。

秦姨娘低睑垂目,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文姨娘则打量了十一娘一眼。

妾不过是比丫鬟身份高一点的仆妇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十一娘不动声色,吩咐丫鬟:“看看太夫人回来了没有?”

小丫鬟跑着去了。

十一娘就和谆哥卿天:“三位哥哥没有陪你吗?他们都去做什么了?”

谆哥嘟了嘴:“他们不让我跟着。神神秘秘的,关在屋里说话。”

小孩子通常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

十一娘笑道:“所以你来找诫哥玩了。”

他点头,不满地道:“我告诉五弟踢毽子,他总不好好学。”

也许徐嗣诫对这没什么兴趣吧?

十一娘笑着,就听见男子低醇的声音:“学什么踢毽子。好好背《幼学》。等正月过了就要去族学里上学了。”

她抬头,看见徐令宜换了身墨绿色锦缎道袍从净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态度恭谦的乔莲房。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十一娘立刻笑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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