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十娘的遭遇,想到金莲的小产…不知道王琅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些?有没有后悔?
“这孩子…”太夫人听着眼神一沉,摇头叹气。
五夫人就劝太夫人:“王琅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向胆子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也是他运气不好。”
“你们知道些什么,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最不好受的。”太夫人说着,眼角已有水光。
杜妈妈一看,忙递了帕子过去:“太夫人这是做什么?几位爷都围在您身边,您到伤心起来!”
“是啊,是啊。”三夫人见状,忙殷勤地给太夫人捧茶,“您喝点热茶,舒服些。”
“祖母别伤心!”几个孩子也七嘴八舌地上前安慰太夫人。
太夫人接过杜妈妈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接过三夫人的茶,又见几个孩子扬着小脸担心地望着她,心里顿时暖烘烘的。
“年纪大了,就容易伤春悲秋的。”她啜了一口热茶,“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大家应喏着散了。
杜妈妈服侍太夫人梳洗。
“侯爷的事…要不要我派人去问问?”
“不用。”太夫人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先让老四先清静一静。等他想好了,自然会跟我说的。”
杜妈妈点头,帮太夫人换上睡觉的亵衣。
…
徐令宽一路沉默到了屋。
五夫人看着有些担心,用肘拐他:“怎么了?”
徐令宽没有做声,闷闷地去洗漱,懒懒地上床歇了。
五夫人想了想,嘟呶着嘴偎了过去:“令宽,你怎么了?是不是心里不舒服?要不,我让松霞来陪你?”
松霞是五夫人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自从晓兰几个做了通房,她就成了五夫人贴身服侍的。也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
“不用了!”徐令宽神色怏怏的,伸臂把丹阳搂在了怀里,“没想到王琅竟然死了!”
原来是为这事。
两人毕竟是发小。他又是个心软的。
想到这些,五夫人没再在侍寝的事上打转,而是把头靠在了丈夫的肩头,幽幽地道:“是啊!谁也没有想到。说实话,我小的时候就不喜欢他。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总觉得他这人不安分,总有一天会闹出点什么事来的。却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竟然把性命丢了。只是不知道那行凶的人是谁?知道不知道他是茂国公府的世子?王琳真是倒霉,摊上了这样一个弟弟。她这几年在姜家也不容易。既要讨好老的,又要敬着少的,还要照顾小的。要不是有这个弟弟拖后腿,她何至于如此…”
徐令宽听着五夫人的絮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心思却飘到了老远的地方。
当初四哥为他和王琅胡闹的事教训他的时候,他表面上唯唯喏喏的,心里却不以为然。看见哥哥教训就跑得远远的…现在想起来,多亏了四哥,要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要做下多少荒唐事来…刚发生的事,顺天府尹就派人来告诉四哥,看样子,是想听听四哥的意思。不知道四哥被免职的事顺天府尹的人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这样的殷勤?这件事虽然与徐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毕竟关系到四嫂的娘家人。要是顺天府尹一点面子也不给,四嫂在娘家没面子是小,四哥在四嫂面前没面子是大。
得想个办法帮帮四哥才是。
只是不知道那行凶的是什么人?
可惜刚才突闻王琅的死讯,吃惊之余忘记了问四哥行凶之人是谁了…
想到这里,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五夫人掀下了床。
“四宝,四宝,”徐令宽喊着贴身小厮的名字,“你明天一大早就去顺天府尹问问,是谁打死了王琅?”
小厮应声而去。
五夫人不由拉着他的衣袖娇嗔道:“侯爷说了不让你管王琅的事,你怎么又掺合进去了?”
没待她说话,徐令宽已道:“我这不是想帮帮四哥吗?”
五夫人听着气结,根本不相信他是为了帮徐令宜:“侯爷还要你出头?”
徐令宽不好说是担心顺天府尹的势利,不把徐令宜的话放在心上,胡扯道:“出了这种事,自然是人多力量大。官府看着也害怕…”
五夫人无语。
官府什么时候怕过人多?
他是想帮十一娘出头吧!
她听着丈夫胡说八道,拉着被子翻身背对着徐令宽睡下。
…
此刻十一娘却在帮徐令宜烫脚。
“除了免除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职,皇上…可还说了其他什么?”
她有点担心。
徐令宜闭着眼睛倚在躺椅上,表情有些冷峻。
“说了…”
却没有了下文。
十一娘犹豫了片刻,拿了一旁小杌子上叠放着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了躺椅旁的锦杌上,低声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暖暖的气息带着若隐若无的玫瑰香扑面而来。
他张开了眼睛。
看见一双晨星般璀璨的眸子。
他淡淡地笑了笑:“皇上宣了王九保进京。”
皇上让王九保进京。
王家和区家又是世敌…
十一娘沉吟道:“这样说来,皇上站在我们这边了。”
徐令宜点头,眼底有淡淡的笑意:“虽然梁阁老几个都反对,但陈阁老保持了沉默。所以皇上还是决定宣王九保进京,说说开海禁的事。”
陈阁老是首辅,他保持沉默,事情就有六成把握。
十一娘没有想到梁阁老会反对:“…梁阁老过年的时候不是来找您的吗?”
徐令宜自嘲地笑了笑:“他当时也只是来探我的口风。我一是不想参与到这其中去。二是想到那黄玉竟然绕过他把王九保的书信送到了我这里来,起了戒备之心。和他打了半天的太极。到也没表态到底支持还是不支持开海禁的事。”
看样子,对于是否开海禁,朝中大臣各有各的想法,事情还挺复杂的。
相比这件事,她更担心区家举动:“皇上既然招王九保进京,那区家应该也有动作才是?”
“那有这么快。”徐令宜道,“这次皇上决定非常突然。而且态度强势。直接拿了行人司拟好的圣旨让几位阁老下发通各部,几位阁老都措手不及,为王九保进京和开海禁的事争执了快一个时辰,最后还是陈阁老出面,这才把事情平息了下去。我都是才知道,何况远在福建的区家──他们最多派了得力的人长驻在燕京。做决定,还需要听福建那边的意思。”
十一娘点头。
徐令宜已道:“这一点我们要好好利用利用才是。只是我不方便出面。要知道,皇上身边还有一个欧阳鸣呢!他只怕时时刻刻地盯着我呢!与其被他抓住把柄,还不如等王九保进京了再说。我想,王九保肯定很愿意展现一下实力,让皇上、让朝中的大臣相信,他完全有能力和区家相抗衡。”
这就好比投名状。
王九保还没有办法拒绝。
十一娘苦笑。
政治,还真不是谁都玩得起的。
“至于欧阳鸣,”徐令宜冷笑,“我正好可以趁着这机会看看他的反应。”
十一娘愕然。
怎么扯上了欧阳鸣?
“五皇子死的时候,让欧阳鸣陪着皇长子去祭祖,让我陪着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去西山。”徐令宜仰望着蓝绿描金的承尘,“他这既是把皇长子当成储君在看待,也是在防着我和皇长子太过亲近。我既然能看明白,那欧阳鸣难道看不出来?他要是看不出来,也就不配做未来皇帝的陪臣。”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十一娘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皇上从皇贵妃的一杯茶开始放出对区家的不满的风声,到了宣王九保进京达到了高峰。而一直待在皇长子身边的欧阳鸣,则是皇上留给皇长子的臣。这样看来,从皇五子逝世开始,皇上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只是不知道皇上对徐家是什么安排?
这样一想,也不难理解徐令宜为何要事事示弱。
希望通过这一次孩子的事,能让皇上对徐家重新评估,找到掣肘区家的人,让徐家从风口浪尖退下来。她也不用再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地过两天安稳的日子。
心里感叹着,她就问起了王琅的事来:“侯爷,那行凶之人是谁?”
十一娘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徐令宜根本没有必要对自己回避什么,可他在叙述王琅死时自己语言却十分的简练──只有想掩盖什么事的人才会如此说话。因为只有最简单的,才是最没有破绽的。
徐令宜知道自己这个小妻子是极聪慧的人。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不想当着太夫人的面前说出来,让十一娘没了面子。
“王琅死在小倌楼里。”他凝望着十一娘,直言道,“行凶者估计是任昆。”
十一娘跳起来。
她早就应该想到。顺天府是什么地方?总管燕京的治安。哪些人能喝斥,哪些人必须小心翼翼,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急巴巴地跑来给徐令宜报信,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难怪徐令宜当时话说的那么含糊了。
要是让太夫人知道王琅死在小倌楼里了,杀人者是任昆,自己面子上总是不好看。
一边是皇上最敬重姐姐的独生子,一边是虽然失势却是皇后娘家连襟的茂国公府世子。此刻的顺天府尹只怕睡都睡不着吧?
“什么叫行凶者估计是任昆?”
徐令宜望着十一娘苦笑:“听顺天府尹说。王琅前一日和几个朋友在小倌楼里吃酒,喝得有点多,就宿在那里。末初吃了午膳正准备离开,任昆来了。他看见服侍王琅的那个小倌,笑着点了点头,提出要和王琅单独说几句话。
王琅不以为然地笑,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
结果任昆听了脸色铁青。先是一脚把那小倌踹了出去,然后转身‘啪’地关了门。
一开始屋里只听到低低的说话声,过了一会,王琅开始高声叫骂起来。
因屋外在王琅和任昆的小厮守着,那龟公不敢靠近。
到了酉初,龟公看着时候不早了,备了酒菜过去。
谁知道原来立在院子中央的小厮都不见了。大门洞开,王琅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任家一个小厮手里拿着把沾满了血迹的匕首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他见了那龟公就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说,王琅欠我们家公子的钱不还,我家公子来讨债他赖着不还,还出言羞辱。公子气走,他出于义愤和王琅争执起来。王琅恼羞成怒打骂他,他混乱之中失手杀了人。此事与我家公子无关。我跟你去顺天府尹投案。”
十一娘目瞪口呆。
当初王琅污辱那位给事中儿子的时候,说别人负债不还。如今他被杀,用的也是“欠债不还”这个借口。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呢!
“龟公惊恐万状地报了案。那小厮就在那里等着顺天府尹的人来。”徐令宜无奈地道,“连板子都没有打,什么都招认了。甚至还出具了王琅向任昆借钱的借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