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听了轻轻颌首,笑着和两个媳妇说了些往年的轶事。
待徐嗣谕和谆哥儿下学回来给太夫人问了安,南勇媳妇抱着徐嗣诫也来了。太夫人让人把在东厢房习字的贞姐儿叫过来,又差人去问徐令宜,知道徐令宜不过来晚膳了,领了媳妇、孙女、孙子到东次间吃了晚饭,又和孩子们到西次间说笑了几句,看着天色不早,让十一娘服侍她更衣,其他的人都散了。
太夫人就和十一娘到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了。
“刚才怡真来告诉我。婚事恐怕不成了!”太夫人低声道,“说是自己和嫂嫂的恩怨连累了孩子们的前程。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如果有好的人家,就帮谕哥定下来!”
十一娘之前也有预感。
闹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结亲大家心里也有了罅隙,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又见太夫人有些怅然的样子,轻声劝道:“娘,姻缘是要讲缘分的,要不然,怎么称为姻缘呢?”
“唉!”太夫人听着叹了口气,“我原想着如果能亲上加亲那就好了!”
十一娘有些不解。
太夫人徐声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怡真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没少为继子的事受气,那么早就去了,与此也有些关系。后来你二哥不在了,怡真心里虽然有疙瘩,但还是想过继一个到你二哥名下继承香火。只是当时,老五还没有成亲,老四的子嗣也少,就想到了南京的本家叔叔。派了人过去商量,只有令富家的三儿子合适──那时候刚满周岁,又是嫡子。本来都说好了的,临来的时候令富的媳妇又不同意了。我一开始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偏偏你二嫂说,母子连心,富二奶奶不愿意也是常理,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我见她淡淡的,那家又不愿意,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一丢手,又有老四回老家守孝,又是帮你大姐求医问药,还担心皇后娘娘能不能…”话说到这里一顿,想来类似于“登基”之类的话不好明说,“有操不完的心。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可心里总怜惜她不容易。青春年少就守了节。她不提,我也就不提了。”太夫人说着,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十一娘的手。
太夫人之所以想和项家再结亲,也是希望二夫人能有个伴吧!
但这种事又不能强求。
十一娘安慰太夫人:“娘,二嫂还年轻,过继的事以后慢慢再看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到底有些遗憾。
婆媳俩正说着,徐令宜过来给太夫人问安,见十一娘和太夫人亲亲热热地坐在炕上,他不由微微一笑。
太夫人笑着赶他们走:“我也要歇了!”
十一娘脸色微红:“我服侍你歇下再走吧!”
“不用,不用!”太夫人笑道,“我有杜妈妈就行了!”
十一娘见太夫人态度坚持,笑着给她老人家福了福,和徐令宜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问十一娘:“和娘说什么呢?说的这么亲热?”
“和娘说着谕哥儿的事呢?”
徐令宜听了淡一笑:“婚事不成,二嫂来给娘回话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侯爷怎么知道的?”
“二嫂行事有几份心高气傲。”徐令宜道,“既然项家不是十分的愿意,想来二嫂也不会勉强。自然会快刀斩乱麻地把事说清楚了,不会拖泥带水的。”
“真给侯爷说中了。”十一娘把太夫人对她说的话告诉了徐令宜,忍不住道,“…娘待人真好!”
徐令宜点头:“娘常告诉我,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要常想着她的好,这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
那为什么和元娘弄得势如水火呢?
十一娘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抬头却见徐令宜神色微黯。不由猜测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元娘!
两人默默无语地回了屋。
十一娘这才想起去忠勤伯府喝喜酒的事。
“娘让我跟侯爷商量商量,梁、甘两家的喜酒,我们只论亲疏,让我去忠勤伯府喝喜酒!”
徐令宜想了想,道:“您跟娘说起海禁的事了?”
“没有!”十一娘道,“是二嫂提起来的…”把当时的情景说了说。
“这样也行!”徐令宜笑道,“你正好可以去送甘家七小姐了!”
两人梳洗一番上了床。
十一娘问徐令宜:“院子什么时候能修缮好?”
“怎么?不喜欢住这边啊?”
自两人搬到院子里住,以前的规矩就都暂时搁下了。
“就是问问,我心里也有个准备。”十一娘轻描淡写地道,“那时候又要收拾箱笼,又要安排人手搬东西,还要布置那边的屋子…有一阵子忙了。”
“我发现你什么事都喜欢提前知道,然后细细地筹办。”
“嗯!”十一娘道,“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事!”
“那主持中馈呢?主持中馈可是常有突发之事?”
“还行吧!”十一娘道,“只要不影响大局。那些琐碎的小事还好!”
“什么是影响大局的事?什么是小事?”
“相对而言而已…”
夫妻两人闲话,徐令宜到最后也没提院子什么时候修缮好的事。
到了三月二十五,十一娘穿了件品红色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褙子,柳黄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去了忠勤伯府。
甘夫人看见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十一娘只当那天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落落大方地行礼寒暄。
甘夫人渐渐恢复了从容,领十一娘去了执行贵宾的正房宴息处。
永昌侯黄夫人、中山侯唐夫人、威北侯林夫人、周夫人等早就到了,正聚在一起说话,见十一娘一个人来,都微微有些吃惊。周夫人则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四夫人一向可好,今天这身衣裳可真漂亮!”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商,很是热情。
十一娘和她见礼:“一直惦记着姐姐和诸位夫人,一大早就赶过来了,谁知道还是慢了些。”然后上前和几位老夫人行礼。
众人都欠了欠身。
程国公府乔夫人来了。
大家打着招呼。
十一娘也和她点了点头,然后陪坐在了黄夫人身边。
又有甘夫人的嫂嫂等人过来。一时间屋里笑语殷殷。
周夫人就低声和十一娘说话:“你们家贞姐儿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吧?除服礼之后,就应该说婆家了吧?”
十一娘心中一动。
周家向来与名门联姻,如果能让周夫人帮贞姐儿关心关心,比自己的眼界要广的多。
“是啊!”她笑着回周夫人,“只是这些年家里的人在外走动的少,也没有合适的。要是有这缘份,还请周姐姐到时候帮着留个心。”
周夫人听了直笑:“我这里就是有个看着不错的。又怕到时候我还没有开口你们家贞姐儿就定下来了,所以特意来问问你。”
“让姐姐费心了。”十一娘笑道,“待太夫人生辰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敬姐姐两杯。”
意思是说现在不是议这个事的时候,等四月二十四太夫人过生日的时候,除服礼也举行了,大家再好好地坐下来议议。
周夫人听得明白,笑着点头:“那时候一定去讨杯水酒喝!”
两人低声聊了片刻,新姑爷来接嫁奁,有人去看热闹,有人坐在屋里喝茶,还有人在院子里随意走动走动。
十一娘去了净房。
出来的时候一个端着茶水的小丫鬟碰到了她身上,好好一件褙子全被茶水洇湿不能穿了。
小丫鬟吓得伏在地上直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一娘让琥珀扶了那小丫鬟起来:“你也别声张,带我去你们三小姐那里换件衣裳就是了。”
小丫鬟不过八、九岁,还没有留头,听十一娘这么一说,不仅没有不声不响地带她去曹娥那里,反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第三百零二章
有人朝这边望过来。
琥珀忙揽了那小丫鬟:“别哭,别哭,要是把别人引来,事情闹大了,只怕你吃罪不起。”
小丫鬟听着忙停止了哭泣,哽咽道:“我,我没看见…”
“那就别哭了!”十一娘柔声道,“你把我领到你们三小姐那里去,我换件衣裳,就不会有人发现了。你们管事的妈妈也不会打你了。”
小丫鬟噙着泪花直点头,慌慌张张地领着她往东小院去。
好在净房设在正屋后的退步,甘家在退步和东小院间开了个角门,可以直接过去。
沿途虽然不时有人奇怪地望着她们,但都是些丫鬟、妈妈,十一娘神色自若,没有敢上前问话。只是那小丫鬟神色更是惶恐,还有人跟着走了过来。
十一娘不禁回头。
是个半百的妇人。中等身材,穿了件驼底团花杭绸褙子,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并插了一对赤金填青石寿字簪,戴着祖母绿的耳塞。白白胖胖一张满月似的脸,眉目舒展,显得慈眉善目的。
十一娘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甘夫人正房接待的都是贵客。这妇人面生不说,打扮得也过于朴素。如果说是管事的妈妈,她神色间又有种泰然自若的沉稳大方,不像是仆妇之流。或者,是走错了院子的客人?
念头闪过,她朝着那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妇人见了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略一犹豫,走了过来:“这位夫人,可知道去甘大奶奶正房怎么走?”
十一娘恍然。
这位妇人恐怕是甘大奶奶娘家那边的亲戚。
她笑道:“我也不大清楚。”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那小丫鬟:“你可知道你们大奶奶的正房往哪里走?”
小丫鬟连忙点头,道:“从三小姐住的院子后门出去向左拐,再向前走,不远就到了!”
十一娘就朝那妇人道:“我们正要去三小姐的院子…大家顺路。”委婉地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那妇人听了笑道:“那就有劳这位夫人了!”
“太太不必客气!”十一娘笑着,和那妇人并肩往曹娥的院子去。
那妇人就指了她身上的水渍:“您这是…”
前面带路的小丫鬟吓得一抖。
十一娘笑道:“不小心把茶泼到身上了。”多的也不说。
小丫鬟感激地回过头来望了望。
那妇人笑了笑,没再多问,进了曹娥的院子。
有曹娥贴身的丫鬟正站在正屋的台阶上正吩咐小丫鬟什么,她是认识十一娘的,忙丢下小丫鬟快步走了过来行礼:“徐夫人!”又见她身上的水渍,吃惊地道:“这是…”
十一娘自然不用和一个丫鬟交待什么。她径直问:“你们家三小姐在屋里吗?”
“在,在,在。”丫鬟忙道,“您快请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