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解围道:“我知道侯爷是不想与民争利。只是我们想在李记为贞姐儿订些东西,那李记知道了,非要送一件不可。我们一直没答应。他们又送得诚。所以文姨娘这才顺水推舟圆了他们这份情谊。不过侯爷既然说了,我们到时候会把这手炉钱跟李记算清楚的。”

文姨娘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是啊,侯爷。我们到时候会把这手炉钱跟李记算清楚的。”目光却带着几份感激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徐令宜轻轻颌首。

十一娘就笑着吩咐绿云:“你和姨娘去看看我们要订多少手炉,到时候也好跟外院的管事说说。”

“就给娘、你、五弟妹买几个就行了。”徐令宜淡淡地道,“这种手炉拿在手上玩玩还可以,要说保暖,还是陶瓷的好。”

一直默默坐在旁边如隐形人的秦姨娘听着猛地抬头,面色惶恐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屋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十一娘正困惑着徐令宜反复。

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驳了文姨娘,后又驳了自己…

但她还是笑着应了“是”。

徐令宜就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十一娘等人听了俱曲膝行礼送他出了门。

徐令宜去了外书房后的小书房,遣了屋里服侍的,从多宝格暗格里掏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抽出十张银票来。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双如晨星般一闪一闪的眸子来。

什么李记非要送一件东西不可,什么顺水推舟圆了他们这份情谊。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她一本正经地信口开河,嘴角就不觉地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徐令宜又抽了十张银票,然后将匣子放回去,找了一个荷包把银票放好,随手抽了本书,躺在醉翁椅上看起书来。

在醉翁椅上看书,眼会花…分明就是在想心思。

进来服侍的临波看在眼里,笑着给徐令宜奉了杯大红炮。

徐令宜坐起来喝茶。

临波想了想,低声笑道:“侯爷,夫人要开铺子吗?”

“哦!”徐令宜随声应道。

临波见徐令宜神色温和而随意,心中微动,低声笑道:“侯爷不帮夫人一把吗?钱举人老爷去宣同的时候,范总兵来问您,您还说钱举人老爷家底薄着,只要不是想做这生意就行。要不然范总兵怎么会帮钱举人老爷把白条兑了。现在夫人开铺子,又只是间小小的喜铺。侯爷何不…”

“胡说些什么!”徐令宜目光如利箭般射了过来,临波胆战心惊,全身都哆嗦来,“夫人打理自己的陪嫁,岂有我插手的道理?”

临波的额头全是汗。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徐令宜的面前:“侯爷,我一时糊了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徐令宜脸色微霁:“下去吧!”

临波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拿着在醉翁椅上摇了半天,看着天色不早,这才慢悠悠地回了正院。

十一娘一个人在炕上绣那个绣了大半年也没有绣完的东西。

“人都走了!”他说着,坐到了炕上。

十一娘放下针线,笑道:“侯爷回来了!”然后让小丫鬟收拾绣花架子,给他倒水斟茶,待孩子们过来请了安,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饭回来,十一娘去梳洗的时候他把装了银票的荷包塞在了枕头下面。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放了个荷包在你枕头下面”就去了外院。

十一娘打开荷包,里面整整两万两银票。

她摸了摸额头的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刘元瑞家的来了。”

十一娘收敛了心思,起身去了西次间。把叫她的来意一说,刘元瑞家的已是喜上眉梢。

“夫人,我们家那口子是个老实的,就让他帮着赶车吧?到时候还可以帮着做些粗使的活计。至于落叶山那边院子,可以让我们家二小子盛春帮着看着。他也是个老实的孩子,一定不会乱跑的。”

过完年,江秉正就来向十一娘辞行。说想回余杭去看看,实际上因为十一娘给的银子少,又常有事吩咐他做。他算来算去,决定辞了十一娘这边的差事,全心全意去那家绸布店做掌柜。

十一娘只当不知道。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说是程仪。又寻思着那边有些偏僻,让刘元瑞在那里帮着看院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落叶山那边太偏僻了。”十一娘听了笑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家刘元瑞忠厚老实,又是个办事妥当的人。如果喜铺真的开起来,有他在店子里帮忙我也放心些。这几天你暂时陪着简师傅到处转转,至于具体怎么办,我再仔细想想。”

十一娘是言而有信的人,刘元瑞家的听了这话喜上眉梢,福了又福,这才和十一娘去了简师傅那里。

简师傅见刘元瑞家的衣裳整洁,说话爽利,知道是个精明的,暗暗颌首,给了两方帕子刘元瑞家的做见面礼,又嘱咐秋菊这几天跟着滨菊一起陪贞姐儿做针线,就带着刘元瑞家的开始在燕京的东大街、西大街找铺子,看情况。

而此刻的乔莲房正吩咐绣橼:“还是戴那朵并蒂莲吧!是纱堆做的,又只有酒盅大小,不那么打眼睛。”

绣橼闻言立刻拿了那对并蒂莲帮乔莲房戴在了鬓角,抬头看见镜台里的人,面白如玉,唇红似火,不禁有几份犹豫:“小姐,您看,您要不要换个脂膏…这个,也太艳丽了些。我看十一娘的样子,在家里一向十分朴素。您也说了,如今侯爷只要在内院就在她屋里,想见到侯爷,就只能到她屋里去立规矩。您打扮得这样漂亮,那十一娘看了必定会生出妒意…”

“那个十一娘,阴险狡诈。”乔莲房听了点头,“帮我换了那桃红色的吧。”

绣橼一听,高兴地应喏,打了水来帮乔莲房重新净脸、敷粉,换上了桃红色的脂膏。

待一切收拾停当,乔莲房反而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地坐在了那儿。

绣橼哪里不知道她的心结,细声劝她,给她台阶儿下:“这也只一时的虚与委蛇。想当初我们家国公爷把四姨娘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家夫人是怎么做的?虚寒问暖不说,四姨娘病了,还亲自为她煎药。别说是四姨娘看着感激,就是我们家国公爷看了,也说夫人贤良大度,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后来夫人说是四姨娘害得三姨娘小产,我们家国公爷可是问也没有问四姨娘一句,就由着夫人把四姨娘送回了娘家。夫人身份尊贵吧?当时尚能如此。何况小姐如今遇到的是十一娘那样诡计多端之人。更应该用非常的手段行非常之事才是!”

乔莲房听着,心里渐渐平衡。她站起身来:“绣橼,还是你说的对。我应该打起精神来,不要只计较一时的得失,想办法诞下麟儿才行。”

绣橼听着就松了一口气,一面帮她扯了扯新做的石榴红褙子,一面笑道:“小姐能这样想就对了。侯爷是重规矩的人。您现在天天去那十一娘面前立规矩,一来人怕对面,侯爷见了,想起以前的好时光,心自然就软了,对您也就不会是一副冷面孔了。二来时间一长,就是那十一娘想在侯爷面前说您什么不是,侯爷也不会相信。到时候,只要您再度怀上小少爷,别说那个秦姨娘没地方站,就是十一娘,只怕也要半夜睡不着了。”

乔莲房听着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看她昨天那轻狂样。早不送鞋去,晚不送鞋去,偏偏侯爷在的时候送鞋去!说是孝敬十一娘,实际上还不是想在十一娘面前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儿讨好侯爷。”说着,眼底露出不屑之色来,“不过也难怪她着急。我听红儿那小丫鬟说,侯爷这些日子虽然去了她那里,却…”话说到这里,她不屑地撇了撇嘴,“上次在垂纶水榭,侯爷好歹还训了她几句。可自从她跑到正房里闹了一场,侯爷看见她别说搭话了,就是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母凭子贵,子凭母尊。如今二少爷远在乐山,谆哥又被立为了世子,她要是再不使把劲,只怕这府里没几个人认得她是谁了!”

绣橼却另有担心:“侯爷还有两个半月的孝期,听说二少爷年底会回来参加童子试。就怕到时候为了二少爷,又…”

乔莲房听着银牙紧咬,眼睛闪过一丝寒意:“走,我们去给十一娘请安去!”

“嗯!”绣橼闻言笑逐颜开。

秦姨娘的丫鬟翠儿则有些犹豫地提醒秦姨娘:“您看,是不是要去夫人那边了!”

秦姨娘这才张开眼睛,垂下合十的手,由翠儿扶着由圃团上站了起来。

“你去给我拿件衣裳。”她的目光还残留着几份虔诚地落在香龛里供着的观世音菩萨身上,“侯爷不喜欢我拜佛,我换件衣裳再去。”

屋里点了上好的檀香,经久不散。

翠儿应声而去。

自从上次自己拿话压了十一娘,侯爷勉强在自己房里待了一夜后,就再也没有…

秦姨娘站在神龛前,默默地沉思。

本以为过些日子侯爷的气就会消了。可不曾想…

她脑海里闪过昨天徐令宜让人去买手炉时淡淡的表情,心就像被刀捅了一下的。

“就给娘、你、五弟妹买几个就行了”。

一字一句的,像半空中的响雷,打得她满眼冒金星。

侯爷一向出手大方,那竹手炉虽然难得,可也不是涉及夫人用得、小妾就用不得的尊卑之物。放在平时,别说是拦着文姨娘了,只怕早就吩咐管事买一堆回来了。可他这次却只提了太夫人和五夫人──不提太夫人,有失孝道,不提五夫人,有失公允。分明就是掩耳盗铃,想买个手炉给十一娘!

要不然,又怎么会单单把二夫人忘了!

照这样下去,只怕孝期一出,就…

她想一想就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跌跌撞撞地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姨娘,”拿了衣裳进来的翠儿见她脸色苍白地歪靠在炕旁的黑漆梅花槅断上,神色紧张地上前扶了秦姨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叫个大夫来?”

“不用了,不用了。”秦姨娘不停地吸着气,“济宁大师说了,我这里心躁气短,让我放松心情躺一躺就好了。”

翠儿也听济宁师太说过这样的话。

“要不,我给您倒点圣水喝。”她询问道,“您上次不舒服,喝了济宁师太的圣水不就好了!”

秦姨娘无力地点了点头。

翠儿忙走到与内室相连、供着观世音菩萨的小套间里小心翼翼打开供在神龛前的紫檀木匣子,拿出黄表夹在双手间朝着神龛拜了三拜,然后倒了碗清水,用神龛前的香烛点燃,把烧烬的灭搅拌在清水里端给秦姨娘喝了。

秦姨娘喝完感觉好了不少,静坐了片刻,起身换衣,去了十一娘那里。

在门口,她和乔莲房碰了个正着。

乔莲房看也没看她一眼,扬头走了。

一旁有小丫鬟笑道:“秦姨娘今天来晚了,文姨娘和乔姨娘早到了。文姨娘如今还留在夫人屋里呢!”

翠儿忙赏了那小丫鬟两个铜钱:“给你买糖吃。”

小丫鬟笑嘻嘻地跑了。

翠儿就陪着秦姨娘往正房去。

十一娘和文姨娘在商量贞姐儿的嫁妆:“…第一抬是用如意还是用福禄寿三星翁都是小事,主要还是看怎样体面。上次我去宫里见皇后娘娘的时候把贞姐儿的婚事说了,皇后娘娘听着很是高兴。说我们府里有十几年没姑娘出阁了。皇后娘娘怀着龙嗣,我又有孝在身,这些日子不方便求见皇后娘娘。等我出了孝,我去宫里探探皇后娘娘的口气,如果能得皇后娘娘赏第一抬的嫁妆,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着,抬头看见秦姨娘进来,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件事先放一放,把该置办的东西办齐了再说。”

文姨娘见十一娘朝自己身后点头,知道是秦姨娘来了,她先是笑着应十一娘:“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全凭您吩咐。”这才转过身去和秦姨娘打招呼,“姐姐来了!”

秦姨娘恭敬地给十一娘行了礼,和文姨娘见了礼,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文姨娘就起身告辞了:“那我就照着夫人的吩咐去忙去了。”

十一娘端了茶,文姨娘还没来得及退下,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忠勤伯府甘太夫人身边有妈妈过来给夫人请安。”

“请她进来吧!”

小丫鬟就领了个身材瘦小的妈妈进来。

“我们家太夫人让我过来问夫人一声,府上有没有种山茶花?如果有多的,请赏几盆奴婢带回去!”

这是甘太夫人和十一娘约好的,如果有事请十一娘过去,就差个人来向她讨花树。

这山茶花是冬季必备花卉,就是家里的暖房没种,也会到丰台那边的买一些回来的。

“你跟太夫人回个话,我等会差人去暖房看看。要是有,我等会就送过去。”

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决定下午就过去。

那妈妈笑着道谢,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下午去了忠勤伯府。

甘夫人见她带了几盆山茶花,讪讪然地笑道:“又劳驾夫人了!”

“我们是姻亲,夫人说这些,倒让我不安了!”

甘夫人这才转过弯来,笑容满面地道:“是啊,是啊。我们亲戚一场,说这些话,是我见外了!”然后陪着十一娘去了甘太夫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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