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不管是谁,恐怕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吧!

可看见琥珀已扶了十一娘进了内室,陶妈妈只得退下。

有些不安地回到屋里,刚刚坐下来,帘子一撩,平时近身服侍她的小丫鬟冲了进来。

“妈妈,不好了!”她脸色有些苍白,“侧门守门的婆子特意来告诉我,说陶爷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让你快去看看吧!”

陶妈妈脸色苍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罗十一娘,难道连脸面也不要了!

她急急去了后门。

守门的婆子是她早年交好的一个丫鬟。见到她,立刻上前推了她的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抓人竟然抓到了我们家侧门口来。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护院也不拦拦。”

“说了是哪里的府衙吗?”陶妈妈顾不得寒暄,急急地问。

“说是顺天府的。”

陶妈妈道了一声谢,去了白总管处。

“您来的正好。”她没有开口,白总管先开了口,“顺天府尹的役衙拿了公函,说陶管事私下挪用东家的银子被告发了,要暂时带回顺天府。”他说着,脸上已隐隐露出几份怒意,“抓人抓到我们府门口来。就算当年家里走麦城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听说他早先来见过妈妈。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样的事,不好与我商量,也要知会夫人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您可到好,不声不响的,让顺天府的人打了我们一耳光。妈妈,我看,您还是快和夫人通个信,让夫人给回事处的写个条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件事给办了吧”说完,也不说是谁告发的,说自己还要把这件事禀了侯爷,抬脚就走了。

这个小贱人,竟然给侯爷也给说通了。

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陶妈妈一面在心里暗骂十一娘不是东西,一面六神无主的往内院去。

舅老爷在余杭,远水救不了近渴。

求谁好呢?

她思忖着,路上碰到了杨辉祖。

“妈妈,我正要找您。”他把陶妈妈请了夹道旁的一棵香樟树下说话,“我听说陶大哥挪用了公中的两千两银子,因此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别人我不敢说,陶大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自从杨辉祖去了外院当差,陶妈妈就已不和他来往。但在这种情况下,陶妈妈不由道:“辉祖,你快帮我去打听打听,是谁告的陶成!”

杨辉祖应声而去。

陶妈妈回到院子,望着元娘的正房,她露出毅然的表情。

十一娘要是一点顾忌都没有,早就直接派人打发了自己。她绕了这么大一圈,不过是想让她自己主动请辞。现在好比一条绳上的两个人,你往东使劲,我往西使劲,陶成就是站在楚河边上的人──只要她绳子拉得紧,那十一娘就不会松手,陶成也就落不下来。

想到这些,她咬了咬牙,回到屋里开始收拾箱笼。把早年元娘赏的东西都清了出来,在心里算了算,估就是当了原先一半的价钱,也足够两千两银子,心里这才略许安定了些。

晚上杨辉祖过来。

他脸色有些难看:“妈妈,顺天府的人说,大兴的应大打死了人,在他身上搜出了巨金。怀疑是买凶杀人。查到这银两是陶大哥给的…”

没等杨辉祖的话说完,陶妈妈已全身瘫软在了太师椅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十一娘不仅要把自己往死里整,还要死后都让儿子背个失德的罪名。

“妈妈,我看这事处处露着几份蹊跷。”杨辉祖问她,“你仔细想想,陶大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陶妈妈摇头,并不想和杨辉祖多说这事。

他现在是徐府的管事了,吃的是徐府的事,就算是知道了,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辉祖,多谢你了。”她有无力地道,“这件事你让我仔细想想。看是不是你陶大哥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说着,亲自关杨辉祖。

“妈妈,这件事可大可小,您可要快点想办法才成!”他半是感叹,半是担忧,一面朝外走,一面和陶妈妈闲话,“要是有人因此指责您教子无方,到时候只怕会连累您!”

如晨钟暮鼓,陶妈妈呆在了那里。

不错。只要陶成惹上了是非官司,十一娘就可以她教子无方,品行不端为由将她和陶成都撵出府去…这才是十一娘最终的目的。什么找她去说话之类的,不过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罢了。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冒出了出来。

“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杨辉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同情之色,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陶妈妈,“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倒下。要不然,陶兄的事可就压不住了。”

杨辉祖的话如三九寒天里的一瓢冷水,让陶妈妈浑身一冷的同时清醒过来。

不错,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把事情压下来。

她草草和杨辉祖说了几句话“我没事”之类的事,把杨辉祖打发走了,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在屋里转悠了好半天,只到小丫鬟怯生生地进来催她早点歇息时,她才缓过一口气来。

难道就这样离开不成?

陶妈妈望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厢房,想到谆哥天真的笑脸,泪如雨下。不知道是该骂儿子不挣气好,还是骂自己小瞧了十一娘,以至于大意失荆州…

这样哭了一场,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不走是不行的了。就看怎样一个走法。

她静静地坐床上,看着屋子里的光线一点点地亮了起来。然后叫了小丫鬟进来帮自己重新梳洗打扮一番,去了徐嗣谆上学的路上。

清晨,有薄薄的雾,林间小鸟欢唱。徐嗣谆穿着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背着大红刻丝书包,和徐嗣诫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妈妈!”看见她,徐嗣谆的笑容越发的欢快,他快步走了过来,扬着和元娘一样秀雅的脸庞望着她,“您在这里干什么?”

往事一幕幕地从陶妈妈脑海里闪过,她泪盈于睫。

“没事,没事。”陶妈妈如珍似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徐嗣谆抱在了怀里,低声道,“妈妈就是来看看您。”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一双草绿色绣着梅色腊梅的绣鞋。

这是十一娘惯用的颜色。

她抬头望过去,就看见了那个叫喜儿的小丫鬟,满脸戒备地望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陶妈妈嘴里有些发苦,然后感觉徐嗣谆轻轻地推开了自己。

“妈妈,我今天吃了一碗白粥,母亲说,我今天吃得到好,中午做我爱吃的冬笋汤。”徐嗣谆笑吟吟地道,“妈妈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又道,“你快点回去吧,我要去上学了。迟了赵先生该不高兴了。”

陶妈妈含泪笑着点头,目送徐嗣谆朝外院去。突然间意识到,如果十一娘想害谆哥,有太多的机会…

念头一闪而过,她坚硬的心如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刚刚吐过,正由琥珀服侍吃樱桃。

徐令宜见她连吃了七、八个,笑着吩咐绿云:“你去跟白总管说一声,算着日子,御贡的大白桃应该到内务府了。让他帮着弄一筐来。”然后望了十一娘,“给你尝个鲜。”

“不用了!”十一娘忙拉了徐令宜的衣袖,“我怀象不好,吃不得桃子。”

徐令宜有些不信:“你是怕我麻烦吧!”

“是真的!”十一娘娇嗔道,“不信您问田、万两位妈妈。”

田妈妈正指挥着小丫鬟们摆放米兰,闻言朝徐令宜曲膝行礼,笑道:“有了身孕失人少吃些桃子好!”

徐令宜这才没有坚持,笑着将炕桌上盛了大红樱桃的水晶盘子朝十一娘那边推了推。

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陶妈妈求见!”

十一娘就坐直了身子,笑道:“请陶妈妈进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陶妈妈慢慢走了进去。

十一娘拥被坐在炕上。她乌黑的头发很随意地绾了个纂,穿着件玫瑰紫的夹衫,衬着一张脸分外的晶莹,哪有半点孕妇的怏然。再看她身边的徐令宜,穿了家常的佛头青杭绸直裰,目光炯炯有神,看上去神采奕奕。十一娘近身服侍的几个都在。大家或服侍十一娘,或伺候着屋里的花花草草,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屋子里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陶妈妈看着心神微恍。

这场景好些年没有看见了。

仔细一想,好像自元娘嫁了人,这事那事的,总让人心里不痛快,这样的欢欣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看见她进来,大家纷纷颌首,和她打着招呼。

陶妈妈微微一笑,上前曲膝给十一娘行了礼:“四夫人!”

十一娘兜兜转转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不过是要自己走。选择走,不仅意味辜负了元娘所托,而且还将眼睁睁地看着谆哥如羔羊般落入狼群任人宰割,那和让她死有什么分别;选择不走,她面临的将是身败名裂,屈辱地被赶出永平侯府,同样将眼睁睁地看谆哥被交到居心叵测的十一娘手中,那她活着比死只怕是更难受。既然如此,走和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您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不过是想让我主动请辞罢了。”她笑盈盈地望着十一娘,神色间再也没有了往日虚与委蛇,眉宇间透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要不然,昨天您就应该把陶成被抓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差了妈妈来质问我,将我撵出去了…”

屋子里的各种声音嘎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徐令宜更是眉头微蹙,担心地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给了他一个“我没事”的微笑。

徐令宜低声说了句“我就在外面”,然后撩帘而去。

田妈妈几个这才敢鱼贯着退了下去,留下琥珀、雁容两个在一旁服侍着。

“妈妈说得不错!”十一娘懒懒地靠在弹墨大迎枕上,望着陶妈妈的目光清澈而澄净,“我的确是顾忌罗家的面子,所以昨天才没有动手,留了条退路给你。”

在自己的质问面前,十一娘竟然这样的直截了当,这让陶妈妈心情微凛,她不由挺直了脊背:“如果我不走呢?”

十一娘笑着拿起水晶碟子里的一颗大红樱桃:“妈妈这是想和我谈条件吗?”

“谈条件不敢!”陶妈妈望着十一娘的目光中充满了寒意:“只是四夫人的手段虽然高明,却如燕雀不知鸿鹄之志。我又岂是那种只想着个人安危,置主子于困境不顾的人…”

十一娘听着就笑了起来。

“妈妈的鸿鹄之志我的确不能理解。”她打断了陶妈妈的话,“不过,我想到陶总管还差着公中的两千两银子,妈妈却能不动大姐屋里的一针一线,着实让人佩服。”

陶妈妈听着一愣。

十一娘已道:“妈妈能谨守本分,也有那可取之处。何况挪用公中银子之事是陶成所为,他虽然是你的儿子,可妈妈常住在侯府,不免有疏忽之处。”

她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陶妈妈。

“陶管事如今又涉及命案,你是陶管事的娘亲,想必也很担心儿子的安危。我看不如这样。妈妈这几日就搬到田庄上去住。陶管事欠公中银两之事,看在妈妈的份上,就暂时由我帮着垫上,妈妈打张欠条给我,等我大哥从余杭回京,我们再商量着怎么办。”

“卢永贵常在外面走动,见多识广,我跟他打声招呼,就让他陪着你打点陶管事的官司。回事处的赵管事那里,我也会说一声,你们有什么为难的事,也可以找他出面。惹了官司,总是件不好的事。为了避免有人拿这做文章,当着外面的人,不如说陶管事得了重病,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我特意准你去田庄照顾他,顺便帮着他处理些田庄上的日常事务。待陶管事从狱里放出来了,正好歇一歇,压压惊。”

“等这件事风头过了,世子爷要成亲了,你再回来,帮着世子爷打点些内务,也不枉了大姐的嘱托。”

十一娘说一句,陶妈妈的脸色就沉一分,等她说完,陶妈妈已脸色铁青。

赶情好,你挖了个坑要我跳,我不仅要乖乖地跳进去,跳进去摔断了腿,还要心怀感激,到处宣扬你的好。

哪有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

她气得鬓角青筋直冒,扬了扬眉,正要说话,耳边又传来十一娘的声音。

“妈妈,说起来,我们相处也有两、三年了。别的我不敢说,可‘诚信守诺’这一点上,我自认做得还不错。有些事,你可要仔细思商了。”她语带警告,“去田庄,既可以全了陶成的名声,等世子爷成亲,你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回来。不去田庄,陶成出了事,你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自寻了短见,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陶妈妈倒吸了口冷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十一娘端了茶:“听说那些狱里的老人常欺负那些新进去的,又有屈打成招的。陶管事的事可拖不得。妈妈这就回去收拾箱笼吧!然后跟世子爷道个别,也好在天黑之前赶到田庄!”

陶妈妈气得全身直啰嗦,站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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