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陶妈妈手指动了动,安静下来。

结香忙收拾残局。

徐嗣谆却被碎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身子抽搐了两下,眼睛竟然开始渐渐恢复焦距。

“谆哥儿…”发现异常的太夫人喜出望外,忙朝二夫人和十一娘,“你们快过来谆哥儿是不是醒过来了。”

两人走过去,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不免也生出几份期盼来。

竺香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来:“太夫人,四夫人,二夫人,宋妈妈过来了。”

徐嗣谆清醒的喜悦突然就淡了一些。

十一娘扬声让宋妈妈进来,宋妈妈和带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把陶妈妈扶到了太夫人的退步,白总管请的大夫也来了,把了脉,开了几副定神的药,宋妈妈打发了一个粗使的婆子跟着去取药,自己守在陶妈妈身边。

那边徐嗣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太夫人:“祖母,祖母,我好害怕。我遇到了鬼!”

“胡说!”太夫人又惊又喜,抱了徐嗣谆嗔道,“是易姨娘,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逛。哪里是鬼?守门的婆子都看见了!”

徐嗣谆含泪的眼睛望着太夫人:“真,真的吗?”他表情困惑,“可我,可我看见长长的舌头…”

“你啊!”太夫人慈爱的笑容里带着几份无奈,“背着祖母和杜妈妈偷偷跑出去,心里害怕,胆子又小,听到个风吹草动的就慌了的手脚。你可知道你昏迷几天了?整整两天两夜。可把祖母、你父亲、你母亲、你二伯母、五叔和五婶吓坏了!”

徐嗣谆心有余悸,觉得当时自己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闻言有些不相信,却又不好质问,低声道:“那,那茶香…”

“你还知道关心茶香啊!”太夫人沉了脸,“半夜三更的,她还带你出去乱逛,我把她罚到洗衣房去了。”

在徐嗣谆的印象里,太夫人是从来不罚人的,他知道这次祖母动了怒,想着只有以后找机会帮茶香求情了。低了头,不敢再提。

二夫人看着打着圆场:“谆哥儿刚醒,娘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又道,“谆哥儿快躺下,小心着了凉──这一桩还没有好,又添一桩,让太夫人为你愁白了头。”

毕竟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徐嗣谆刚才是强撑着,听二夫人一说,才觉得浑身没劲。乖乖地躺了下来。

太夫人帮着掖了被角,忙吩咐结香去端碗白粥来。

乳娘过来,望着徐嗣谆含着眼泪笑:“四少爷!”

徐嗣谆有些张口结舌。

他在梦中看到了娘,看到了陶妈妈,看到了乳娘,还看到了梳着丫角的小芍…没想到,乳娘真的回了府。

“乳娘,”他脸上露出几份兴奋,“我在梦里看到你抱着我,那不是梦啰?你真的抱着我啰?”说着,又伸长了脖了朝她身后张望,“那陶妈妈是不是也来了?她听说我病了,肯定会来看我的!”

乳娘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正寻思着怎样回答好,太夫人已笑道:“果真是睡糊涂了大兴离这里一去一来要一天的功夫,昏了两天两夜,陶妈妈怎么知道!”

徐嗣谆表情一暗,低声道:“原来是我记错了。”

说着,结香端了白粥进来。

太夫人让出地方给乳娘服侍徐嗣谆吃粥,这才让小丫鬟去禀了外院的徐令宜。

不一会,徐令宜陪着刘医正来了。

这次太夫人和十一娘、二夫人避到了暖阁。

“陶妈妈行为乖张,谆哥性格温和,两人太过亲厚。”太夫人踏进暖阁就目光如炬地望向了十一娘,“谆哥以后是要掌握永平侯府的人,岂能让个妈妈给拿捏住。”

十一娘黯然。

死去的人凝固在时间里,总是显得特别完美。当时花了大力气留下陶妈妈,就是希望等徐嗣谆大些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之后,让徐嗣谆来决定陶妈妈的去留。可现在…

她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难保没有人为了利益在徐嗣谆面前搬弄是非。他不懂事的时候还好说,等到他大了,恐怕还会有一番周折。

这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十一娘思忖着,低声应了句“是”。

太夫人不再说话。

那边粗使的妈妈抓了药来,正和宋妈妈商量着到厨房里去借个小炉子来煎药,杜妈妈过来看望,那粗使的妈妈忙禀了杜妈妈,杜妈妈让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陪着去借了小炉子过来,杜妈妈和宋妈妈在屋里闲聊,等药煎好了,杜妈妈帮着宋妈妈灌了药,这才回了太夫人身边。

晚上,陶妈妈醒过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盏燃着豆大灯火的油灯伴着她。

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不由心乱如麻。

想起来叫个人问问徐嗣谆的情况,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巨痛。

忙奔到床头布帘子后的马桶蹲了半天,感觉好了一些。可刚躺下,肚子又痛起来。这样反复几次,到了早上,人像焯了水似的,焉了下来。

杜妈妈带了小丫鬟端了早餐过来。

“你也曾是先头四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多的我也不说了,吃了这顿早饭,就回田庄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然后把抓的药也一并给了陶妈妈,“这是活血通络的。”

陶妈妈冷冷地望着杜妈妈,没有接药,也没有吃早膳,转身出了徐府,雇了辆马车回了庄子。

半路上,又拉了几次肚子,晚上回到家,竟然开始拉血。

陶成看着心惊,问陶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陶妈妈觉得和自己在永平侯府有关,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请了大夫来看,说是痢疾,吃了好几副药、换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转,陶成为这件事还专程到府里求白总管给找个御医去看看,可一样不见好转,拖到六月中旬,人就没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陶妈妈那边自有人去料理,太夫人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清醒过来的徐嗣谆身上。那刘医正更是笑得如弥勒佛:“…世子爷这两日受了周折,饮食上尽量清淡些,我再开两副补气益血的方子吃了,也就没什么在碍了。”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不过,世子爷这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药补不如食补。不如找个擅长做药膳的人照顾世子爷,必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令宜把这话听到了心里,送走刘医正就和太夫人商量:“这件事只怕还要娘帮着操操心?”

太夫人却把目光落在二夫人身上:“怡真,你可有认识的人!”

二夫人想了想,道:“我试试看吧!”

大家不再说什么,这件事就交给了二夫人。

徐令宜说起关于请长春道长做法和去慈源寺上香的事来:“…那个长春道长,没事都能说出个有事来。既然谆哥儿醒了,我看也不必请了。”语气间透着几份不烦,“何况请了人来家里做法事,不免要专门辟了院子,到时候人来人往,繁杂的很,要有走错了地方就不好了。到时候我让白总管封个大红包送给他就是了。慈源寺那边,原定在明天早上去的,这件事倒不必再改动──那边一向女眷众多,问起来,就说去还愿好了。”

所谓的“走错了地方”,是指怕有人发现易姨娘被拘在屋子里;所谓的女眷众多,是指燕京的很多公卿之家、高官权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到慈源寺上香──这也正好是个避谣的好机会。

徐嗣谆醒来,太夫人觉得全身都轻松起来,闻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又道,“也是要去慈源寺给菩萨上柱香了。谆哥儿能逢凶化吉,真真是得了菩萨的保佑。”然后笑着吩吩葛巾和玉版,“去给丹阳那边送个信,让她好放心。还有勤哥儿、俭哥儿、诫哥儿、贞姐儿那里,都派人去送个信。”说完,见时间不早了,加了一句:“我看,这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吩咐厨房里做几个菜,让丹阳他们都来,我们围着好好吃顿饭。”

葛巾和玉版笑着应声而去,一个指派小丫鬟去传话,一个吩咐厨房里加菜。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徐令宜就扶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太夫人却一直朝东梢间去。

“刚才陶妈妈来过了。”太夫人坐在美人榻上,徐令宜、十一娘、二夫人围着太夫人团团坐了,“她含含糊糊地说是十一娘带了信给她,我就让她进来了…”

太夫人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并没有十分惊讶。竺香没有直接找白总管帮着请大夫,而是找了徐令宜身边的照影,不仅如此,还把当时的情景全面都告诉了照影──照影知道了,徐令宜也知道了。当着众人的面徐令宜不好说什么,晚上拉了她的手悄悄问她:“当时吓着了吧?”

十一娘点头。

徐令宜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再忍两天,很快就可以回正屋了!”

“没事!”十一娘觉得自己在太夫人这里好生生地呆着让徐令宜放心就是在帮徐令宜的忙,“这边也挺好。还可以帮着照看一下谆哥儿。”

徐令宜没有做声。

第二天把十一娘留在了家里,由二夫人和五夫人陪着去了慈源寺。待刘医正给徐嗣谆复诊后,请刘医正帮十一娘把脉。

刘医正哪里清楚情况,不由在心里嘀咕徐令宜太过看重子嗣,委婉地劝徐令宜:“是药三分毒。尊夫人脉像沉稳有力,从医理上看不出有什么阻碍之处。我看,不如和四少爷一起吃药膳好了。”

徐令宜真就考虑了这个问题,后来请了两位极善药膳的师傅,一个在徐嗣谆身服侍,一个就在十一娘身边服侍。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徐令宜送走了刘医正,白总管满脸苦笑而来。

“侯爷,长春道长说了,他什么都没做,怎么能接侯爷的赏银。要是侯爷真有心,请侯爷让人做块鎏金的扁额送过去,就算是圆和他和四少爷的一场俗缘。”

徐令宜听了很是不快,却还是应了,让白总管:“你看着鎏几个字好了!”

白总管知道他不喜欢长春道长,来的时候还打着小鼓,没想到他一口应了,生怕他改变主意,忙笑应着出去了。

徐令宜就跟十一娘道:“你看着,长春道长得了我们家的扁额肯定到处大肆宣扬,说他如何如何未卦先知,我如何如何感激他。”语气颇有些愤然。

十一娘璨然:“可这样一来,大家就更加相信谆哥的出事是天意了!”

徐令宜呐呐道:“要不然,我还能让他这样胡来。”

结果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起来。

长春道长接了徐家送去的扁额,对他的信徒宣称,为了感激永平侯府对他的知遇之恩,他决定亲自到徐府,免费给徐嗣谆做一场祈福会。

这样一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而且还让徐令宜不能拒绝──既然送了扁额,就是认同了长春道长;既然认同了长春道长,如果拒绝了长春道长为徐嗣谆做祈福会,岂不是自相矛盾。

这对徐家来说实际是个让众人转移视线的好机会,但因为这个人是徐令宜最讨厌的长春道长,他气得在书房来回踱了半天步子才勉强忍下了怒火。

十一娘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太夫人等人从慈源寺回来知道了,也笑了一回。

就在这个是时候,三爷的回信到了。

他让徐令宜全权代他处理此事。

徐令宜放下书信就吩咐白总管准备车马:“…到底服侍过三哥一场,谆哥儿又没有什么大碍,送易姨娘去山阳吧!交给三哥处置好了。”

秦姨娘听了惴惴不安:“翠儿,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送到了山阳,还是送到了别的地方?”又喃喃地道,“山阳千里迢迢,穷山恶水,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翠儿现在谁也不敢见,怕到时候连累了别人。见秦姨娘要她去打听消息,满腔的怨怼。

要不是她,自己又怎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一想到家里的父母、兄弟、姊妹,翠儿又不敢不劝:“姨娘,这个时候,我们躲还来不及,怎么好去打听易姨娘的消息。您可别忘了,上次四夫人还专程为这件事问过您。别又惹出一些是非来!”

秦姨娘不再坚持。想着她一生慎重,只在易姨娘面前漏过几句口风,偏偏是这个人把她的事说了出去。如果是送到了山阳还好说,为了活命,易姨娘肯定什么也不敢说。如果不是送到山阳,狗急了跳墙,要是易姨娘把她的事全盘和托,徐令宜十之八、九不会放过她。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喊“翠儿”:“你说,怎么才能让二少爷回来呢?”

虎毒还不食子。侯爷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当着儿子的面杀了生母吧?

翠儿子用头捂着被子。

听说,灌了药的人是肝肠寸断而死,会痛上三天三夜才断气。要不然,怎么多那么多人听说要被灌药都吓得半死。

一想到这边,她就开始瑟瑟发抖!

秦姨娘连喊了翠儿两声她才听到,不耐地敷衍她:“姨娘一向主意多,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份怨气。

“你这是怎么了?”秦姨娘现在有些听风就是雨,忙坐了起来,“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翠儿知道此刻应该放缓了声音,柔和些,可说出来的声音还是有些梗。

秦姨娘就更忐忑了,她起床坐到翠儿的身边,低声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翠儿想起两人往日相处的情景,秦姨娘也是这样喊她,何曾想,就是眼前这个笑容温和亲切的人让她落到了今日这个田地。

她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扭了头去:“姨娘快些睡吧!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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