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咬着唇。
肩膀突然被蹬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就看见解了包被换了小袄的谨哥儿小手凑在嘴边,正用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望着她。
“谨哥儿!”
什么时候孩子醒了也不知道…
十一娘心里有些内疚,正要坐起来,一旁的徐令宜已抱了孩子:“顾妈妈,顾妈妈…”
顾妈妈披着衣裳,小跑着进来。
“侯爷。”她接过了谨哥儿,很熟练地解了谨哥儿的尿片端了尿,又抱到屏风后面去喂奶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十一娘很是尴尬。
刚才怎么没有想到屋里还有顾妈妈…这要是…还好谨哥儿醒了。要不然,岂不让笑死了!
她涨红了脸,翻身背对着徐令宜躺了。
徐令宜有些不解。
俯身打量她。
只见十一娘面如红霞,长长的睫毛颤巍巍如迎风的花蕊。
他想到她娇羞的性子…莫非是他刚才的拒绝让她恼羞成怒?
念头一闪,突然有点想笑。
正寻思着要不要打趣她两句,顾妈妈轻手轻脚地抱了孩子进来。
徐令宜想到这小祖宗有时候拍两下就睡了,有时候却睁着眼睛玩大半夜…起身接了儿子,和往常一样,一面走,一面轻轻地拍着儿子哄他睡觉。
听到动静的十一娘扭过头去。
昏黄的灯光中,身材高大的徐令宜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动作轻柔地抱着襁褓中的谨哥儿,眉宇间一片祥和。
第二天,十一娘搬回了正屋的内室。
中午,徐嗣谆和徐嗣诫跑来看弟弟。
“母亲,你是不是好了?”徐嗣谆拉着谨哥儿的小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和从前一样,每天中午都在您这里吃饭?”
徐嗣诫也道:“母亲,那我是不是能搬回来了!”
十一娘并没有全好,刘医正如今每隔五天来给她施一次针,汤药也没有间断。
“可以啊!”她不忍让孩子们失望,何况徐嗣谆和徐嗣诫兄弟身边都有妈妈、丫鬟服侍,“不过,要先得祖母同意才行!”
两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躺要床上的谨哥儿则努力地弯着手臂,希望能把小拳头送到嘴边,可惜穿得太多,弯了半天也没有成功,索性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徐嗣谆忙哄着谨哥儿:“别哭,你别哭,我忙你去喊乳娘。”
谨哥儿哪里懂这些,哭得更大声了。
徐嗣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了粒糖出来:“我给糖你吃,你千万别哭了!”
吓得十一娘一身冷汗,正要去抱谨哥,红纹已抢先一步抱了谨哥儿:“五少爷,六少爷还小,只能吃顾妈妈的奶水,你们吃的东西六少爷都不能吃。”一面说,还一面轻轻耸着谨哥儿。
十一娘松了口气。
对红纹的举动不由暗暗点头。
“那,那弟弟什么时候能吃东西?”徐嗣诫有些失望地道。
红纹张口欲说,徐嗣谆已道:“至少要三岁!”
“为什么要三岁?”徐嗣诫像个好奇宝宝,“三岁就什么东西都能吃了吗?”
徐嗣谆点头:“因为你来我们家的时候,就什么东西都能吃了──我还把皇后娘娘赏的水晶糖全都给了你。”
十一娘有些惊讶。
徐嗣诫到徐家的时候,徐嗣谆还不过六岁,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样清楚!
而徐嗣诫好像对从前的记忆有些糊涂了。他望着徐嗣谆,显得有些困惑。
十一娘忙岔开了话题:“谆哥、诫哥,你们不是给谨哥儿做了小红灯笼吗?快拿去让秋雨找出来哄弟弟玩。”
两人一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各提了个巴掌大小的红灯笼进来在谨哥儿面前晃来晃去,逗着谨哥儿。
谨哥儿的眼睛随着红灯笼来来去去,暂时忘记了哭。
就有小丫鬟禀道:“夫人,弓弦胡同那边有喜帖过来。”
算算日子,已是十一月中旬,十二娘成亲的喜帖也该正式送过来了。
“拿进来吧!”十一娘叫了小丫鬟进来,“太夫人那边可得了信?”
小丫鬟伶俐地道:“太夫人、二夫人和五夫人都有人去送喜帖了。”
十一娘点头,太夫人来了。
十一娘忙起身迎了太夫人进来。
太夫人见三个孩子玩在一起,欣慰地笑着微微颌:“十二姨那边,你有什么打算?”又提醒她,“娴姐儿和十二姐成亲的日子相隔不到两天!”
“娴姐儿那边,我会亲自去给她添钱。”十一娘沉吟道,“至于十二妹那边,少不得要走一趟。”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太夫人听了赞许地点头。
虽然有远近亲疏,却也不可做得太过明显。
“你心里有数就好。”太夫人笑着,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徐嗣谆和徐嗣诫跑了过来:“祖母,祖母。”作揖行着礼。
太夫人望着两个孩子呵呵地笑,又从顾妈妈手中抱过刚哭过的谨哥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谨哥儿了说给祖母听,祖母望你教训他们。”又道,“我们谨哥儿穿了小衣裳,看着更齐整了。”说着,在谨哥儿的面颊亲了一口。
谨哥儿就睁着一双被泪水冲洗后如黑宝石般清亮的大眼睛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看着心里十分喜欢,又在谨哥儿的面颊亲了一口。这才问徐嗣谆和徐嗣诫:“你们怎么又跑来吵母亲了?”
徐嗣谆忙道:“母亲说了,她病好了。我们以后每天中午都可以在这里吃饭了!”
太夫人就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笑道:“不过是吃个午饭,又有丫鬟、婆子们服侍着,娘不用担心。”
太夫人见自己和十一娘说着话,徐嗣谆和徐嗣诫已一个去拉谨哥儿的手,一个拽了谨哥儿的手,笑着轻轻摇头:“你呀,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十一娘笑道:“不惯孩子难道还怪大人不成何况谆哥和诫哥这样乖,我就是想惯,只怕也惯不坏。”
正说着,几位姨娘过来。
见太夫人在,文姨娘有些拘谨,乔莲房落落大方的,杨氏则显很恭敬。
“知道夫人搬回了正屋,特意来看看,”文姨娘一反常态,没有说话,乔莲房站在那里,颇有些矜持,杨氏见场面有些冷,笑着上前道,“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
“也没什么事!”十一娘道,“正屋的地龙一直烧着,家里的尘灰也有秀莲几个帮着打扫。”说着,她端了茶,“要是有什么事,到时肯定要请几位姨娘来帮忙的。”
三人见了,曲膝行礼,鱼贯着退了下去。
太夫人望着杨氏的背影欲言又止。
杨氏如今还没有侍寝,相信府里很多都知道,就更不要说太夫人。十一娘怀孕的时候怀象不好,徐令宜多有怜惜,在她屋里照顾她。后来分娩,先是遇到难产,后来又是孩子有些不舒服,现在她血崩,需要调养个三、五年。按着贤妻的标准,她应该安排妾室待寝,轮到在自己房里的日子时,更是要通房服侍才是。如今徐令宜一味腻在自己的屋里…
她装糊涂。
“娘,您吃过饭了没有?要是还没有用饭,不如和我们一起吃吧?”十一娘笑着拉了徐嗣诫,又揽了徐嗣谆的肩膀,“我们也都还没有吃午饭呢!”
太夫人见着笑了笑,道:“那好,让你的小厨房给我做道笋干老鸭汤吧!”
这是太夫人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十一娘笑着应喏,吩咐竺香去传膳。
徐嗣谆和徐嗣诫围了过来,一个嚷着要吃“龙井虾仁”,一个嚷着要吃“玫瑰酥饼”。太夫人被逗得呵呵笑,对不懂事的谨哥道:“你看你五哥,就知道酥饼、酱肉包子。”
徐嗣诫喜欢吃肉包子,阖府皆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悄声在他耳边道:“我也很喜欢吃酱肉包子。”
徐嗣诫抬头,脸红红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过了两天,十一娘去忠勤伯府给娴姐儿添箱。
甘夫人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你身子骨不好,还亲自来了。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一娘客气地道:“娴姐儿出嫁,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的。”
两人说着,进了正屋的厅堂。
厅堂里坐着两个面生的妇人,都十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一个穿着华丽却长相平常,另一个穿着朴素却长相明艳。两人并肩坐在太师椅上,虽然说着话,屋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清冷。
十一娘不由暗暗奇怪。
甘夫人已笑着向她引见:“这两位都是我们家七姑奶奶的妯娌。”说着,指了那个相貌平常的,“这位是梁三奶奶杨氏。”又指了另一个,“这位是梁二奶奶黄氏。”说话间,两人的目光已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清减了不少,所以今天特意梳了个堕马髻,穿了件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小袄,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大冬天的,就穿出了几份亭亭玉立来,又在手腕上戴了串绕了七、八圈的石榴石手串,清丽中就有几分妩媚。
那杨氏的目光中就露出几份艳羡来,而黄氏的目光中则透着几份狐疑。
甘夫人介绍十一娘:“这位是永平侯夫人罗氏。前两天刚生了位公子,出月就来来给我们家娴姐儿添箱了。”语气里透着几份得意。
十一娘笑着和两位见礼。
杨氏的眼底闪过一丝妒忌,黄氏则挺直了脊背,微扬着脸,显得很是傲气。
十一娘看了杨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笑着和黄氏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黄大人的千金。”
黄氏微讶。
十一娘已道:“我娘家在余杭。当初令祖母过寿的时候,我哥哥奉父亲之命还曾前去贺祝。”
黄氏听着,表情中就有了几份亲切:“原来夫人是余杭人。我那时随家父在任上。”
“这就是缘分。”十一娘笑道,“那时候不认识,到了燕京也碰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