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听了笑道:“我原准备上午过来的,结果收到了三姐的信,让我给她带点东西去。我要差人把东西快点带到福建去…要不然,就上午来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道:“曹娥有信来?她现在怎样了?”
“怀了身孕。”兰亭苦笑,“借口怀像不好,搬到了庄子上去住。所以才让我给她带些上好的人参、燕窝过去补身子。”
主母避到了庄子里去…
十一娘只好道:“眼不见心不烦。去庄子里住些日子也好。”
兰亭苦涩地笑了笑,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送了她出门,周夫人来了。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大吃一惊。
周夫人按品着装,显然是从宫里来。却脸色灰败,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儿。
她摇了摇头,越过十一娘直接进了内室,趴在临窗的大炕上就哭了起来。
十一娘忙遣了身边服侍的人,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又是阁老秋后要被处决,又是谁家升了官谁家贬了官的,大家心里都有些没底,遇事不免比平常惊慌。
周夫人没有理睬十一娘,嘤嘤地哭了好半天才抬头:“芳姐儿生了,又生了个女儿!”说完,又伏在大迎枕上哭了起来。
十一娘默然。
这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她无言地陪着坐了一会。
周夫人好好地哭了一番,这才抽泣着坐直了身子:“回去还要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可公主府耳目众多,还有叔伯兄弟、妯娌姑子,被人看了不免有流言蜚语传了去。
她让竺香打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我是个不出门的人,姐姐只管来。”委婉地告诉周夫人自己不会说出去。
周夫人却没和她客气,按过她手里的帕子擦了脸:“我要是和你见外,就不会来了!”说着,想起了芳姐儿,“别人都说再尊贵的人命里都有凶险的时候。我们芳姐儿从出身到现在。小的时候得公主的青睛,待她就与其他孙女不同,就是孙子,也比不上。长大后又聪明伶俐,活泼孝顺,再后来,又嫁了皇长子,做了太子妃…偏偏在女人最重要的子嗣上艰难起来。你说,这是不是富贵走在了前头?”
也就是先甜后苦。
好命是讲究先苦后甜的。
十一娘只好安慰她:“大难过后必是大福。姐姐就当是老天爷见芳姐儿事事顺当,让她过几天苦日子,知道了这世间艰难好了。”
周夫人缓缓地点头:“也只能这样想!”然后拉了十一娘的手,“公主洗三礼的时候,妹妹见到了皇后娘娘,可要跟我们芳姐儿说几句好话才是。”说完,眼泪又落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办洗三礼。皇上听说又生了个公主,只应了句‘知道了’,不像上一次,立刻赐了名字…”
“看姐姐说,龙子凤孙,怎么会不办洗三礼?”十一娘端了杯热茶给她喝,“上次是嫡长孙女。自然不一样。别说是公主,就是皇子,也没有谁一出生就赏了名字的。姐姐先要稳住才是,要不然,芳姐儿也该慌了。这人一慌,就容易出错。出了错,再想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夫人不住地点头。
十一娘又劝了半天,又问了芳姐儿的情况。知道大人小孩都平安,放下心来。而夫人和十一娘这么说了一通,也心绪渐宁。知道芳姐儿生了公主的事避是避不了的,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去给太夫人请了安,回了公主府。
太夫人不免叹息:“就算是皇后娘娘等得了,只怕那些朝臣也等不得。”
“有皇后娘娘帮着看顾些,情况总好一些。”
太夫人没有说话。
晚上十一娘和徐令宜说起这件事来。
徐令宜的神色却有些凝重。
十一娘打趣道:“你也不会是嫌弃芳姐儿生了个女儿吧?我瞧着女儿挺好。我还准备生个女儿呢!”
徐令宜脸色微霁,咬了她的耳朵问:“真的真准备给我生个女儿!”语气极其暧昧。
十一娘想到这些日子他像开了禁似的,一日比一日荒唐,红着脸推开了他:“和你说正经的呢!”忍不住横他一眼。
却不知道看在他眼里多妩媚,抱着她,手就伸进了衣襟里。
十一娘喘息着任他所为。
他却只是留恋半晌后帮她整了衣襟。
十一娘咬了唇,眼睛有些湿起来。裹着被子翻过身去,闭了眼睛独自睡去。
“傻瓜!”徐令宜只好又把她搂在怀里,“刘太医说了,你要养几年。等过几年你再给我生个姑娘!”
她的小日子刚过。
十一娘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修长的秀腿却缠了上去。
徐令宜大笑:“好,好,好。全是我不对还不行”声音渐渐低下来,眸子全是溺爱的笑,身体的反应却背叛了语言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十一娘抿了嘴笑,手却一点点地探下去。
玩火自残了!
徐令宜在心里无声地笑。
十一娘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过,也这是他自己惯的。
心里却是喜欢…却不是时候。
他笑着捉了她的手:“这次周家的日子不好过了!”
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就正色地道:“太子乃国之储君,社稷之所望。不仅要镇抚海内,还要供奉祖宗祭祀。太子妃进门三年,连育两女,皇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有些不高兴。周家如果以岳家的名义劝皇太子广纳嫔妃,生下长子就麻烦了。如若不闻不问,皇上想起来不免会觉得周家行没有大家风范,对太子妃心生不满…倒是个两难的境地!”
第五百零五章
十一娘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望着帐顶长长地吁了口气:“所以说,有女儿的还是别送进宫好!”神色颇为怅然。
徐令宜说这话可不是让她伤心的。
他是怕她继续胡闹下去自己丢盔弃甲,到时候十一娘吃苦头…
念头闪过,手就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太子刚刚册封,”他换了个姿态,下巴顶在十一娘的头顶,亲昵地搂了十一娘,低声道,“对皇上、皇后,要孝顺体贴;对兄弟姊妹要宽和忍让;在授业师傅面前要聪慧睿智;在群臣百官面前要沉稳持重…要做的事多着,怎么能惦记着广纳嫔妃?过两天郡主的洗三礼,你遇到皇后娘娘,记得跟她提一声。心里纵然再不满,也不可就这样冒冒然地给太子纳妃。总要给芳姐儿几年时候,周家知道了,也只有感激的份。如果还是不行,到时候再商量怎样纳妃也不迟。请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多担待些才是。”
男女有别,虽然是亲姐弟,徐令宜也不方面常去看皇后娘娘,何况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内命妇,就更要避嫌了。如果有什么事,十一娘以外命妇的身份进宫朝贺的时候给皇后娘娘算是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安排了。
十一娘明白,枕了徐令宜肩膀:“侯爷放心,我会把侯爷的意思传达给皇后娘娘的。”
徐令宜“嗯”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哈欠:“快点睡吧!昨天还要和娘商量进宫的事。”声音有些含糊,显然人很疲惫了。
十一娘娘轻轻应了声“是”,闭了眼睛也准备歇了,徐令宜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如果宫里有旨意让谨哥儿进宫,你就找个理由推了──进了宫,你又不能把谨哥儿带在身边时时照顾,要是磕到哪里或是碰到哪里就不好了!”
是担心儿子去了被人轻怠吧!
十一娘揽了他的腰,贴着他贴胸口清脆地应了一声“好”。
徐令宜这才摸了摸十一娘的头发睡着了。
十一娘仰了头,只看见徐令宜的下巴。
颌骨骨线优美,因为抿着嘴巴,绷得有点紧,却有种端穆的沉稳。
十一娘失笑,轻轻地凑上前去吻了一下…
是为母则刚,还是十一娘之前和皇后娘娘接触的太少,对皇后娘娘不了解,洗三礼的时候,十一娘给皇后娘娘问过安,刚说了句“郡主长的可真漂亮,和大公主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皇后娘娘就笑着招了她过去,携了她的手,先是低声地问谨哥儿:“…有没有长牙?应该可以扶着人坐一会了吧?吃得可好?有多重?有多高?”
十一娘一一应答。
就听见皇后娘娘声若蚊蚋地道:“你跟周夫人说一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不必担心。宫里的事,有我呢!”
十一娘微微颌首,继续说着谨哥儿的事,好像刚才皇后娘娘什么也没有说似的。
皇后娘娘看着,眼睛里闪过一道满意的笑容。
十一娘决定回去以后把见到皇后娘娘的一言一行都告诉徐令宜,也免得徐令宜总把皇后娘娘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似的。
思忖间,看见大公主由一群内侍、宫女簇拥着走了进来。
看见十一娘立在母后身边说话,她小跑过去,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永平侯夫人,永平侯夫人,你为什么没带谨哥儿来?”
有教习嬷嬷在大公主身边低声提醒大公主:“大公主,等永平侯夫人给您行了礼您再开口说话。”
大公主却理也不理那嬷嬷,自顾自地对十一娘道:“谨哥儿好有趣啊!上次父皇抱着他,我用手戳他的脸,结果他脸一歪,把我的手指含在了嘴里用力吮吸起来!”说着,还伸出右手的食指给十一娘看。
大公主的手指白皙细腻,指甲剪得齐齐整整不见一丝污垢,小小的指甲闪烁着粉色的珠光。
难怪徐令宜回去脸色不太好看…谁知道谨哥儿还遇到了些什么事?
想到这里,十一娘虽然在笑,心里有些不快。觉得徐令宜不让她把孩子带进宫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而此刻眼中心中全是大公的皇后娘娘根本没注意十一娘,也没有斥喝大公主的无礼,反而笑盈盈地道:“福荣,你很喜欢谨哥儿吗?”
大公长重重地点头:“他长得好看又不像八弟,动他一下就哇哇大哭。”
前些日子,宋美人为皇上诞下了八皇子。
满殿的夫人都笑了起来,那些宫女、内侍也个个强忍着笑意低下了头。
大公主觉得大家都在嘲笑她,很不高兴,大声辩道:“我说的是真的嘛。谨哥儿长得最好看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教习嬷嬷脸皮涨得紫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就好,急得额头直冒汗。
皇后娘娘见大公主生气,笑着抱了她:“好了,好了。我们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丑妍,十分难得而已!”
众人听了忙七嘴八舌地道:“大公主,见过永平侯六少爷的人都知道六少爷长得漂亮。不是笑话您,是觉得您很聪明!”
大公主这才脸色微霁。
“这就是缘分!”突然有人笑道,“宫里这么多孩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身边还有伴读,可也没见大公主觉得哪个好看?我看,皇后娘娘和永平侯不如亲上加亲,让六少爷尚了我们大公主好了!”
大家不由惊讶地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是李霁的岳母安成公主。
十一娘心中大怒。
这个安成公主,说话怎么这么不搭调。先不说两人是表姐弟,只有那些家贫之人才会给孩子订娃娃亲。要知道,古代婴儿的存活率都很底,婚订的太早,女方夭折,男方不免背上克妻的名声;如果男方夭折,女方是守节好还是改嫁好…略有些家底的人都会在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开始说亲,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通常已有了个雏形,男女双方也好量媒说媒。
她飞快地睃了皇后娘娘一眼。
皇后娘娘神色温和,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却没有答话。
看样子,也不喜欢安成公主的话。
她又朝身边的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低头喝茶,好像没有听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