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太夫人看了吩咐杜妈妈:“把我那条雕鳞纹的链子拿来给六少爷挂上。”

杜妈妈转身去拿了条赤金链子来。那链子有小孩子的小拇指粗,雕了精美的鳞纹,在屋内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像微风吹过的湖面般闪烁耀眼的粼粼波光。

十一娘突然想起栓狗的链子…

她忙道:“娘,要不,我给谨哥儿打条络子?”婉转地拒绝着。

太夫人把链子拿在手里想了想,道:“也行,这链子雕了花纹,有点扎手。免得把我们谨哥儿的脖子给硌着了。你给他打条漂亮的络子,然后把这红玛瑙的手串给他挂起来。”

十一娘忙恭声应“是”。

太夫人就随手把那链子放在了装红玛瑙手串的紫檀木雕花匣子里──这链子虽然没有用上,可也赏了谨哥儿。

“娘!”这下子,连徐令宜都觉得赏赐太重了,“谨哥儿正是好动的年纪。小心他弄丢了。”

“胡说。”太夫人道,“屋里的东西怎么会丢了?那他屋里的妈妈、丫鬟都是干什么的…”

太夫人和徐令宜说话的时候,谨哥儿已两眼发直地盯着铺了大红姑绒的紫檀木匣子里躺着的金灿灿的链子。

他把手里的麦饼丢在了炕上,一把就抓住了那链子。

链子滑过匣子口溜到了谨哥儿手里。

屋子里有轻弱的窣窣声。

太夫人不由低头。

谨哥儿已在那里使劲扯着那金链子。

太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扯不得,这可扯不得!”

谨哥儿听着抬头望着太夫人,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

太夫人让玉版拧了帕子来,一面给谨哥儿擦手,一面笑道:“小心扯断了,我们谨哥儿就没得戴了!”

谨哥儿却挣扎着从太夫人怀里站了起来,把金链子套在了太夫人的脖子上。

太夫人一愣,笑容立刻就从眼底涌到了脸上。

“哎哟我的谨哥儿。”老人家抱了孙子,“这是要给祖母戴啊!”

谨哥儿笑嬉嬉地望着太夫人。

“看见没有!”太夫人回头望着徐令宜,“我们谨哥儿可不是那种一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杜妈妈,你把东西给六少爷收起来。”

徐令宜只有低头应“是”,十一娘唯有苦笑。

五夫人带着歆姐儿和诜哥儿过来问安,一眼就看见放在炕桌上的匣子。

她目光一转,拉着太夫人的衣袖就撒起娇来:“您又赏什么好东西给谨哥儿了,我们诜哥儿也要!”

“你这个皮筲箕。”太夫人笑着拧了拧五夫人的耳朵,“你放心好了,等诜哥儿开口说话的时候,一样有。”

“谨哥儿开口说话了!”五夫人满脸惊喜,“恭喜四哥、恭喜四嫂了。”然后笑盈盈地望着谨哥儿,“谨哥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五婶婶!”

十一娘就告诉谨哥儿:“喊五婶婶。”

“五婶婶!”谨哥儿的声音清脆又宏亮。

五夫人听了啧啧称奇:“这孩子,中气真是足!”

“可不是!”太夫人与有荣焉的样子,“我记得老四小的时候,个子也没有谨哥儿高…”

“那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啰!”五夫人望着徐令宜掩袖而笑。

大家都笑起来。场面十分热闹,直到白总管有事请徐令宜去外院,大家这才散了。

石妈妈就小声提醒五夫人:“您的话也来得太快了。就这样当着四夫人的面要东西,四夫人心里怎么想。”

五夫人不以为然:“四嫂为人也算老实的了。我这样明明白白地和她说清楚,她反而不好和我见怪。我可不想藏着掖着,然后一个人在家里心里难受。”说着,笑起来。

石妈妈见她说的有道理。微微点头,不再说什么,叫了丫鬟服侍五夫人更衣。

秋雨过来送新鲜小麦。

“宫里赏了太夫人一袋,我们夫人得了一点,这些是让我拿过来的。”说得模棱两可。却瞒不过五夫人这人精,待石妈妈道了谢,打了赏,送秋雨出了门,她撇了嘴:“如果是太夫人赏了,自有玉版送过来…算她会做人”说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吩咐石妈妈,“把去年夏天晒的荷叶找出来,泡开了放在蒸笼里做荷叶麦饼,给太夫人和四夫人那里都送些去。”

石妈妈迭声应“是”,下去做荷叶麦饼去了。

十一娘也做了荷叶麦饼。除了给太夫人送了些去,还给弓弦胡同和三井胡同那边送了些去。几个孩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徐嗣诫更是道:“母亲,今年夏天我帮您晒荷叶!”

徐嗣谕则出主意:“加些榆钱儿在里面也挺好吃的!”

“好啊!”十一娘笑着点头,把五彩蝙蝠络子在谨哥儿的胸前比划了两下,道,“到时候我们都留一点,荷叶麦饼和榆钱儿麦饼都做些!”

徐嗣谆插不上嘴,问十一娘:“母亲这是做什么呢?为什么给六弟打个络子?”

出于美观的考虑,十一娘决定给谨哥儿在锦袍外加件小坎肩,然后把那红玛瑙手串挂左襟。

“好不好看?”她问徐嗣谆。

翠绿色的坎肩,白玉扣子,红色的玛瑙,五彩的络子。徐嗣谆连连点头:“好看!”

“挂了其他的玉饰也好看。”十一娘笑道,“要不,我给你们也各打条络子吧?”

徐嗣谕觉得他已经是大人了,自然不在此例,而徐嗣谆知道十一娘身体不好,这些日子父亲不让母亲做针线,只有徐嗣诫,忙道:“好啊,好啊!母亲给我也打一个。过年的时候祖母赏了我一个翡翠的玉牌,我有件姜黄色的坎肩,正好缀那个翡翠玉牌。”

如果说这几个孩子里面十一娘最喜欢谁,那就是徐嗣诫了。她说什么,徐嗣诫总能回应她,而且回答得让她有共鸣。就像现在,他马上就顺着十一娘的思路搭配出比较出采的衣饰来。

十一娘笑道:“你开始跟赵先生学画画了?”

“嗯!”徐嗣诫笑道,“刚开始勒线条。”

“那过几天帮我画两副花样子。”

“好啊!”徐嗣诫十分高兴,那种高兴,是从心底漫出来的,显得特别的真诚,“母亲要画什么花样子?要是我画不好,到时候我去求赵先生帮着画。”

“那到不用了。”十一娘笑道,“很简单的东西,你要是画不好,到时候我教你。”

徐嗣诫立刻应了,跑到她面前:“母亲,什么时候开始画?”

十一娘见他兴味盎然,想了想,道:“后天你沐休。要不就后天?”

“明天也沐休。”徐嗣诫道,“赵先生有朋友去参加殿试,赵先生要去送行。”

十一娘就问徐嗣谕:“你明天要不要去送方家舅爷?要不要给你派辆车?”

徐嗣谕想了想,笑道:“母亲派辆车把我送到三井胡同吧!我和大哥再一起去送方大哥。”不像从前那样客气了。

十一娘让秋雨拿了对牌对外院安排。

竺香回来。

“东西都送过去了。舅老爷的姨娘说谢谢姑奶奶挂念。让我带些亲手做的香囊过来给少爷们玩。”三井胡同那边如何,却没有做声。

十一娘也不问,待晚上竺香服侍她梳洗的时候才轻声问:“三井胡同那边出了什么事?”

竺香压低了声音:“夫人,我看见倒座停了辆马车,好像是三夫人的。大少奶奶只谢谢我送了东西来,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第五百四十二章

如果竺香没有看错,三夫人这个时候回来,既不给太夫人问安,方氏也闭口不提…肯定是出了事。

会不会与方氏克夫的传言有关呢?

十一娘思忖着,低声嘱咐竺香:“我们也不敢肯定三夫人是不是回了燕京。就算她回了燕京,这样行事,自然是不希望我们知道。我们就装做不知道好了!”

“夫人放心。”竺香忙道,“我省得。”

竺香不仅机敏,而且行事稳妥,比琥珀少了一份爽朗,多了一分柔和。如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十一娘日渐倚重,常觉得她和琥珀,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她想到了琥珀:“平安好些了吧?”

琥珀去年八月十九顺利地生下了长子,跟着滨菊的孩子取名叫平安。如今已经有十个月了。年前说是受了些风寒,请白总管帮着找了太医院的吴太医看诊,十一娘这才知道,让竺香带了些药材过去,还亲自上门看了一回。

“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有点咳。”竺香笑道,“吴太医说了,只要忽热忽冷的日子好生照顾着,等孩子过了十岁就能全愈了。”

平安得的是“百日咳”。

“你去跟琥珀说,孩子要什么药材或是寻什么样的大夫,让她直接跟白总管说就行了。白总管那边,我已经交待下去了。”

竺香笑着应了声“是”,说起来桩事来:“我去看琥珀姐姐的时候,雁容姐姐也去看琥珀姐姐,还抱了她的长女玉姐儿。”

“哦!”十一娘笑道,“她也去了。”

“本来想和我过来给夫人磕个头的,玉姐儿哭闹不休的,就让我回来代她给夫人磕个头。”说着,站直了身子就要给十一娘磕头。

是怕进府给她惹麻烦吧!

十一娘笑着携了她的手:“你的话带到就可以了。她的心意我知道就可了!”

竺香知道她的脾气,不再坚持,道:“雁容还说,多亏有夫人,曹姐夫才能升小管事。”

“曹安做得也算勤勉。”十一娘笑道,“没有我,他迟迟早早也能升了小管事。”

两人说着闲话,外面传来徐令宜的声音:“十一娘,你梳洗完了没有?”

十一娘忙高声应了一句,换了小袄出了净房:“怎么了?”

徐令宜抱着谨哥儿坐在床头,手里还拿着本厚厚的书。

“你快来。”他看见十一娘出来,表情有些讪讪然,“谨哥儿要听《精卫填海》的故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他怀里的谨哥儿扁着嘴站了起来。

“娘!”他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要抱的动作,“娘,讲故事”话到最后,已带着几份哽咽。

十一娘忙上前抱了他。

这才发现徐令宜手里拿的是本《山海经》。

她不由冒汗。

文言文的精卫填海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罢了。一个只会照本宣科,一个从小听得是白话文…难怪父子俩都觉得委屈。

十一娘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笑着抱谨哥儿拥被而坐,拿过《山海经》,一句文言文,一句白话文的讲起来。

虽然中间有几句听不懂,可大致上都是他所熟悉的情节,谨哥儿立刻安静下来。直到十一娘讲到第六遍,他才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徐令宜看着有些汗颜:“你平时都这样哄谨哥儿睡觉的吗?”

十一娘怕把刚睡着的谨哥儿吵醒了,点了点头,轻轻拍了谨哥儿,这才将儿子放在床上。

“我平时用口语给谨哥儿讲故事!”她笑道,“那个时候他不是怎么也不开口说话吗?我只好不停地跟他说话,希望他能学上一两句话。”

徐令宜没有做声,望着十一娘,轻轻地摸了摸谨哥儿的发头。

十一娘就和徐令宜商量:“我想把《幼学》里的一些内容画成图册告诉谨哥儿认,侯爷觉得怎样?”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