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这主意不错。”徐令宜笑道,“我看赵先生教诫哥儿启蒙,也是用的这法子效果挺不错的。”

十一娘听了大感兴趣。

第二天一大早去给太夫人问安,只碰到了方氏,却没有碰到徐嗣勤──自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搬到三井胡同以后,两个孩子和方氏风雨无阻地来给太夫人问安。

“勤哥儿和俭哥儿今天怎么没来?”十一娘笑着问她。

“今天有点锁事耽搁了。”方氏笑道,“平时都是这个时候来,怕晚了祖母惦记。就让我先来了。相公和叔叔应该很快就会来了”然后她陪着太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过了一会,徐嗣勤徐嗣俭两人兄弟果然来了,说的也是方氏那套说词。

十一娘笑了笑,和徐嗣诫一起回屋。

路上,她问起赵先生的图册来。

“…一句话用小纸片画了一幅图,有时候赵先生还把这些纸片全都放在一个小黑盒子里,谁摸到那一句话,就背一句。很有意思。”然后“咦”:“母亲要给谨哥儿启蒙吗?”他望着在一旁和丫鬟阿金走在前面的谨哥儿,眼睛瞪得有点大,“要不,等赵先生回来了,我帮母亲向赵先生要一套就是了”他很慷慨地承诺。

十一娘见他小孩子做出大人的样子,不禁好笑,道:“我想试着让谨哥儿认几个字,到时候去了学堂,也免得吃力。”又很想知道赵先生都画的是些什么,道,“赵先生有几套这样的画册不成?”

徐嗣诫道:“四哥一套,我一套,我还在先生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套!”

“那你就帮我向赵先生讨一套来吧!”十一娘笑着。回屋就喊秋雨拿了明纸进来,“我们来画花样子。”说着,提笔在明纸上画起来,“画几帐水草纹给喜铺的人,让他们绣在帕子的四周,中间留白,大方又简洁。”

徐嗣诫见十一娘笔锋如行云流水般,眼睛瞪得更大了:“母亲,你真厉害。和赵先生画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十一娘笑着,把笔递给徐嗣诫,“你就照着这个画,行吗?”

徐嗣诫恭声应喏,照着她画起来。

虽然笔法有些涩滞,但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十分难得。

十一娘不住地称赞:“想当初,我跟着老师学勾线条,用了大半年的时候才出师。”

徐嗣诫听了十分高兴,建议道:“仅仅画绿色的水草纹不太好看。我们不如画些紫藤缀在水草纹好了。这样颜色也鲜艳些。”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我们不如多找几种花绣在上面!”

“忍冬怎样?小妹妹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到了晚上,已经画了七、八个花样子。

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方氏雷打不动的来了。而徐嗣勤和徐嗣俭则借口有应酬,不能来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蹙眉:“小小年纪,正是闭门读书的时候,有什么应酬非去不可的?”

方氏笑容温柔:“我没问。回去就差人问了来回祖母。”

或是真是隔辈亲。太夫人对歆姐哥、谨哥儿很是宠爱不说,对方氏也很爱护。

“不用你去问!”老人家笑道,“免得她还以为你在我这里靠了状。等过几天,我亲自来问他。”

方氏忙典膝给太夫人行礼道谢。

太夫人则侧过头去望了十一娘感叹:“这又是一个和你一样老实的要是换成丹阳,早就抱着我又哭又笑了。”

“五弟妹是真性情。我有些不及。”十一娘客气了几句。

方氏在一旁陪着笑。

接下来的几天,徐嗣勤兄弟和方氏依旧各自来给太夫人问安,别说是十一娘,就是太夫人看了,也起了疑心。

她问十一娘:“不会是小俩口吵了架吧?要是这样,你这个做婶婶的少不得要去看看,劝一劝。”

十一娘如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做为主持中馈的永平侯府夫人,偏偏没有推脱的理由。

她笑着应是,正要吩咐宋妈妈去备马车,徐嗣谕求见。

“祖母、母亲,”他行了礼,眉角眼捎有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方家舅爷,就是方公子,中了三名探花。”

太夫人一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然后对徐嗣谕道,“你也去报给你父亲听,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徐嗣谕忙道:“这消息还是父亲告诉我的。”

既然是徐令宜问的,钱明那边肯定有消息。

十一娘差了秋雨去问。

秋雨回来:“第三百零九名,赐了同进士。”

到底还是没能有奇迹出来,扭转乾隆。

方冀那边,徐家在多宝阁订了个黄杨木的文具过去。钱明那里,徐令宜亲自走了一趟。

“求我帮他放了县丞。”徐令宜回来苦笑,“说与其到六问做主事或在行人司里拟圣意,还不如到县里做县丞,做些实绩来升县令,主宰一方。”

“侯爷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这样也好。”徐令宜沉吟道,“振兴马上要散馆了,我想把他留在六部。”

如果钱明也留在了六部,那的确太打眼了。

“大哥同意了吗?”

“岳父同意了。”徐令宜答非所问道,“我这也是奉岳父之命行事。”

十一娘轻笑。

有小丫鬟跑进来:“新科的探花郎来了!”

徐令宜笑着去了外院的花厅。

第五百四十三章

前脚中了探花郎,后脚就来拜访徐令宜?

十一娘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两家虽然是姻亲,也送了贺礼过去,除非方冀对徐令宜别有所求,否则,这个时候应该是拜会师座,结交同科才是…就算是有什么事要求徐令宜,为了表示恭敬,也应该是一大清早来才是!

她在心里滴咕着,把打好的五彩蝙蝠络子装进了大红底绣白玉兰花的荷包里,吩咐竺香:“二少爷、四少爷、五少爷、七少爷、大小姐、二小姐各一个,你亲自送去。”

竺香笑着接过络子。

锦棉帘子突然“唰”地一声被撩开,徐令宜面沉如水,大步走了进来,在门口当值的丫鬟神色慌张地望过来。

徐令宜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迎了上去,喊了声“侯爷”。

徐令宜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缓和下来,反而更为冷峻。他沉声吩咐屋里服侍的:“都退下去!”

竺香忙应了一声“是”,领着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的目光冷了下来。

“方冀来找我,说勤哥儿媳妇要和勤哥儿和离!”

“什么?”十一娘大吃一惊,“出了什么事?”

三井胡同倒座里停着如三夫人乘坐的马车,徐嗣勤和方氏的生分,方氏克夫的传言…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里转着。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徐令宜眉宇间冷凛逼人,“我只听了方冀的说词。说三夫人不满意方氏,逼着勤哥儿休妻。自古休妻有‘七休三不休’,如若徐家要休妻,要我们拿出凭证来。如果属实,方家二话不说,立刻领了方氏回湖州。如果拿不出凭证来…方氏不能讨婆婆欢心,因此婆婆不待见。以后日子过得磕磕碰碰,看着就心里有气,做什么也不是,说什么也错,他们方家也不会让自己家的姑娘受这样的委屈。不如把话说开了,大家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彼此都好。”

“所以要和离!”十一娘若有所思地道。

和离,需要放妻书,双方自愿。休妻,却只要男方一纸文书即可。虽然都是夫妻分离,在世人眼中,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和离,妻子没有过错,是因为夫妻之间不相安谐不愿意在一起生活了。而休妻,则是妻子犯了“七出”,有过错,被夫家所不容。可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对那些讲究门风家声的人家来说,都是败坏清誉的事。

和离,不是做婆婆就是做丈夫的德行有问题,要不然,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女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宁愿死后没有供奉香火的人也要和丈夫各过各的。至于休妻,之前又不是没有打听家底,没有相看姑娘。怎么好好的姑娘嫁到你们家,没几年的功夫怎么就这样那样的毛病都出来了?要是小户人家,还可以说是没生儿子,大户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妾室。既然不影响生育,那暗疾也就不称之为暗疾了。为这些理由休妻,只能说明这户人家没有容人之量,为人刻薄。男方以后就是想再找门好亲事,那些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会避而远之。

也有娘家势强的,硬生生把休妻改成了和离。可徐嗣勤却是永平府的侄子。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做县令逼到这个份上吧?

何况,方冀是今年的新科探花,方家让他出面…再联想到方冀的性格…

十一娘不由蹙起了眉。

这是个男权至上的社会,方家曾出过御吏,方冀又是方家精心培养,做来振兴门庭的人物,应该很清楚大周律令对女方是不利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提出和离的要求…是有备而来?还是一时的气愤之举呢?

“侯爷,前些日子我听到个传言。只是事关重大,又不辩真假,就没有在您面前多说。”十一娘把方氏克夫的事告诉了徐令宜,又把竺香送新麦时在三井胡同的所见所闻跟徐令宜说了。

徐令宜一巴掌就拍在了炕桌上:“荒唐!”

十一娘从来没看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心头一颤。

徐令宜已道:“你这就走趟三井胡同,看三嫂在不在。如果在,把方冀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她。”

十一娘忙应了声“是”。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严肃。徐令宜的表情微霁,声音也缓和了几分:“回来恐怕到了晚上,多带几个丫鬟、婆子随身服侍着。”

“妾身会小心的。”一个在发脾气,另一个就不要火上添油了。十一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些,“您看,方家长辈那里,我们要不要也打声招呼。”

“自然。”徐令宜听着神色又缓了缓,“湖州远在江南,如果只是方冀的一时之兴还好说,如果方家也是这打算。只怕这件事我们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了。”

十一娘点头,去跟谨哥儿打了声招呼。

谨哥儿正和徐嗣诫玩得高兴,头也没抬。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吩咐了徐嗣诫几句“小心看着弟弟”之类的话,叫了小丫鬟进来更衣。

徐令宜送她到了大门口:“娘那里,我去说。”

十一娘发现马车旁的护卫也比平常多,轻声说了句“侯爷放心”,由宋妈妈扶着上了马车,往三井胡同去。

方氏看到十一娘,并没有感到奇怪。

她如往昔般恭敬地给十一娘行了礼,请十一娘到正厅坐下。

“婆婆回来有几天了,没去给祖母问安,我这个做媳妇的也不好做声。”她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茶,亲自捧给十一娘,“还请四婶婶不要责怪。”然后吩咐小丫鬟,“去跟婆婆禀一声,说四婶婶过来了。”

这样的冷静、镇定,显然什么都知道了。

十一娘索性开门见山:“方家舅爷说你要和离,侯爷一头雾水,特意让我来看看!”

方氏的目光如死水,虽然平静,却带着几分呆滞。

“我从小养在祖母身边,祖母有一次带我去宁海娘家走亲戚。席间有个表舅家孩子,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大家啧啧称奇,都说这是缘分。表舅母就说,方家娶了我们家的姑娘,不如还一个姑娘我们。大家都说好。祖母虽然没有说好,可也没有喝斥那些人胡说。不仅如此,走的时候还送了胡公子一方砚台,让他好好读书,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她缓缓道来,语气凝重而沉闷,“谁知道我们回到湖州不久,胡公子就病逝了。”

既然能在女眷席上,应该年纪不大!

十一娘道:“那时候,你多大?”

方氏听着,看着她的目光就有一分神采:“我五岁。事情的经过已经记得不大清楚,还是事后听乳娘说的。”

十一娘点了点头。

“等我年纪稍长,母亲开始操心我的婚事。”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又不能不说,方氏脸有些红,“挑来挑去,祖母看中了霍家的长公子。两家正要对八字的时候,霍公子和同窗到河里去摸菱角,结果…下去就没有起来…后来不知怎么,有人就把宁海的事给翻了出来。说我克夫。霍公子的母亲…”

正说着,屋里突然响起个尖锐的声音:“方家也是书香门第,没想到教出来的姑娘却睁着眼睛说瞎话。事到如今,竟然还敢在这里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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