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八月初四,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院子里的花草要换上应景的菊花和桂花,不时可见搬弄花草的婆子。看见她们走过来,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曲膝行礼,低头垂目贴墙站着。
二夫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望着十一娘,淡淡地道:“柳阁老连考了两次才中的举人,梁阁老当年没有参加次年的秋闱,而是寅卯年才考中举人。像陈阁老、窦阁老,更是中举之后苦读十年才得以金榜题名。”
话说的无头无脑,十一娘却懂得她的意思。
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太在意徐嗣谕的失利吧!
可就是这样的话,由她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有点硬邦邦!
十一娘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多谢二嫂关心。我娘家的兄弟们在科举上也不是一帆风顺。”
二夫人微微颌首,和她分道扬镳。
十一娘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摇头,笑着转身回了正屋。
竺香在内室等她。
“夫人,窦公子今天早上派人送帖子给四少爷,想请四少爷初十到府上赏菊。四少爷借着功课繁忙,推了!”
自从那天徐嗣谆说窦净跟着窦阁老去了西山,十一娘就让竺香留意窦公子的行踪。
皇上还没有回燕京,窦净的请帖却到了…
“窦公子提前回了燕京吗?”
竺香低声道:“我已请回事处的赵管事帮着去打听了!”
十一娘“嗯”了一声,去了花厅。
几位正低声说话的妈妈立刻敛了笑容,恭手站了起来。
十一娘在厅堂的罗汉床上坐下。
小丫鬟悄无声息地上了茶。
十一娘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站在下首管厨房的黎妈妈这才恭声道:“按照回事处给的名单,我仔细算了算,每餐大约有八十桌,到了正期那天,估计有一百二十桌…”
十一娘仔细地听着,心思放在了徐嗣谕的婚礼上。
从花厅出来,竺香来回话:“窦阁老带去的是长子,窦净窦公子并没有跟着去西山。”
十一娘闻言沉默了良久,然后去了徐嗣谆那里。
徐嗣谆不在家,而是在徐嗣诫那里。
兄弟俩正在工房里做河灯。
徐嗣谆托腮坐在工房的小方桌旁:“我觉得还是做个观世音菩萨的好。祖母佛堂里供着一个。就怕十五那天起风,到时候只怕会翻。”
徐嗣诫坐在方桌旁的小杌子检查着削好的竹篾片:“这还不简单。我们在观世音菩萨的脖子上加串璎珞不就行了。这样一来,菩萨的身子和莲座一样重,就算是起风也不要紧。”
“对啊!”徐嗣谆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他坐到了徐嗣诫身边的小杌子上,“那我来画璎珞,你来做一个试试…”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出了徐嗣诫的院子,低声吩咐喜儿:“让他们玩吧!别说我来过了。”
喜儿有些困惑地曲膝应“是”,送她出了门。
等吃了徐令宜的寿面,很多徐令宜从前的旧部听说徐家长子成亲,或亲自上门道贺,或派了心腹的幕僚送来了礼金、贺礼。徐家门前车水马龙,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
“不想大办也不行了!”徐令宜颇有些头痛,“总不能收了这个礼不收那个的礼吧?到时候闹得大家不愉快!”
“那就大办一场好了!”十一娘笑着,轻轻地拐了拐徐令宜,“那天侯爷和谕哥儿说了些什么?谕哥儿回来后神采奕奕的,我看着比参加乡试前还要精神了几分。”
第六百零二章
“没说什么!”徐令宜道,“就是一起去爬了山。”
“什么也没有说吗?”十一娘追问。
“什么也没有说!”徐令宜道,“他科场失利,我问他功课也不太妥当吧?”
徐嗣谕的要求何其少。徐令宜小小的一个举动,都会让他信心百倍。
十一娘笑望着徐令宜摇头叹气。
徐令宜见到妻子眼睛一闪一闪的,不由失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就是觉得侯爷很厉害。”十一娘道,“我们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侯爷一言不发地在城外走一圈”表情带着几分戏谑。
她是想用这种看似轻松的态度告诉他要对孩子多些关心吧!
徐令宜笑着躺了下去:“快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来呢!”
十一娘笑着吹了灯。
黑暗中,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默言,”他咬着她的耳朵道,“我们再生个孩子吧?”说话间,火热的唇已延着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像你一样的女孩子…”
十一娘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着凤眼的小姑娘,像谨哥儿一样歪着脑袋、眨着眼睛望着她…身体就如被星火燎原般渐渐燃烧起来…她轻轻喘息,紧紧地搂住了压着她的健壮身躯,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徐令宜就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好不好?”醇厚的声音低沉、略带着几分嘶哑,在弥漫着别样风情的氛围中,有让人心跳的旖旎。
“好!”十一娘在他耳边低语,修长的大腿缠在了他的腰间。
尽管筋疲力尽,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十一娘卯正就醒了。
身体酸胀酸胀的,胸口的手臂压得呼吸有些困难,她却不想动。
侧过脸去,就看见了徐令宜睡得正酣的脸。
她不由静静地打量他。
睡着了的徐令宜神色安详,看上去比白天年轻了好几岁。他左眉眉峰有两根眉毛特别的长。
她突然想到大学的夜谈会,有同学说,眉长长的男生怕老婆…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抿着嘴巴笑了起来。
或许感受到了身边的气流有了异样,或许睡好了,徐令宜突然张开了眼睛。
看见十一娘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他微微一愣,好像无意间窥见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东西似的,脸庞都明亮起来。
“你还好吧?”他的手顺着她纤细的腰间朝她身下探去。
十一娘脸微赧,忙捉住了他的手:“我挺好的!”
“真的?”徐令宜望着她笑。
“真的!”十一娘有些狼狈,掩饰什么似的坐起身来。
泛着幽幽蓝光的宝蓝色锦锻被褥滑落下来,露出她依旧青葱般的身子,让他的眼神一暗。
十一娘忙侧了身子穿着肚兜。
鹅黄色的锦锻,让她的雪白的皮肤晶莹剔透、吹弹欲破。
徐令宜支了肘,温温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背上。
十一娘身子一僵,系带子的手顿了顿。
徐令宜低声笑起来,轻轻地吸吮着凝脂般细腻的肌肤,还不时舔咬一番。
“侯爷…”十一娘的声音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丫鬟们马上就要进来…服侍…梳洗了…”
“很快就好!”徐令宜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身子已亲密无间地和她贴在了一起!
这个家伙,每次都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
十一娘咬了唇,却止不住呻吟溢出来。
去给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十一娘的手脚还有些发软。
太夫人还以为她是忙徐嗣谕的婚事累着了,忙让杜妈妈给她上了盅参茶:“要是忙不过来,就让丹阳帮帮你。这接客待物,她是最拿手的。家里也没多的人,你们要互相帮衬才是。”
十一娘有些心虚地笑着应“是”,道:“我也是这么说想的,正寻思怎么跟五弟妹说才好。诚哥儿还没做周岁,有些不好开口。”
她并非违心之言。
这次来的客人之多,身份之复杂,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外面有白总管照应着,她不用操心,可内院却需要她主持大局。不说别的,陈阁老、梁阁老、窦阁老家都送了贺礼来,几位夫人来了,她得亲自招待吧?可她陪着这几位夫人,黄夫人、唐夫人、周夫人、林大奶奶又由谁来陪呢?还有内院的酒宴、茶水、点心…她不用亲力亲为,也需要坐在那里发了对牌让管事的妈妈们去领吧?原来这一块还有三夫人帮衬,现在三夫人分出去了,自然不好再让她操劳。她要不把五夫人拉在手里,到时候只怕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十一娘的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个银铃般的声音:“虽然是四嫂娶儿媳妇,可也是我娶侄儿媳妇。我早就想助四嫂一臂之力,又怕四嫂嫌弃我粗俗,没敢开这个口的。既然四嫂不嫌弃,我也就不客气了!”
“五弟妹!”十一娘笑着起身和来人见礼,“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然后两人笑着围太夫人坐下,商量着由十一娘接待几位阁老和侍郎的夫人,五夫人接待周夫人、林大奶奶等人,至于像黄夫人和郑太君那样的,就领到太夫人这边坐。茶水由竺香负责,酒宴由宋妈妈负责,说到这里,五夫人“哎哟”一声,问十一娘:“请了哪个戏班来唱戏?”
按惯例,如果请了戏班,还得派个人专门司唱戏的事宜。
“请了惜香社。”十一娘有意和德音班保持距离,“他们的新戏多。”
“婚嫁的堂会又不是闲着无事请客赏景的堂会,图个新鲜好玩。”太夫人笑道,“那几折讲琴瑟和鸣的折子戏总是要唱的。”说着,沉吟道,“我看,就把三大戏班都请了吧!点春堂那边设一个戏台,外院设一个戏台。请了小芬芳,小联珠这样十一、二岁的到点春堂来唱堂会,像白菊霜、向三晚这样名角在外院唱。司房的准备几十锭雪花银,谁唱的好,当场就赏银子,让三个戏班打擂台去。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娘这主意好!”五夫人点头称赞,“这样一来,那些人为了戏班的声誉,定会尽心尽力地唱堂会。”说到这里,五夫人有些兴奋起来,“这次肯定很热闹。”
“就是要热闹嘛!”太夫人笑道,“谕哥儿虽然落了第,可这婚事一样要办得风风光光不能因为我们让外人看着轻瞧了他!”
这世上本就是人抬人高。
如果这样,到时候找个借口把徐嗣诫留在内院就行了。
十一娘点头。
“还是娘考虑的周到。”她笑问五夫人,“那就请石妈妈帮着安排这几个小戏子,你看怎么样?”
他们俩口子都喜欢唱戏,石妈妈耳濡目染,比一般的人都要了解戏班的事。
五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眼看着到了晌午,太夫人留两人吃了午饭。
出门来,碰见秋雨。
“夫人,”她曲膝行礼,“高青的七姨老爷和七姨太太带了儿子来给二少爷送恭贺了!”
十一娘很惊讶。
她前些日子为徐嗣谕的婚事给朱安平送请柬的时候没有说,还以为宝哥儿小,他们不准备来了。
“七娘来了!”五夫人也很惊讶,“前两天写信给我还说宝哥儿会认识人了,怎么提也没提就来了燕京。”说着,笑了起来,“常听她在信里说宝哥儿如何如何,我还没有见到。这次可能瞧个仔细了。”
两人疾步去了正屋。
做了母亲的七娘身材还是那样的轻盈,眉宇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浮躁,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少女般的欢快。倒有未出阁时的风采。
她怀里抱了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身边还跟着五、六岁的小男孩子。
十一娘十分惊讶,虽然猜到了那小男孩的身份,但她还想确定一下。她指了那小男孩:“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