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笑道:“这是我的长子继哥儿。”然后吩咐那孩子喊,“这是你十一姨,这是五夫人!”
那孩子紧紧捏了七娘的衣角,细声细气地喊人。
七娘就歉意地道:“乡下地方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不免有些畏手畏脚的。失礼之处,还请十一妹、五夫人不要见怪!”
“你怎么和我们这样客气起来。”五夫人笑着打量七娘的嗣子继哥儿,“小孩子家,害怕见着生人。大些就好了。这里又不是别处,我们又不是别人,谈不上失礼不能失礼的。”
十一娘却是上前抱了宝哥儿。
孩子白白胖胖,挺沉手的。
“外甥像舅。”她笑道,“长得七分像三哥,三分像七姐夫。”
宝哥儿落她的怀就扭着身子望着七娘哭了起来。
七娘忙上前接了过去:“我从小抱到大,谁都不要。就是你七姐夫也抱不住。”
五夫人见继哥儿也有三分像朱安平,道:“那岂不是连你婆婆也不要?”
七娘就斜睇着五夫人笑,颇有些“这还用问”味道。
五夫人咯咯咯地笑起来。
朱家老太太想的就是孙子,如果七娘把儿子养的不要祖母,朱家老太太那挠心挠的痒痒可想而知。
十一娘也抿了嘴笑,请两人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和五夫人给了继哥儿和宝哥儿见面礼。知道七娘一家下午才到,歇在自己燕京的宅子里,今天一早就过来了,问了她这几日的安排,又把几个孩子都叫来和继哥儿、宝哥儿见礼。
诚哥儿吵着要跟着姐姐歆姐儿逗宝哥儿玩,谨哥儿和诜哥儿两个来之前正在一起蹴鞠,不耐烦在这里坐着听大人说话,拉了继哥儿要一起去外面玩。
继哥儿吓得脸色发白,躲在七娘的身后不出来。
七娘笑着给继哥儿解围:“他不会蹴鞠!”
谨哥儿不以为然:“我来教他。连我娘都学会了!”
好像十一娘很笨似的。
十一娘闻言不由轻轻地咳了一声。
七娘和五夫人大笑起来。
第六百零三章
谨哥儿听着,觉得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瞪了眼睛驳道:“我娘真的会蹴鞠了!”
十一娘看着谨哥儿认真起,忙笑着对七娘道:“谨哥儿的鞠蹴的好,诜哥儿就是跟着他学会的。继哥儿既然不会蹴鞠,不如让谨哥儿告诉他。他们表兄弟难得见面,玩着玩着就熟了。而且身边还有妈妈、丫鬟照顾,不会有什么事的。”
七娘就笑着哄继哥儿:“表哥告诉你蹴鞠好不好?”
继哥儿有些犹豫。
七娘笑道:“让乳娘在一旁陪着你!”
继哥儿这才点头,从七娘身后走了出来,要去牵身边一个身形肥胖的妇人之手。
谨哥儿有些不耐烦的一把抓住了他:“你怎么这样磨磨蹭蹭的。黄大毛和刘二武还在外面等着呢”说完,就拖着他走了。
那身形肥胖的妇人忙追了过去。
七娘和徐嗣谕、徐嗣谆、徐嗣诫闲聊了几句,宝哥儿突然哭了起来。
歆姐儿和诚哥儿都围在他身边,五夫人忙道:“怎么了?怎么了?”怕是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吓着宝哥儿了。
“没事,没事!”七娘笑道,“他这是吵瞌睡。”
十一娘带七娘去了谨哥儿的暖阁。
七娘亲自给宝哥儿哺乳,宝哥儿很快就睡着了。
把孩子交给了近身服侍的妈妈,七娘和十一娘回了西次间。
十一娘让徐嗣谕带着几个孩子去后花园玩,她们这才有空坐下来契阔。
“宝哥儿还小,原来只准备朱安平来燕京吃二少爷的喜酒。”七娘笑道,“结果我婆婆知道了,非要我们带了宝哥儿一起来不可。说是怕以后和几位表哥见了面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相公觉是有道理,我又想看看几位侄儿侄女,就临时赶了过来。”
“那怎么把继哥儿带来了?”五夫人若有所指地道,“你们家老太太舍得?”
“今非昔比了嘛!”七娘叹了口气,“继哥儿刚被抱回家那会,我婆婆把他养在自己屋里不让我近身,生怕我对这孩子起了歪念似的。我本来就不愿意,索性撒手不管。后来有了宝哥儿,我婆婆一下子全变了。她不仅把继哥儿交给我照顾,还把原来照顾继哥儿的人全都打发了,换上了几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妈妈…”
五夫人“哎呀”一声打断了七娘的话:“这事你可不能接手。你婆婆明知你不喜欢继哥儿她还把孩子放在你屋里,还把原来精心挑选服侍继哥儿的人都打发了,分明就是想借你的手收拾这孩子。你可不能上这个当。好事由她做,坏事由你背。你当时就应该瞅个机会当着朱家上上下下的人借口你刚生产,精力不济,把继哥儿交给你婆婆照顾才是。”说着,远黛般的秀眉轻轻地蹙了起来。
“我知道啊!”七娘笑道,“所以我让朱安平把孩子给婆婆送了过去。”说着,笑容渐敛,叹了口气,“谁知道我婆婆这个人…”她语气微顿,“继哥儿竟然饿得到厨房里去偷吃的,差点打翻了灶上的热火。要不是我身边的丫鬟去厨房给我要热水,那孩子只怕要被烫个正着。”
十一娘和五夫人都一愣。
“我婆婆是公公临终前怕族里的人欺负朱安平年幼,被夺了家产,特意把朱安平的舅舅请来,请了朱家的族长、县里的父母官为凭扶正的。”七娘道,“所以我公公去世后,她住进了西边一个偏僻的小院,身边服侍的也都是她得力的人,那孩子在那里怎样,别说是外面的人,就是我有心要打听,也不容易。丫鬟把继哥儿领到我面前的时候,那孩子瘦得只剩个骨架子了,逮到什么东西都吃。我把孩子送回去的时候,我婆婆还说,这孩子被养叼了嘴,龙肝凤胆都不吃,实在是愁死人了!”
“没想到你婆婆是个这样…”十一娘感慨着,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好只好说句“这样厉害的人”。
五夫人更是道:“你和朱安平这样闹腾还没被休,你也应该知足了你以后还是对朱安平好一点吧!”
七娘脸一红,道:“我知道,从前全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让朱安平没脸,把自己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爽快的态度让十一娘和五夫人都有些意外。
七娘就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这算是迷途知返,你们就不要再说我了。”
十一娘就想起在余杭的时候,她被二太太责怪,就会这样背过去做个鬼脸。
五夫人则“扑哧”一声笑起来。
“可能是我给了那孩子一碗稀饭,有一天继哥儿又摸到我那里去了,接着扫地丫鬟的衣袖直喊姐姐。我心一软,就把他留下了,重新找了丫鬟、婆子服侍他。这次来燕京,我怕把他留在家我婆婆又打什么主意,就把他一起带了过来。”
“你傻啊!你!”五夫人嗔怪着七娘,声音却没有了刚才的坚定,“你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七娘一笑,目光朝谨哥儿暖房的位置望去,那里歇着她的儿子宝哥儿,“可自从我做了母亲,再看到别人的孩子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心里就特别的难受。何况,要是不要继哥儿进门,我也不可能有宝哥儿。说不定继哥儿就是我和宝哥儿的福星。有了他,我和宝哥儿才能清泰平安!”
十一娘和五夫人良久都没有做声。
“别说我的事了!”七娘笑着打破了沉默,“还是说说二少爷的婚事吧?我这么远赶过来,可是为了喝他喜酒的。可别本末倒置了。”
“你到时候早点来就是了。”五夫人笑道,“这次我帮着四嫂招待女眷,你别让我三请四催就是。”
七娘笑道:“那要不要我帮着你们招待客人。”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噫”了一声,道,“可以让朱安平帮着招呼大哥他们,我来招呼四姐他们啊!”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待宝哥儿醒了,去给太夫人问了安。
太夫人看着宝哥儿很是稀罕:“这个名字取得好。这可是你们的宝啊!”
“我觉得俗气。”七娘笑得甜蜜,“可相公非要取这名字,只好就这么叫着了。”
太夫人呵呵地笑,留七娘用了晚膳,到了掌灯时分,七娘才起身告辞。
十一娘送七娘。
临上马车前,七娘拉了拉她的手:“我的事,让你这个做妹妹的操了那么多的心,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然后不待她说话,立刻钻进了马车里。
七娘是有点不好意思吧!
站在垂花门前看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十一娘笑起来。
回到屋里,红纹迎了上来:“四夫人,这是七姨太太给六少爷的见面礼。”说着,递了个大红绣喜上梅梢图案的荷包给十一娘。
刚才七娘给见面礼的时候,是用各色的荷包装着的。凭七娘的行事风格,十一娘猜那里同多半装着赤金的小元宝或是小豆子。
她笑着按过荷包,荷包竟然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塞了一荷包银票,数一数,竟然有五千两之多。
“怎么送了这么多?”十一娘苦笑。
她给继哥儿和宝哥儿的见面礼都是一对赤金的长命锁。
十一娘收了荷包,让秋雨去问徐嗣谕他们得了七娘什么样的见面礼──这是惯例。没有成亲的,都算孩子,虽然见面礼各人得,可是什么东西却告诉父母一声。到时候父母是要按等值的东西回礼的。
秋雨回来说,徐嗣谕他们各得一百两银票。
数目太大了。
十一娘把这件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想了半天:“我也没帮他们俩口子什么忙啊!”
十一娘想到七娘临走时的话。
难道是为了感谢她当时的帮忙?
十一娘没来得及多想,一来是七娘接着几天都在燕京走亲戚没有过来,二是家里事越来越多。
她太忙了,有些顾不上。
到了十月初一,十一娘早早就起了床,梳装打扮一番,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也收拾好了,十一娘给太夫人敬了杯茶,五夫人珠翠环绕地走了进来。大家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去了徐家正厅后的小厅──男客来了迎到正厅旁的偏厅,女客来了就在这小厅落脚。
外院的戏台已经搭起来了。早上来客坐席后,徐嗣勤领着徐嗣谆,陪着媒人余怡清和黄三奶奶去项家催妆、迎妆。十一娘请了林大奶奶等到父母双全、有子有女的贵人帮着收拾新房、贴喜字。
徐嗣诫跑进来。
“母亲,母亲,明天迎亲,我能不能跟四哥一起去?”
“不行!”十一娘立刻拒绝了,“明天一路上放着爆竹过去,要是炸到了怎么办?何况你四哥他们去项家迎亲。到时候人多手杂,起哄叫嚣,你四哥他们哪里顾得上你。你待在家里,等新嫂嫂娶回来了,你再和谆哥儿一起去讨红包好了。”
徐嗣诫有些失望。
从前他年纪小,有什么事都不让他去。可现在他搬到了外院住了,为什么大家还把他当孩子似的。
十一娘看了忙柔声劝他:“要是没你帮我和五婶婶看着谨哥儿和诜哥儿,我们怎么能放心帮着二哥准备婚事。你这样,也是帮了二哥的忙啊!”
可徐嗣诫是想去看热闹。
他在那里踌躇了一会,见那些管事的妈妈一个接着一个来请十一娘示下,他强压住心底的欲望,去了正屋。
谨哥儿和诜哥儿正拿着香炷在那里点爆竹,谨哥儿的几个小厮都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
徐嗣诫吓了一大跳,一面让人收了他们的东西,一面喝斥那几个小厮:“这是谁的主意?”
第六百零四章
有的小厮吓得缩了肩膀,还有只是敛了笑容。
谨哥儿跳了出来,挺着胸膛道:“是我的主意!”
说话间,徐嗣诫的眼睛已扫过那群小厮,发现竟然没一个他认识的。他不禁脸色大变,问谨哥儿:“这都是哪里来的人?”
谨哥儿不以为意地道:“是帮我捡爆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