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这边却迎来了沧州的年礼节。
和往年一样,邵家差人推了一车的沧州特产来。
进内院给十一娘问安的除了那个年年来给徐家送年礼节的妈妈外,还有秀兰。
她开了脸,梳了个妇人的圆髻,戴了崭新的银饰,神色显得有些激动,进门就给十一娘磕了三个头。
十一娘笑起来:“嫁给谁了?”
秀兰红了脸:“奴婢当家的在大爷身边做随从。”
大爷,就是邵仲然。
看这样子,贞姐儿已融入了邵家。
十一娘笑着颌首,赏了秀兰两根莲花银簪:“算是给你做贺礼!”
秀兰忙道了谢,带了贞姐儿的话:“…听大爷回去说,六少爷想找个教拳脚的师傅。沧州有位姓庞的师傅,和邵家是姻亲,虽然左脚有点跛,骑射功夫却十分了得。邵家有不少子弟拜他为师,就开了间武馆。前几天屋里人病逝了,又没有子女。庞师傅也无心教武,把武馆关了。不知道侯爷给六少爷找好了师傅没有。要是没有,大奶奶想推荐这位庞师傅来教六少爷拳脚功夫!”
十一娘讶然,笑道:“你们大爷怎么说?”
同来的那位妈妈听了笑道:“我们大爷也曾跟着这位庞师傅学过两年的骑射,对庞师傅十分钦佩。当时侯爷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们大爷就想到了庞师傅。只是怕乡野粗民,侯爷瞧不上眼。庞师傅又在沧州开武馆,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北上。就把这事搁在心里了。后来知道庞师傅屋里的人没了,这才起了这个心思。让我们过来问问。”又笑道,“是我们大奶奶嘱咐的,先问问夫人,夫人要是允了,再把大爷的推荐信拿出来”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这是什么道理!
她又不懂这些。
“你们把信交给我吧!”十一娘笑道,“我先问问侯爷的意思,再给你们回信!”
两人恭声应是,姜家的年节礼到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袁宝柱家的穿了油绿色的潞绸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并戴了两朵大红色月季花,看上去明快又干练。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了个礼,笑道:“一年没见,夫人的气色还是这么好。”然后从旁边妈妈手里接过茜红色绸布包袱,“这是我们九小姐给夫人、六少爷做的鞋袜,手艺笨拙,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自从徐嗣谆和姜家九小姐订下了婚约后,这位当年曾陪着王琅的姐姐王琳奔丧的袁宝柱家的就年年随着姜家送年节礼的进京给十一娘问安。
“让你们家九小姐费心了。”十一娘笑着让秋雨接了包袱,吩咐小丫鬟端了杌子给两位妈妈坐,又赏了茶。
袁宝柱家的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着道谢,接了茶,侧着身子喝了一口。
十一娘问道:“你们家老爷和太太身体还好吧?”
“托夫人的福。我们家老爷和太太都硬朗着。”袁宝柱家的恭敬地笑道,“九月初九,太太还带着九小姐去大福寺拜了观世音菩萨…”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简师傅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简师傅都会把喜铺一年的帐册拿给十一娘过目。
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请简师傅进来。
袁宝柱家的忙起身告退。
简师傅提着个宝蓝色绸布包袱走了进来。
她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接了小丫鬟的茶,秋雨就机灵地带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简师傅把解开绸布包袱,推到了十一娘的面前:“这是今年的帐册。”
十一娘见帐册比去年的多了十来本,笑道:“看样子今年的生意比去年的更好!”
喜铺现在的生意分两块,一块是以订做补子、官服为主,一块是以喜帐、喜幔为主。因补子、官服事关重大,简师傅亲自带着几个技艺娴熟的绣娘负责,把喜帐、喜帐这一块交给了秋菊。这几年稳打稳扎,生意越来越好。不仅在燕京小有名气,就是江南,也有人闻名而来订做官服。
简师傅笑吟吟地点头:“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我们就能在东大街买间铺子了。”说到这里,她微一犹豫,道,“夫人,有个事,我想和您商量商量”说着神色间就露出几分凝重来。
十一娘看着肃然,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师徒,什么事不好商量的。”
“有件事,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简师傅斟酌道,“我听隔壁的东家说,甘太夫人前些日子又盘了间铺子出去。我们现在渐渐做出了名气,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多数人提起我们喜铺,都会说是‘东大街喜铺’,要是我们搬了地方,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找不到地方不说,如果有人在我们原来的地方也开了件喜铺,夺了生意是小,让那些客商误以为是我们的铺子,花了钱没有买到如意的东西,只怕会坏了我们的名声。你看,我们要不要把打听一下周围有没有铺子要买的。用喜铺的银子买了下去。到时候也有个长久的地方。”
十一娘蹙了蹙眉头:“甘太夫人又盘了间铺子!”
简师傅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沉默了半晌,道:“您这主意好。我看,您就先打听着。要是银子不够,我先垫上,到时候还给我就是了。至于甘夫人那里,我去说好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忠勤伯逼着甘太夫人再盘铺子,铺子里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甘太夫人在喜铺里的分红虽然不能让她锦衣玉食,于少可以衣食不缺。
简师傅点头,见十一娘端着脸,气氛有些严肃,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听说琥珀年后要回来当差了,竺香的婚事怎样了?”
提起这个,十一娘就发愁:“找来找去,也没有个合适的人!”
简师傅笑起来:“我看,你是把竺香嫁给谁都不放心。人家宋妈妈上次提的那家不是挺好的吗?父母都在田庄上做管事,小伙跟着山西那边的大掌柜跑腿,识字,人长的俊俏,年纪又相当。你偏偏说小伙子太机灵了,少了些稳重。如果真找个木讷的,只怕你又觉得太老实了,少了些机敏。”然后劝她,“竺香不小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看我们秋菊,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秋菊也是拖来拖去,拖成了老姑娘。后来一条街上开银楼的掌柜介绍了个在银楼做伙计的,父亲早逝,家境贫赛,兄弟四个,他是最小的,愿意到简师傅家里入赘。简师傅开始嫌那小伙子长得不好看,偷偷让秋菊去看了一眼,秋菊没做声,简师傅就勉强答应了。结果和秋菊成亲后,样样重活、出面的事都是女婿,家里过的渐渐有了模样,简师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去年秋天,秋菊又生了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随着姓了“简”,简师傅就更高兴了。
十一娘也知道自己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可想到跟自己从余杭来的人都各奔东西,就想把竺香多留几天。
“到时候再说吧!”她喃喃地道,“快过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把她嫁了吧!”
简师傅知道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笑着喝了口茶,和她说了几句秋菊的双胞胎,就起身告辞了。
竺香见简师傅出来,把简师傅送到了门口,然后去了十一娘处。
“和往年一样。”她低道,“袁宝柱家的先去见了宋妈妈,然后又去见了杜妈妈,还有五夫人那边的石妈妈,赵管事的媳妇,她都提了礼盒去拜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也给了封红。”
十一娘笑着打趣道:“今年有没有涨一点?”
“没有!”竺香笑道,“依旧是四分的银锞子。”
“虽然少,可这样一圈下来,只怕也不是笔小数目。”十一娘笑了笑,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谨哥儿呢?大半天没看见他。”
“和七少爷在喂鸟呢!”竺香笑着,“随风、黄小毛和刘二武都在一旁服侍着。”
十一娘“嗯”了一声,和竺香商量过年的事。晚膳的时候把贞姐儿的话告诉徐令宜。
徐令宜也有些意外,道:“我已经给谨哥儿找好师傅了。”想到这是女婿、女儿的一片心意,“那就让那位庞师傅也来吧!不行就去侍卫处当差好了!”
十一娘让竺香回了秀兰,等过了年,邵仲然亲自陪着庞师傅到了燕京。
徐令宜在花厅设宴款待女婿。又考了那位庞师傅的武艺,回来和十一娘道:“的确是弓马娴熟。瞧那样子,好像还没有使全力似的。只是在兵法上不大通顺…谨哥儿以后又不是要和人拼蛮力。”并不十分满意。
“人家孙膑还手无缚鸡之力!”十一娘把武技师傅视为体育老师,觉得能强身健体就行了。赵括读了那多么的兵书,上了战场还不是大败而归,打仗什么,都要有点天赋的。“毕竟是大姑爷的一番好意,能用就用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不把《幼学》读完,就是把《孙子兵法》摊在他面前他也不懂。先学好弓马也行”然后留了庞师傅在府里,又和赵先生说好了二月初二龙抬头送谨哥儿去双芙书院。
谨哥儿听到能去外院,高兴得不得了。天天问十一娘什么时候到二月初二。太夫人看了直笑,抱了谨哥儿道:“这才是读书的样子!”
诜哥也吵着要去。
太夫人赏了谨哥儿一匣子点心:“明年这个时候也去,和哥哥做陪。”
诜哥儿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四伯母也给我做个书包!”
十一娘用手里的零头布给谨哥儿拼了个花书包,谨哥儿装了本《幼学》在里面,来前还背到诜哥儿面前显摆着。
“好啊!”十一娘笑道,“诜哥儿喜欢什么样子?到时候伯母给你做一个。”
“像六哥那样的。”诜哥儿立刻道,“比六哥还漂亮的。”
可能是幼子的原因,诚哥儿都三岁了,五夫人走到哪里都抱着她。
见儿子向十一娘要东西,正给坐在怀里吃糕点的诚哥儿擦嘴的五夫人嗔道:“这孩子,怎么见什么就要什么啊!”
“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太夫人笑道,“从前老四小的时候也这样。小五小时候倒很听话,见我病着,总坐在一旁摸我的手,问我好没好一点我那时想,这要是个闺女该多好!”
说得徐令宽很不好意思,笑着“咳”了一声,道:“四哥,听说大姑爷给谨哥儿介绍了个很厉害的武技师傅。要不,让我们诜哥儿也跟着一起习武吧!”
“习武很苦的。”家里只有徐令宜坚持下来了,“诜哥儿还太小,大一些了再说吧!”
五夫人也道:“是啊!诜哥儿比谨哥儿小一岁呢!”
诜哥儿听了跑去吵五夫人:“我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和六哥一起习武嘛!”
五夫人沉了脸:“明天再说。”
诜哥儿不依。
五夫人喝斥他,把诚哥儿哭起来,五夫人忙抱了诚哥儿在屋里边走边拍地哄他。
诜哥儿看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太夫人看着心疼,忙招了诜哥儿过去,搂着孩子劝五夫人:“就让诜哥儿跟着去吧!先跟着在一旁玩,等大些了,再正式习武就是了!”
诜哥儿听了直点头。
谨哥儿帮诜哥儿求情:“五婶婶,您就让七弟去吧!我把我的三三送给您玩!”
三三是他的一条狗。
大家都笑起来。
五夫人不好再坚持,吩咐诜哥儿:“你可不能顽皮,不然就不准去习武了。”
诜哥儿欢呼起来,和谨哥儿抱在了一起。
第六百一十八章
回到屋里,十一娘叮嘱徐令宜:“侯爷到时候可要跟庞师傅说清楚了,免得庞师傅不知道内情,诜哥儿因此摔着磕着就不好了!”
“我会跟庞师傅说清楚的!”徐令宜笑道,招了谨哥儿过去说话,“既然跟着师傅学了,就一定要好好的学。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然,会被师傅罚的!”
谨哥儿连连点头:“我才不会被师傅罚呢!”
“那好。”徐令宜笑道,“你要记住你的话!”
谨哥儿笑着点头,跑到正坐在炕上整理零头布的十一娘身边,“娘,娘,你是不是要给七弟做书包!”
“是啊!”十一娘笑着把儿子抱上了炕。
谨哥儿趴在母亲的膝头,大大的凤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十一娘:“娘,二哥那里有书,还有笔墨纸砚…砚台上还雕着大老虎,松树…”眸子满是羡慕。
谕哥儿用的砚台是二夫人赏的,是块前朝的端砚,十分珍贵。
十一娘忍俊不住,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小坏蛋,娘早就帮你准备好了。”说着,从身边的炕几下拿出个雕着渔樵耕读图案的黄杨木匣子:“给你!”
谨哥儿看着那匣子不过谕哥儿的砚台大小,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毛笔、墨砚,笔管是竹子的,上面雕了个抱着桃子的猴子,猴子毛发纤毫毕露,栩栩如生;墨石也是个猴子,不过攀在墨石上,砚台则雕着了一猴子在松树林下捡松子吃。三件东西都小小的,玲珑可爱,趣味盎然。
谨哥儿大呼一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一个不备,被他扑得往后一扬,差点就撞在炕几上。
徐令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喝道:“都要上学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没事,没事!”十一娘笑着给儿子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