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赵先生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说着,放下了书,拿出自己早已写好的大字,“今天就描这几个。”

谨哥儿恭敬应“是”,高高兴兴地接过了宣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亲昵地拉了拉赵先生的衣袖:“先生,您最怕什么?”

赵先生想了想,笑道:“我最怕言而无信!”

“我说的不是这个!”谨哥儿笑的灿烂,“我是问先生最怕什么东西?比如说,老虎啊!狼啊!”

“哦!”赵先生笑道,“我最怕癞蛤蟆。感觉很脏。”

“原来先生怕癞蛤蟆啊!”谨哥儿的笑容如夏日阳光,耀眼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那我回去描红了!”

虽然不知道学生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赵先生对谨哥儿的乖巧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庞师傅刚背手立在台阶上,一旁的草丛里就蹦出七、八只癞蛤蟆,有几只甚至跳到了庞师傅的脚边。

秀木院四周有树。六月天,跑出几只癞蛤蟆也是常事。

庞师傅瞥了一眼,随意地把几只癞蛤蟆踢到了一边,目光严峻地望着台阶下的谨哥儿和诜哥儿几个:“现在开始蹲马步!”

几个孩子齐齐应喏,半蹲了下去。

庞师傅的目光不由落在谨哥儿和诜哥儿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两人刚才的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庞师傅严厉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自从发生了谨哥儿腿疼的事,庞师傅对几个孩子的情况就更上心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没有,没有!”谨哥儿和诜哥儿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没什么事”语气有些急。

庞师傅不解地打量了两人半晌,见两人的确是照着他说的规规矩矩地在那里蹲马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卯正三刻,谨哥儿从秀木院出来,拐去了白总管那里。

“白总管,白总管,你最怕什么?”

他的眼睛亮晶晶,看上十分可爱,白总管不由微微一笑:“六少爷可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谨哥儿笑吟吟地摆着手,“我最害飞蛾。所以想问问白总管最怕什么?”

童言童语的,让白总管呵呵笑起来。

他正和司房、回事处的大管事商量事──每年的七月,徐府各地的大掌柜都要回府对帐。白总管除了要督促司房的管事及时把半年的帐目清算出来,还要和回事处的管事一起安排好这些大掌柜的食宿出行。

尽管这样,白总管还是想了想,道:“我小时候最怕蜘蛛了。怕被它们的蛛网给缠住,像飞蛾一样出不来了!”

谨哥儿大喜,笑眯眯地向白总管道了谢,朝往内院跑去。

白总管笑望着他欢快的背景消失在抄走游廊上,这才转身回了屋。

谨哥儿刚进了垂花门,诜哥儿从一旁的石榴树后窜了出来。

“问着了吗?”他神色有些急切,“白总管怕什么?”

“怕蜘蛛!”谨哥儿得意洋洋地道。

诜哥儿松了口气:“那就好。后花园里有很多蜘蛛。”

谨哥儿就低声交待他:“我下午要描红,你记得带了黄小毛几个去捉蜘蛛。”

“你放心好了!”诜哥儿挺直了身子,“我把我那个掐丝珐琅的匣子带上,装一匣子。我就不信他不怕!”

第二天,庞师傅像往常一样,在蹲着马步的孩子们间走了一圈。

不管是年龄最大的黄小毛还是年纪最小的七少爷,表情认真,身姿稳健,个个都有板有眼的。

他不由暗暗点头。

接过小厮递上的茶盅,心情愉快地就要坐下。

身边的小厮突然惊呼一声。

庞师傅动作迅捷如闪电般地转过身去。

黑漆太师椅上,有十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在那里爬来爬去的。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的蜘蛛。

庞师傅皱了皱眉头,衣袖一挥,蜘蛛都扫在了地上。他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拿起茶盖轻轻地拂了拂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地啜了一口。

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

不愧是上贡的西湖龙井。

说起来,侯爷虽然看上去威严冷峻,为人却十分豪爽,待他也十分尊重。要不然,他一个没有功名的白丁,在府里教少爷拳脚功夫讨口饭吃的人,宫里赏了茶叶下来,凭什么也分了一包。

他好好把六少爷教出了师,也就算是报答了邵大爷和侯爷的知遇之恩了。

想到这里,庞师傅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一种十分享受的表情。

谨哥儿和诜哥儿眼角的余光绞在了一起。谨哥儿就朝着诜哥儿点了点头。

晚上,庞师傅和刚认识的那个擅长内家功夫的护院喝得有些醉回到秀木院。

明月高照,清风徐来,他倒头就躺在了床上。

有肉肉的东西在他腿上蠕动。

他吓了一大跳。忙坐起身来。就看见被子里爬出几只老鼠。

“怎么回事?”庞师傅大声喊着小厮。

小厮正提了个装满水的木桶走进来,看见有老鼠窜到了自己的身边,尖叫一声,满桶的水撒了一地。

两个人打了大半夜的老鼠,还好除了那几只逃窜的老鼠,并没有发现鼠窝。

刚盖的房子,还有些野。屋里又有甜食。老鼠可能是闻到了气味,跑来偷食吃了。

庞师傅松了口气,胡乱洗漱了一番歇下。第二天天没亮起来,洗了个冷水脸,又恢复原来的神采奕奕。

回到屋里,又发现一屋的蟑螂。

六月正是百虫出没时。

庞师傅让小厮去找白总管要了些雄黄洒在屋前屋后。

“怎么办?”兄弟两托腮并坐在青石台阶上,诜哥眼巴巴地望着谨哥儿,“庞师傅竟然什么也不怕!”

谨哥儿也没有想到。他苦着脸:“你让我想想!”

诜哥儿不敢做声,无聊盯着一旁的香樟树。

耳边传来十一娘柔美的声音:“你们两个不好好在屋里歇午觉,在这里做什么?”

“娘!”谨哥儿心里一紧,掩饰什么般,夸张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屋里热,我们睡不着!”

诜哥儿听着一个激灵,立刻跑过去抱了十一娘的胳膊:“四伯母,天气好热啊!”

十一娘笑着抱了两个孩子,吩咐身后的琥珀:“让小厮再搬块冰放到谨哥儿屋里!”然后牵了谨哥儿和诜哥儿的手往屋里去,“快去睡午觉,不然下午没精神描红了!”

两人点头如啄米。

灯花匆匆走了过来:“夫人,威北侯突然去逝了。侯爷让小的来禀夫人一声。让夫人换件衣裳,快过去看看。侯爷已经先过去了。”

十一娘很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是怎么去的?”

两家住隔壁,威北侯去逝,搭丧棚、换白幛,怎么也能听到些响动才是。不声不响的,突然接了报丧不说,端午节的时候,威北侯还请了徐令宜过去喝酒,徐令宜回来还直呼“姜还是老的辣”…

“回事处并没有得到报丧。”灯花极其机敏,口齿伶俐地道,“是威北侯世子爷派身边的小厮来报的信。听那口气,威北侯和世子爷正一起用午膳,威北侯突然倒在了桌子上的。等太医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也就是说,刚刚去世。

按道理,家里有人去世了,是应该选吉日报丧的。不过,他们家和林家是近邻也是姻亲,林家提前来给他们报丧,也说得过去。

十一娘思忖着,嘱咐红纹和阿金照顾谨哥儿和诜哥儿,进屋换了件缥色云纹的褙子,卸了珠钗,禀了太夫人,带着琥珀去了威北侯府。

林家才刚开始搭丧棚、挂白幢。

林大奶奶贴身的妈妈在垂花门前等她。她的马车刚刚停下,那妈妈就殷勤地上前扶了十一娘下车,低声道:“我们家奶奶请夫人到小花厅里留一步!”

十一娘见那妈妈还没有换衣裳,不由暗暗吃惊。等到了小花厅,丫鬟刚上了茶点,林大奶奶就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

“你可来了。正好帮我压压阵。”她的脸色很差,也没有换衣裳,拉着十一娘就往林夫人屋里去,“爹爹是和世子爷用午膳的时候去的,我那几个小叔子非说是爹爹是世子爷气死的。”说着,眼睛一红,“几个人正在前面闹腾呢!”

十一娘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林大奶奶忿忿然道:“能把世子爷拉下来固然好,如果拉不下来,也要泼我们一身脏水!”

这是林家的内务,但徐令宜吩咐小厮带信让她过来,肯定已有打算。

十一娘静下心来,和林大奶奶进了林夫人的内室。

亥初,十一娘和徐令宜才从威北侯府回来。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胡说八道、蛮横无理!”十一娘前世是律师,可想到刚才林大奶奶几个妯娌,也不得不感叹一番。

徐令宜何尝不知道。

“我们和林大奶奶中间还有个大姑爷。”他苦笑,“何况林大奶奶他们占着道理。怎么也要帮衬帮衬。”

这样对贞姐儿和徐家都好。

十一娘就问:“我们明天还过不过去?”

“看情况吧!”徐令宜道,“我们已经表明了立场。”又道,“林家还有太夫人呢林太夫人怎么也不会让家里乱起来被人看笑话的!”

十一娘点了点头,去看了谨哥儿。

谨哥儿早已歇了。虽然有阿金在一旁打扇,还是满头的汗。

十一娘帮谨哥儿擦了汗,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这才回了屋。

“谨哥儿睡了?”徐令宜从净房出来,已经换了件淞江三梭布的中衣,“他这些日子的功课怎样?”

“这才三、四个月。”十一娘笑道,“侯爷也太急了点!”

徐令宜也晒笑,拿了扇子:“快睡吧!天气热,我帮你打打扇!”

“侯爷也累了一天,”十一娘笑着去拿他手里的扇子,“妾身帮侯爷打扇吧!”

徐令宜按了她:“怎么这么啰嗦的!”

徐风夹着冰块的凉意吹在十一娘的身上,一直凉到了心底。十一娘翻了个身,握了徐令宜的手,闭上眼睛,想着明天是不是要问问赵先生谨哥儿的功课,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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