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谨哥儿恭敬地给甘夫人行礼。

十一娘笑着解释:“我先过了太夫人,就准备去您哪里,谁知道您先来了!”

甘太夫人的态度很冷淡:“今天不用你服侍午膳的。你去歇了吧!”

“那怎么能行?您这边来了贵客,我自己歇下午,要是让伯爷知道,定要责怪我没有照顾好母亲的起居…”

“他要是说你,你就说是我说的。”太夫人漠然地道,“要是他不信,让他来问我好了!”

“伯爷怎么敢!”甘夫人说了几场面上的话,就怏怏然地走了。

甘太夫人的表情有怅然:“自从我拿出钱来给她用,她就这样了…”

十一娘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当然亲人间变得只剩下金钱关系的时候,人就会感觉这世间越来越冷漠。

“您刚才还没有说您到底是喜欢吃桂花糕还是粟子糕呢?”她调节气氛,“我回去了就让许妈妈给您送些来。”

“都行啊!”甘太夫人知道她的好意,顺着她转移了话题,“我这几年,开始特别爱吃甜食…”

两人说笑着,回避了甘夫人这个话题。

甘太夫人热情地留他们母子吃了午饭,谨哥儿在甘太夫人暖阁里小憩了一会,十一娘这才去辞了甘夫人回家。

徐嗣谆和徐嗣诫在家等他们。

“母亲,中秋节的时候我们想出去看灯。想把谨哥儿也带上!”

“那啊!好啊!”谨哥儿一听,眉飞色舞地跳了起来,“还有诜哥儿,诜哥儿也去”说完,想以母亲还没有开口,忙跑去拉十一娘的衣袖,“娘,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这样热闹的场景,对古时候娱乐相对比较少的人来说都非常的有吸引力。

“行啊!”十一娘笑道,“不过那天人很多,你们安排好才行。”想到这里,她突然冒出个念头来,“谆哥儿,你是最大的。弟弟们都跟着你出门,你先想想那天该怎么办,然后商量白总管拿同个章程来。也免得到时候走散了,或是被灯火爆着了。你看怎样?”

“我?”徐嗣谆很意外,但很快就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这就去商量白总管。”拉着徐嗣诫就要走。

十一娘笑着送他们兄弟两人出门,眼角的余光无意间落在了徐嗣诫的鞋上。

她神色微变。

立刻叫了四喜来问:“五少爷脚上那双鞋,那里来的?就是我们针线房里也做出那样粗糙的鞋来。”

四喜有些茫然:“五少爷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奴婢做的鞋。黑绸缎面,绣了豆绿色彩云纹…”

徐嗣诫穿着双很普通平常的黑布鞋。

“知道了!”十一娘让她退下去。

晚上徐嗣诫过来问安的时候看他的鞋子,换了双黑绸缎素面鞋子。

“咦!”十一娘佯装惊讶地笑道,“你怎么突然换了双鞋子?”

徐嗣诫不安地朝内挪了挪脚,一副想用衣摆把鞋子挡住的模样儿:“我一回来就被四哥叫去商量看花灯的事,没来得及换鞋。”目光有些闪烁。

十一娘笑着“哦”了一声,一副接受了他解释的样子,问起谨哥儿看花灯的事来:“白总管说要派六七个护卫…”

她仔细地听着,觉是这方面可行,笑着鼓励他:“你去跟你爹爹说说。你爹爹也好放心!”

徐嗣谆犹豫了一下,就笑着应了是。

送走两兄弟,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进来:“你去跟秀莲家的男人说一声,让他帮我查查,这些日子五少爷去书局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在外面交什么新朋友?特别是今天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琥珀应声而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过了两天,琥珀给十一娘回话。

“五少爷常去书局逛,偶尔也买书。买了书,就坐在旁边的茶楼找个雅间坐着喝茶看书,或到茶楼大堂听评书。五少爷去书局,多是独来独往,到是在茶楼大堂交了两个常去听评书的友人。一位姓孙的少爷,江南人士,父亲是户部的一个给事中。另一位刘少爷,是本地人士,父亲是位坐馆的先生。三人在一起也不过是凑个桌子听评书,互相请喝杯茶,说说话,并没有其他来往。”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秀莲当家的说,那天下午,五少爷去了城东一个叫五柳沟的地方,找一个叫柳奎的人…”

十一娘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柳奎?什么人?五柳沟?又是个什么地方?”

当年的事,琥珀是知情人。

“秀莲当家的说,这个叫柳奎的,原是燕京四大净角之一,好赌,亲戚朋友都被他借遍,渐渐的,大家都不与他来往。名震燕京的旦角柳惠芳就是他儿子。为了还赌债,从小就被他卖到了戏班。后来柳惠芳出了名,他又去认亲。柳惠芳不承认自己是柳奎的儿子。这件事在当年闹得还挺大。梨园界略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再后来柳惠芳倒了嗓子,被骗光了钱财,就搬去和柳奎一起住了。八年前,柳惠芳出去访友就再也没回来过。柳奎没多久也病了,拖了几个月就去世了。还是左邻右舍帮着办的丧事。如今棺材还寄放在庙里没处安葬。”又道,“五柳沟是朝阳门外的一条小沟,住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人。下雨是一脚泥,晴天是一身土。没什么事,一般人都不会往那里走…”话到最后,语气已经有几分迟疑。

所以就在外面买了双鞋临时换上了!

“那些随身的小厮呢?难道就没有谁发现他去的不是地方!”十一娘沉声喝道,“就没有谁阻止一句?四喜她们呢?能找到那里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没有谁发现他的异样?”说到这里,十一娘有些烦燥起来。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显得很是气愤。

琥珀忙道:“夫人,越描越黑。”她声音很轻,“有些事,我没有让秀莲当家的去打听你要是想知道,我悄悄去问去”又道,“四喜是个稳妥之人。五少爷既然连她都瞒过了,想必早有了主意。我看这件事…”

意思是说,徐嗣诫早就留了心不让人知道。要是打听起来,肯定会惊动他。

十一娘想到她三番五次地问他,他都不说。

此刻去追究谁的责任显然是不明智的。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徐嗣诫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的日渐消瘦只怕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些,十一娘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了。她站起身来就朝外走:“我们去看看!”

琥珀不敢让人跟着,和十一娘去了外院。

徐嗣诫去了徐嗣谆那里。

十一娘拐到淡泊斋。

徐嗣诫不在。

听说十一娘来找徐嗣诫,徐嗣谆一愣。然后扶了十一娘的胳膊往临窗的大炕上坐:“兵部侍朗卓大人辞官归乡,爹爹让我和他一起去给卓大人送行。偏偏白总管那边差了人过来,说灯会旁的两个酒楼都有位置不错的雅间,让我去看看哪间更好。我怕走开了爹爹找不到人,就让五弟代我去了。”说着,喊了小厮王树,“去门口等着,五少爷一回来就立刻回来禀了我。”

王树应声而去。

十一娘望着笑容有些紧张的徐嗣谆,起了疑惑。

她决定等徐嗣诫回来。

“这个时候,能观灯会的雅间应该不太好订吧?”十一娘和徐嗣谆说着话,“还能挑选喜欢的?”

“那些酒楼很精明的!”徐嗣谆亲自给十一娘奉了茶,陪坐在一旁的锦杌上说话,“每年灯会都有很多人去观灯。他们怕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会偷偷留几个位置比较好的雅间以备急时之用。”

“哦!”十一娘笑道,“没想到谆哥儿连这也懂了!”

谆哥儿赧然道:“我也是听白总管说的。”又道,“白总管还说,要未雨绸缪。到时候不仅要报了我们府的名头,还要把左右雅间是谁家订的都打听清楚了。有什么事,那些人也会有所顾忌…”

两个人说着话,过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王树转回来,更没有等到徐令宜的招呼。

徐嗣谆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谨哥儿跑了过来:“娘,娘,我写完字了。”一副邀功的样子,“我把字写完了才出的书房!”

自从他被罚,十一娘开始是每天从头到尾地陪着他描红,后来则是在中途出去几趟。今天是第一次没有陪他描红。

“真的啊!”十一娘笑盈盈地搂了儿子,“不错,不错!”

“哥哥奖你个黄玉佛手好了!”徐嗣谆在一旁凑趣。

谨哥儿听着,眼睛一亮,但看见十一娘没有说话,他犹豫了半晌,这才低声道:“不用了娘说了,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更不能夺人所好!”

“是哥哥给你的。又不是你要的!”徐嗣谆去拉谨哥儿的手,“那佛手就放在我的书案,你去看喜欢不喜欢?”

“我不去!”谨哥儿没有动,语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十一娘暗暗点头:“谆哥儿,你不用这样宠着他。他不过是做好了份内的事罢了。”说着,亲昵地揽了儿子的肩膀,“不过,你能听娘的话专心致志地描红,娘还是要奖励你的──我们今天晚上做红烧狮子头吃,好不好?”

“好啊!”见娘亲肯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谨哥儿高兴起来,“我要吃三个!”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了!”十一娘失笑。

徐嗣谆、屋里服侍的也都笑了起来。

王树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五少爷回来了!”

徐嗣谆一听,面露惊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让五少爷进来,母亲等了他一个下午呢!”

这么激动!

十一娘眯了眼睛看他。

感觉到母亲投来的异样目光,徐嗣谆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母亲,我是怕您等久了…”颇有些心虚的样子。

十一娘笑着没有做声。

王树迎了徐嗣诫进来。

徐嗣诫脸色苍白,喊了一声“母亲”,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你不是去帮我看雅间了吗?”徐嗣谆语气有些焦灼地道,“怎样?选得哪一间?”

“我,我…”他脸涨得通红,看了看十一娘,又看了看徐嗣谆,磕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诫哥儿,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谎。

十一娘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好了,我来外院,也只是想看看你们兄弟俩。既然你们两兄弟有话要说,我就先回去了。灯会的事,你们用些心,千万可别出乱子才是。”

徐嗣谆松了口气,徐嗣诫却表情羞愧,十一娘走出去的时候甚至拉了拉十一娘衣袖:“母亲,我,我…”

十一娘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无限的耐心。

徐嗣诫的表情晦涩不明,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十一娘亲昵地搂了搂徐嗣诫,出了淡泊轩。

徐嗣谆拽着徐嗣诫就往内室去。一边走,还一边吩咐王树:“你守在门口,谁来了也不让进!”

王树应了一声。

徐嗣谆已“啪”地一声关了槅门。

“你去干什么了?”徐嗣谆的表情少有的严肃,“这两天我去找你,四喜都说你去了书局。你贴身的小厮却说你去茶楼听评书。发生了什么事?”

徐嗣诫低头望着脚下的青石砖,就是不说话。

“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徐嗣谆想了想,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说给我听才是──我可以让高盘或是陶成帮我们去处置,不会惊动府里的人。”

徐嗣诫不说话,继续保持沉默。

“好,你不说,那我只好…只好…”只好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徐嗣谆急得直跺脚,把十一娘今天在他这里坐了一下午的事告诉了徐嗣诫:“…你难道想母亲时时刻刻都为你提心吊胆吗?”

“不是,不是!”徐嗣诫抬起头来,目光全是惶恐,“我就是不想让母亲为我担心…”转念想到刚才十一娘等候他开口说话的模样,眼眶忍不住湿润,“我不能说,不能说”他蹲在了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是要去找她,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从哪里来…母亲待我如亲生的一样,我怕她知道了伤心…可又忍不住…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一个女子…父亲定上了她的当…如果我不是…母亲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乱七八糟的,徐嗣谆开始一句也没有听懂。

问徐嗣诫,他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嘴巴抿得紧紧的。

火石电光中,徐嗣谆想到小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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