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谨哥儿挠了挠头。

看见父亲跟着母亲一起笑起来。

那笑意一直到了眼底的深处…整个脸上都溢洋着莫名的欢快…

谨哥儿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他冲了过去,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娘,我肚子饿了。”

“那我们早点用晚膳。”母亲抱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溺爱。

他忙抬头朝父亲望去。

父亲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笑意盎然。

不知道为什么,谨哥儿突然间觉得心满意足。

他大咧咧地躺在了炕上。

“我要吃狮子头,我要吃五花肉,我要吃酱肘子,我要吃水晶肚片…”在那里胡乱嚷着。

徐令宜大笑。

别人说孩子越大越没意思,可这小子却是越大越有意思!

想到这里,他不由揉揉儿子的头。

过了八月十五,和徐家有交情的人都开始送贺喜。一向有些冷清的徐府门前开始热闹起来。

太夫人早两年就不理事了,虽然徐嗣谆的婚期就在眼前了,老人家有十一娘主持中馈,放心的很,并不过问婚礼的事,依旧和从前一样,礼礼佛,或是和杜妈妈、二夫人说些闲话,逗着孙子们玩,在徐家给姜氏做好的衣裳、姜家送了陪嫁的礼单过来时去品评一番,日子过得优闲又喜庆。十一娘今天不是应酬这个,明天就是应酬那个,虽然有五夫人在一旁帮衬着,可也少有个闲暇的时候,徐令宜就更不用说了。十一娘私底和琥珀笑道:“还好谆哥儿是世子,成亲的事项要照着礼部定下来的仪礼行事,那些迎娶、宴请之事有白总管和赵管事操心。要不然,我们只怕更忙。”

琥珀笑盈盈地给十一娘奉了杯热茶,笑道:“要是四少爷不是世子爷,自然要比照二少爷成亲时的礼仪,家里未必有这么多的客人,宴席也未必要开这么多桌,我也就更不必这样忙了。”

十一娘晒笑:“倒是我没想明白。”

秋雨几个都捂了嘴笑。

“娘,我成亲的时候让我媳妇操持,”正在一旁描红的谨哥儿突然抬头冒出一句话来,“让您和太夫人一样,每天只管到处看看。这样您就可以天天睡懒觉了。”最近这些日子他来给父母问安的时候,母亲有时候还没有起床。

十一娘考虑到随着徐嗣谆婚期的临近,不是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来贺喜,万一要用小书房,谨哥儿在那里描红,徐令宜少不得要他见客人,不利于谨哥儿读书,让谨哥儿在自己的内室描红,自己则只在花厅见客。

大家听着一愣,忍不住哄堂大笑。

谨哥儿大为不满,红着脸嚷道:“我说的是真的!”

十一娘忙安抚小家伙:“好,好,好。我等着谨哥儿娶媳妇。”

大家又是一阵笑。

谨哥儿腮梆子鼓得像青蛙似的。

徐嗣谕两口子从乐安赶了回来。

“母亲!”给十一娘行大礼的时候,徐嗣谕扶了起身的项氏一把。

十一娘心中一动,上上下下地打量项氏,又望着徐嗣谕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啊?”

徐嗣谕和项氏满脸通红,一向淡定从容的徐嗣谕如坐针毡般的不自在,喃喃地道:“柔讷她,她有了身孕。”

“你们怎么也不给家里报个信。”十一娘忙让秋雨给项氏端个太师椅,“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急着赶回来。”吩咐琥珀去把刘医正请进来给项氏把把脉,派人去跟徐令宜说一声,又问项氏几个月了,路上可太平,怀相可好。

“有四个月了。”项氏有些羞怯,但更多的是高兴,她低声答着十一娘的话,“相公就是怕妾身路上颠簸,过了三个月才启程,这个时候才到家。妾身的身子骨好,一路上都安稳。怀相也好,婆婆不用担心。”

十一娘看着她面色红润,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让芳溪去拿些人参、燕窝、天麻之类的药材送到项氏那边去。拔了万三媳妇和两个有经验的婆子去项氏那边服侍:“…有什么事,只管问万三媳妇。诚哥儿就是她看着长大的。有经验。你别害怕”安排人去给项家报信,嘱咐项氏回屋好生休息,自己陪着徐嗣谕去给太夫人问安。

他们说话的时候,谨哥儿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项氏,见他们要去太夫人那里,也要跟着去。路上悄悄问徐嗣谕:“二哥,我是不是要做叔叔了?”

徐嗣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谨哥儿一溜烟地跑了。叫也叫不住。等十一娘和徐嗣谕到太夫人那里的时候,太夫人早就知道了,正笑眯眯地和谨哥儿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

“怎么这么不懂事!”太夫人嗔怪道,“既然有了身孕,就应该好好养胎才是,也不跟长辈禀一声,就这样跑了回来。还好你媳妇身子骨好,经得起折腾,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不饶你。”又道,“既然回来了,你媳妇就别回乐安了。好好在家里养着吧!”

徐嗣谕讪讪然地笑。

太夫人去了徐嗣谕屋里看项氏。

得了消息的二夫人赶过来,把常年戴在身上的一块和田玉的玉佩给了项氏:“这还是我当年去五台山时五台山的主持送的,说是开光过的。你戴在身上,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项氏腼腆接了。

五夫人带了鲍鱼、海参之类的补品过来看项氏。

琥珀又来回信:“侯爷说知道了。让二少奶奶好生养着。”

大家自是喜气洋洋,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在太夫人那里吃了饭。

到了下午,项太太赶过来。

闺女有了身孕,项太太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母女重逢,自然又有一番阔契。

这时候去给沧州送喜帖的人回来道:“大姑奶奶知道四少爷定了婚期,十分欢喜,大姑爷说,过几天就和大姑奶奶带了两位表少爷一起来燕京恭贺四少爷。”

自从五年前贞姐儿出嫁,他们就没有再见过。这真是喜上加喜。

“让他们娘几个住在内院。”太夫人十分高兴,吩咐十一娘。

“让我把丽景轩收拾出来。”十一娘笑道,“让她住从前的地方好了!”

太夫人直点头,又皱了眉头:“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孩子还这么小,车马劳顿,怎么受得了!”

贞姐儿继生下长子邵安景后,去年年底又生了次子邵安旭,一个四岁,一个还只有十个月。

太夫人抱怨完,又对十一娘道:“两个重外孙我都没有见过。大姑爷长得那么好,我们家贞姐儿子也漂亮,两个孩子也应该粉妆玉琢般的吧?”话里又透露着几分思念。

大家都笑起来。

太夫人拉十一娘去看丽景轩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

徐令宜在外面刚送走了梁阁老,皇三子雍王来了,给徐嗣谆送过贺喜,进来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等人忙赶回去,按品大妆,见了雍王。

赶来给徐嗣谆道贺的山东总兵只好在由赵管事陪着先在外书院里等着,正巧碰到了窦阁老…

徐家现在已是车水马龙。

待五娘带着鑫哥儿和钿姐儿从文登赶过来,贞姐儿正好回府,十一娘只来得及和她说了几句话,罗大奶奶设宴款待五娘和孩子们,她没时间过去,让琥珀给弓弦胡同送去了八色礼盒。

贞姐儿的两个孩子都长得像邵仲然,相貌俊朗。别说是太夫人了,就徐令宜看了,也十分喜欢。徐嗣谕和徐嗣谆、徐嗣诫喜欢逗活泼可爱的旭哥儿看,谨哥儿和诜哥儿则领了景哥儿到处跑,吓得十一娘反复地叮嘱他们身边服侍的人:“给我看紧了。不可以到有水的地方去,不可以到凌穹山庄摘果子…要是景哥儿哪里磕着碰着了,我可是要发脾气的。”

“这么一大群人看着,又在我们家后花园,不会有什么事的。”贞姐儿挽着十一娘的胳膊直笑,问起谨哥儿的武技来,“…相公每次问庞师傅,庞师傅都只说学的好。到底怎样?”

“已经开始教些简直的拳脚功夫人。”十一娘笑道,“这些我虽然不懂,可看你父亲的样子,很满意这样的进展。”

“那我就放心了。”贞姐儿笑道,“我当时也想,父亲肯定早了有人选。可相公说,我们也要尽尽心意才好。想来想去,这才推荐了庞师傅…”

回娘家的这些日子,邵仲然被徐令宜拉着陪客,两个孩子又被太夫人和几个兄弟带着,她根本插不上手,闲了下来。去看过文姨娘几次后,她就跟在十一娘身边,或帮十一娘待待客,或陪着十一娘说说话。

十一娘心里惦记着几个孩子,不时让丫鬟去看看在干什么。

“母亲还和从前一样,总是喜欢担心这担心那的。”贞姐儿不由感慨,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事,眼圈一红,眼泪就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了下来。

做了母亲,才更加能体会母亲的艰难。

贞姐儿只得心里堵得慌。又想着这是四哥大喜的日子,自己说样,岂不让母亲也跟伤心。忙用掏了帕子抹着眼角,心里更是念母亲对自己的好,想到这些年在沧州的生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和母亲说。

“母亲,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她紧紧地抱着十一娘的胳膊,眼睛里又噙满了泪水,“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到您屋里睡午觉…您做了珍珠手串给我…送了朵赤金菊花鬓花给了…带着我去慧姐儿家串门…我们和芳姐儿,不是,是太子妃一起,偷穿你的小袄…”话闸子一打开,才惊觉得原来曾经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每一件,都让她的生活离原来的轨道远一点,离现在的生活近一点…

贞姐儿已褪去了青涩,成了个眼角眉梢坚定中带着几份温婉的女子。还像小女孩一样在自己面前撒着娇,十一娘的眼角也有了水光。

“好啊!”这次回来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她不想让气氛这么伤感,笑着打趣,“只要你舍得丢下大姑爷和景哥儿、旭哥儿不管。”

“一个晚上而已。”贞姐儿说着,嘴角微扬,眉宇间就有了幸福女人才有的笃定,“再说了,孩子们还有乳娘带着!”

十一娘抿了嘴笑。

贞姐有些不好意思,不依道:“我现在回了娘家,自然要做一回母亲的女儿。”

“行啊!”能在母亲面前撒娇的机会,也不是很多,让人给贞姐儿铺床。

徐令宜瞪大了眼睛:“那我睡哪里?”

十一娘脸上一红,怕贞姐儿听见,把他往外推:“你随便睡哪里去!”

第六百六十章

十一娘对姜家九小姐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小的时候。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有一管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双朝贺红的时候乍见眼前这个穿着大红纻丝褙子、梳着牡丹髻,珠环玉绕的美丽女子时,不由愣了愣才露出亲切的笑容。正好姜氏在徐令宜敬完了茶,在全福太太黄三奶奶的指引下从丫鬟托着的大红漆盘里端了龙凤呈祥的霁红茶盅高举过了头顶:“婆婆,喝茶!”

声音还是那样清冽好听。

十一娘笑着接过了茶盅,和项氏进门时一样,送了九十九两的赤金头面和一张九百九十九两的银票做了见面礼。只是项氏的头面是玉簪花的模样,姜氏的头面是牡丹花式样。

姜氏红着脸轻声道谢,送上了两双绣鞋、两双袜子给十一娘做为开箱礼。

两双绣鞋,一双绿一双紫。绿色的那双,绣了粉色的梅花,钉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做蕊。紫色的那双,绣了鹅黄色的兰花,用白色的丝线勾了轮廓。看得出来,不论是配色还是做工,都很下了一番功夫。黄家和徐家交好,黄三奶奶又是个喜欢锦上添花的,不好都要寻出个好来,何况这两双鞋本来就十分出挑,当时就“啧啧啧”了几声:“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我的四少奶奶这绣活,我瞧着可不比四夫人的差。”说着,呵呵笑道,“这下好了,婆媳两个在一起正好商量着绣活,倒也不愁没话说。”

大家都跟着凑趣,哈哈大笑起来。

姜氏想起母亲的话:“…你婆婆是庶女,又是继室,她能有今天,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进了门,切记要谨慎。少说多做,循规蹈矩,不可惹得你婆婆心中不快。”

“我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做了这双绣鞋,”她微赧道,“不敢当黄三奶奶夸奖。”

既没有一味的贬低自己,也没有一味的奉承十一娘,还点出自己对给婆婆开箱礼的重视。

周夫人听得眉头微挑,看了一眼笑盈盈坐在那里的十一娘。

黄三奶奶则觉得这新进门的四少奶奶十分会说话,笑了两声,把姜氏领到了三夫人的面前:“这是你三婶婶。”

姜氏跪下来磕头,敬茶。

三夫人神色怏怏的,拉着姜氏的手赞了几句“漂亮”,依照项氏进门给的见面礼。

姜氏低声道谢,开箱礼是两方帕子。

然后黄三奶奶把她领到了五夫人的面前…一圈下来,用了快一个多时辰。虽然收了一大堆的东西,但人也累得够呛。姜氏不仅不敢有丝毫的流露,而且还尽量让自己的微笑温婉恭顺些,跟在婆婆的身后,往摆了酒宴的花厅去。

来的女眷里,周夫人因是太子妃的母亲,身份最显贵,十一娘陪着走在最前面,黄三夫人、甘夫人则说说笑笑地陪在一旁。五夫人有意落后了几步,和自家的嫂嫂、三夫人、罗大奶奶等人走到了一起。姜氏不仅被挤到了一旁,还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有人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又很快放开。

姜氏注意都放在十一娘的身上,不免大吃一惊。抬头一看,竟然是徐嗣谆。

偏偏徐嗣谆也朝她望去,目光中有难掩的关切。

她突然想昨天的洞房花烛夜…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像块绸布似的。

徐嗣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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