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梁幼惠和沈穆清一左一右地坐了,临窗的是紫纱,半坐在炕沿的是英纷,开始打起叶子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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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熙堂的东厢房是座三间的敞厅,李氏平常就在这里招待通家之好的女眷们。
因席面上大家都喝了点酒,敞厅里又烧着地炕,几位夫人都脱了褙子,穿着对襟小袄围坐在南梢间正中的那张红漆海棠花彭牙四方桌前,搓牌的搓牌,看牌的看牌,交头接耳说贴心话的说话,丫鬟媳妇们穿红着绿地穿梭在其中敬茶上点心,很是热闹。而李氏则陪着胡信的夫人坐在堂屋里铺着大红绣云纹捧寿的靠背引枕的黑漆嵌云母罗汉床上,搭着黑狐皮袱子说着闲话。
“…正是好动的年纪,看见什么都要拿在手里看看…”胡信夫人满脸是笑的说着自己的宝贝重孙,指着炕桌上阳羡砂盆里的几苗水仙,“家里的这些东西,都被他拔光了,早就是只见叶子,不见花蕾。”
李氏呵呵笑:“活泼些好,活泼的孩子都聪明!”
胡信夫人提起重孙就高兴,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连点头:“可正是这个理。虽然说是皮,可也聪明的很,什么东西一教就会,一看就通…把我们家老爷稀罕的…每天都要抱一抱,不然睡不着觉。”
正说着话,就听见南边传来赵符夫人的声音:“秦夫人,您可不能看两家的牌…左右逢源啊!”
两人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柳进夫人坐了东,赵符夫人坐了南,梁渊夫人坐了西,谢敏夫人坐了北,秦玮夫人正坐在柳进夫人和赵符夫人的桌角,指点着柳进夫人打牌。
秦玮的夫人掩嘴而笑,那柳进的夫人却忙着辩解道:“秦夫人是看我不会…这才坐在身边帮我看着的!”
梁渊夫人就笑道:“定是赵夫人整了大牌,怕我们知道…大家可看仔细了,她面前下了两句索子。”
赵符的夫人笑着轻呼了一声:“观牌不言真君子,观牌不言真君子…”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李氏和胡信夫人收回了目光。
李氏笑道:“早几年也能陪着玩玩,这几年到是越发没这精神了!”
“这大悲大喜的玩意,还是她们年轻人受得住啊。”胡信夫人连连点头,“说起来,你也好长时间没出来走动走动了。我过几天要去庙里吃斋,你要不要同去。”
李氏听着,身子一僵,笑道:“我们家不比京都戚勋,人手少,怕到时候照顾不到——还是不去了!”
胡信夫人听了,还欲说什么,已有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是谁要去庙里?”
两人抬头,就看见秦玮的夫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旁边的丫鬟忙设座。
“我坐在那里只有被她们掂记的份,还是和两位夫人坐坐,说说话儿。”秦玮夫人笑着坐了下,“我刚才听着说要去庙里,是哪位夫人要去?”
“过几天就是十五了!”胡信夫人笑道,“想约了沈夫人一道去,沈夫人说家里的人手少,怕到时候照顾不到!”说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秦玮夫人微微一笑,热情地道:“这是多大点事!要是夫人定了日子,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娘家那个不成气的弟弟正巧来京中公办,让他带着人去给夫人打头阵,我看这满京都有谁敢乱来!”
李氏一怔。
秦玮的夫人戴氏,其父镇国将军、辽东总兵戴胜辉也是大周王朝赫赫有名的大将,与镇安王袁晟称号“东戴北袁”。她是戴胜辉的嫡长女,只有一个兄弟戴贵,两年前世袭了指挥佥事之职,是正四品的武官。
胡信的夫人已面露惊异:“怎么?令弟到了京都吗?不知道来办什么差?”
秦玮夫人脸上闪过骄傲之色:“今年九月,高丽人趁家父患疾之时来袭,我弟弟临危受命,以两千人抗击高丽三万人大获全胜。太后娘娘听了欢喜得不得了,特宣了他进京面圣呢!”
“哎哟!”胡信夫人不由提高了嗓声,“这可是天大的喜气啊!怎么也不见你说一声,我们也跟着喜一喜。”
秦玮夫人却是神色一暗,道:“有什么好喜的…建功立业,是他们爷们的事。我只关心他的婚事——他今天都十八岁了,我那弟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家父为此可是愁断了肠。”
胡信的夫人一怔:“这么一说,年纪也的确不小了。怎么就没有把亲事定下来呢?可是眼光太高了?”
秦玮夫人苦笑:“我母亲去的早,父亲没有续弦。倒是把这事托了我,可我天天在府里待着,不是围着灶台转就是围着孩子转,哪里有适合的人选…哎,这次他进京,家父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我,让我这次一定得帮着弟弟把婚事定下来…”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拉了胡信夫人的手,“夫人热心快肠,又见多识广、有人脉,有适合的,也要帮我说道说道才是。到时候妾身定会一年四季给夫人做鞋穿。”
李氏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垂目地望着炕桌上的那杯茶,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胡信夫人呵呵笑起来:“鞋到不用了,有这个心就是。”说着,脸色一正,“也不知道你们家要找哪样的?”
秦玮夫人笑道:“我们家的情况,夫人也是知道的。母亲早逝,家里暂时由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姨娘主持中馈,又没有庶出的兄弟,我底下三个妹妹也嫁了…”
胡信的夫人听着点头:“这样说来,最好是找个能干些的——毕竟是进门就要当家的。”
秦玮的夫人很是赞同的样子:“夫人说的极是。我家也有点薄产,到时候都是要交给弟媳妇手里的,如果性子太弱,怕是镇不住。”
“你让我想想…”胡信夫人沉吟道,“十八岁…差个一、二岁的,好像没有…大一些的…到是有两个…”
秦玮夫人忙道:“家父曾经给舍弟看过八字,说不能找大的,只能找小的。而且最好还是小个五、六岁的,最好…”
“这样啊!”胡信夫对李氏笑道,“小五、六岁,还没有笄,只怕这婚事…”
秦玮夫人正要接话,只听见南边嘻嘻哈哈的起了哄:“不行,不行,这局不算…哪有这样的打法…秦夫人,快来救场…”
三人望去,就瞧见柳进夫人逃也似的朝着她们来了:“…我这牌明明是个大三元,你们却说是诈…秦夫人,快来帮我看看…”
秦玮夫人眉角轻蹙,梁渊夫人已笑盈盈地跟了过来:“秦夫人,你快来吧!不然,这牌局可是要散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柳进夫人拉着秦玮夫人的手:“好姐姐,帮我去看看!再输下去,我可是连买花戴的钱都没了!”
那赵符夫人歪在牌桌前笑得不行,打趣柳进的夫人:“我不管你有没有花戴,这局的钱先给了再说!”
谢敏夫人就和其他几位看牌的夫人笑着调侃道:“看见没,都察院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人跑了,债可不能不还!”
大家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汗…因为U盘的问题,手里没有多的稿子,终于赶了一章。如果有错误,请大家在评论区里留言吧!谢谢大家的票票(*^__^*)嘻嘻…)
第三十九章 柳园锦绣
更新时间2009-11-24 18:03:36 字数:3107
大家说是说,笑是笑,柳进的夫人拉秦玮的夫人坐在自己旁边指导牌局的决心却很坚持,秦夫人只得无奈地笑道:“我这里正和胡夫人说话呢!”
梁渊的夫人就叫了丫鬟搬张椅子来:“我是赢家…只要大家没有意见,我倒也想坐在这里跟沈夫人、胡夫人说说话儿…”
柳进的夫人自然不依,拉着梁渊的夫人不让她落座,又对秦玮的夫人哀求道:“好姐姐,好歹让我赶点本回来!”
胡信的夫人就笑指着柳进的夫人:“你呀…哪有一点当夫人的样子。”
柳进的夫人就倚在胡夫人的肩头:“这里哪位夫人不比我年长,要我出什么头啊!”
大家又是一阵笑。
胡信的夫人就对秦玮的夫人道:“你快去和她们玩去吧,不然,我和沈夫人都不能安生。”
秦玮的夫人听了,这才和柳的进夫人、梁渊的夫人等重新回了牌桌,哗啦啦地摆开了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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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满脸通红,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四张牌,看着梁幼惠甩出了一张“五万贯”。
她忙道:“有没有人管的住?有没有人管的住?”
英纷摇了摇头,紫纱也露出无奈的神色来。
沈穆清大声地呻吟:“又输了!”
梁幼惠掩嘴而笑。
沈穆清和英纷、紫纱丢了牌,各掏了两枚铜子给梁幼惠。
梁幼惠得意洋洋地收了。
紫纱开始洗牌。
沈穆清左顾右盼:“怎么也不见管事妈妈来回事!”
梁幼惠神情紧张:“我们打牌,不会耽搁了正事吧!”
沈穆清正经地点头:“不知道…我要去看看…”
梁幼惠忙道:“快去,快去!”
英纷在一旁忍俊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紫纱目光流转,露出了然的表情,抿嘴而笑。
梁幼惠不明所以地望了望英纷,又望了望紫纱。
紫纱就轻声地道:“沈姑娘手气不好,我们不如歇歇。”
梁幼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拉了坐在旁边由小丫鬟服侍穿鞋的沈穆清:“我把赢得钱还你就是,你别生气!”
沈穆清却一本正经地:“你听紫纱胡说。我就是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事!”
梁幼惠望着沈穆清的目光充满了怀疑,紫纱却笑道:“沈姑娘去看看也好。刚才有位妈妈来回事,沈姑娘一回来就转了手气…”
沈穆清有着被看穿心思的狼狈,回头佯装不快地瞪了紫纱一眼。
紫纱很是尴尬,朝沈穆清陪着笑脸。
英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紫纱姐姐,我们家姑娘当你们是亲近的人,和你闹着玩的!”
紫纱就很认真地打量了沈穆清几眼,见沈穆清虽然面带怒容,眼中却含着笑意。
她笑着拍着胸口笑道:“姑娘可吓死我了!”语气不同于刚才的紧张,而带着几份小女孩似的娇嗔。
真是个人物啊!
难怪梁家老夫人把紫纱放在梁幼惠身边服侍。
她不由仔细地打量了紫纱一眼。
十三、四岁的年纪,苗条的身段,清秀的五官,灵活的双眸,穿着件水蓝色棉绸对襟小袄,深蓝色比甲,碾白挑线裙,头上插着银簪,耳朵上坠着珍珠坠子,像朵静开在水边的小花,娴静而温婉。
沈穆清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笑容:“我再不出去转转,我面前这段铜子只怕马上又要换主子了!”
梁幼惠听得她的有趣,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沈穆清就带着落梅去了抱厦。
她们刚出门,就看见璞玉在廊庑上张望,看见沈穆清,她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沈穆清叫了步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步月应声而去,沈穆清这才进了抱厦。
抱厦只有明霞和两个未留头的丫鬟。明霞则坐在暖阁的大炕上做着针线活,两个小丫鬟围坐在她的身边,翻着藤笸里的东西低声笑语,气氛很和谐。
看见沈穆清进来了,三个人忙站了起来,给她行礼。
“这是在做什么呢?”沈穆清笑着走了过去,拿起月白色的绫缎,展开了,是件正在做的夹袄。
明霞低垂着眼睑:“这是前年太太赏给我的。我身材矮,做一套,少一点,做一件,又有多的;锦绣比我高,却正好做件夹袄。我就拿出来给她用了!”
沈穆清突然想起萧飒的话来。
是啊,被送到小柳园去养病,谁知道病会不会好。就算病好了,能不能回到安园当差…哪里都少不了逢高踩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