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王温蕙在心底冷冷一笑,柔声道:“祖母,那闵大人是三叔的同科,袁大人是三叔的师座,这个时候,我再一个人去——只怕是太过失礼了!”

太夫人根本没有想到王温蕙会拒绝,愣怔在了那里。

王温蕙的笑容更是卑谦:“祖母,这个时候您亲自去,代表着我们梁家对这件事的态度,正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啊!”

不错,自己再补出面,只怕沈家认为自己拿大,会更愤怒——怪只怪冯家出了这样的下丨贱种子,使得梁家这样的被动——太夫人吩咐刘姨娘:“去,把我那件冰蓝底带柿纹状花褙子清出来,我去会会这两位大人。”

王温蕙眼底含笑地陪着太夫人去了花厅。

三个男人见了,依礼行了礼,丫鬟们重新上了茶,大家这才坐下来说话。

“老身被气坏了”太夫人满脸的悲痛,“他爹常年在外杀敌,我一个妇人家,没见识,没有把孩子教好啊!”

三个男人少不得谦虚,笑道:“太夫人过于自责了。”

“我这心里是真不好受啊!”太夫人说着,就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我们家季敏,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是个怎样的品行,我还不清楚?别说是做出这样的丑事了,就是家里要给他安排个通房的,他也对我说:要先娶妻。你说,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怎么遇到冯家的五姑娘,说变就变了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闵先生和袁瑜的目光就落在了欧阳先生的身上——毕竟他才是那个唱主角的,至于他们两人,可是来打敲赶猴子的。

“是啊!”欧阳先生也很是感叹,“当初太太也说,姑爷的人品好。谁知道,嫁过来没两年,人就全变了!”

太夫人掩面而泣:“说起来,是我治家不严——也是我们家季敏和穆清待人太实在,自家的表妹,谁会想到去防——这才让那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什么丑事都做得出来的下丨贱种子钻了空子——是我们梁家对不起沈老爷啊!沈老爷气再大,也是应该的。可这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姻——两位大人,一位是我们季敏的同科,一位是我们季敏的师座,都不是外人,还烦请两位帮着在沈老爷面前说道说道——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只要知道错了,再也不犯了,一样是个好儿郎。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两位大人成全了这桩姻缘,也是功德一件啊——”

她絮絮叨叨地哭着,说着,竟然把两位大人说动了心。

是啊,宁拆十座庙,不能拆一桩婚。能过得去,就过吧——两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欧阳先生的身上。

欧阳先生也有了片刻的犹豫。

老爷只是说要把梁家无义的事坐实,然后想办法把姑奶奶带回来,并没有吩咐一定要义绝啊!

两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沈箴办事的手法谁还有他清楚。

这不过是“欲乎上者得乎中”而已,要不然,老爷早就让他带了状子去拜见顺天府尹了,而不是像现在,在家里招待府尹喝茶——太太不在了,老爷又被贬了官——老爷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给姑奶奶争一个能让梁家永远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气势吧!

想到这些,欧阳先生的气势不由弱了几分,道:“太夫人也不要太伤心。说起来,贵府处置这件事,也太偏心了——”

太夫人一听,心头一喜。没等欧阳先生的话说完,插言道:“欧阳先生放心,我们梁家一定会给沈家一个交代的。”说着,吩咐立在身后的王温蕙,“去,把冯宛清叫来,让欧阳先生带回沈家,是死是活,都随沈老爷!”

她的话音刚落,花厅的帘子“唰”地一声就被撩开。

冯宛清神色凛然地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俱都一怔——没有人想到冯宛清会这样理直气壮地走进来。

她看也不看太夫人和王温蕙一眼,径直跪在了袁瑜的面前。

“袁大人,您是梁季敏的师座,我想告诉梁季敏——冯宛清的语气顿了顿,清亮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暗哑,“我想告诉梁季敏对我不敬,还请您为我做主!”

除了王温蕙,其他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太夫人,立刻站起来指着冯宛清道:“小贱妇,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丑事,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冯宛清对她的叫嚣置若罔闻,只和袁瑜说话:“——我们冯家向来家风严谨,贞节牌坊都有两座,女儿七岁开始读《列女传》,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姑娘家,明知道表哥有了嫡妻,怎么还会不知羞耻地往前凑?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没有梁家的邀请,怎么会在梁家一住就是十来日?袁大人,我失贞在前,是生是死,自有冯家的人定论。可太夫人说我‘为了荣华富贵就不择手段的下丨贱种子’我就不服,今天拼死,也要把事情说个清楚,求袁大人看着我姓冯德份上,让我有个说话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人意料

王温蕙几乎要为冯宛清的表现拍手叫好。

没能把冯宛清纳到三房去,真是太司惜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目光流转。

事在人为,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嘛!

“你,你这个小贱妇,…竟然血口喷人…”太夫人脸铁弄,指着冯宛清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袁大人,你不要听她胡说。她这光全是诬陷,是为了推脱责任,“太夫人的话音刚落,花厅的帘子“唰”地一声再次被撩开。

穿着大红罗蝴蝶葡萄四喜纹妆花褙子的冯家大奶奶满脸寒霜地走了进来。

“袁大人,我们家太夫人让我来粱家,就是想把冯宛清带回去、开祠堂、沉潭。可既然这其中还有这样我们不知道的事,我看,还是要问请楚的好。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宛清,我说的到在理?”

果然,冯家是要她死的!

冯家大奶奶的话,就像一瓢水淋在了香烛上,没有了一点光亮。

冯宛清站了起来,身乎微微有些颤抖,徐徐地转身,死水般没有生气的眸子落在了花厅那副蓝色五寿捧寿的软帘上。

软帘静静地垂着,柔和的如一汪水。

她自嘲地笑。

自己到底还指望谁?

到底还希望着什么?

冯宛清转过身去,再一次跪在了袁瑜的面前。

“那天太夫人的生辰,公主也接到了请贴。因是国丧,本不欲来的。可二表嫂想见见公主,公主也想见见贵姐,就带着我一道来了梁家…冯宛清声音低沉。表情呆板地述叙着,屋里的人都静心气与地听着,太夫人见了,就朝着王温蕙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去阻止冯宛清,聪明的王温蕙这个时候怎么会出头,只装没看见。太夫人见了,只得干着急。

好容易冯宛清说完了,太夫人第一个开口说话。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样说来,先灵我们家李敏的错了?”

冯宛清目光呆滞,好像对外界的动静已没有了反应一 完全是个羞愧到已经麻木的形象。

冯家大奶奶一见,立刻掏出帕子来掩着眼角哽咽道: “ 可怜我们家姑娘,人弱力气小…难道还冤枉了你们家三少食不成!”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完全出乎欧阳先生、闵先生和袁瑜的意料之外。

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家斗的!但行事到这样不顾一切、没有了礼仪廉耻的地步,还真没有见过。

闵先生和袁瑜自持身份,实在是不好开口相问。

欧阳先生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冯姑娘,我来问你!照你这么说,完全是我们家姑爷…嗯…行那不义之举啰?

他的话一出,花厅里立刻变得静悄悄,连根针落下估计都能听得见。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冯宛清的身上,等侍她的一个答案。

冯宛清垂下眼睑,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欧阳先生、闵先生和袁瑜不由恻目。

这句“是”,足以让梁季敏身败名裂!

而王温蕙和冯家大奶奶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个是目的达到了,一个是终于有了可以与梁家理论的资本了。

震怒的是太夫人。

她扬手就把碗盅砸在了冯宛清的身上。

甜白瓷的小盅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打了几个转。茶水泼在她漆黑如墨的头发上、月白色的素绫小袄上,很快地顺势而下,而那些舒展开来的绿色嫩叶则像调皮的孩子三三五五地挂在她的头上、身上,让冯宛清端庄秀丽的姿态平添了几分狼狈。

她冷冷地一笑,正欲说什么,却发现袁瑜的表情很是异怪,而且屋子里一片死寂。

她心生警惕,顺着袁瑜的目光猛地回头,就看见架李敏失魂落魄地站在帘子旁,他身边是满头大汗的梁叔信。

梁季敏白皙的脸庞苍白如纸,眉宇间满是疲惫,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闪闪发亮。

冯宛清不由起身,喃喃地喊了一声“李敏 ”。

这轻轻的一声,如一滴水落进了烧热的油锅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太夫人。

她拉着梁季敏的衣袖,泪眼婆娑地道:“季敏啊,冯家五姑娘说你对她不敬…我不相信,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你是我从小一手带大的,你要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情愿去死!

梁季敏只是呆呆地望着冯宛清,目光戚迷,一言不发。

冯家大奶奶就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夫人一眼,道:“这可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我们家的姑娘,我们定知道禀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王温蕙心中暗叫“可惜”,只见梁叔信上前扶住了太大人:“祖母,三弟没事,您别伤心。慢慢坐下来喝杯茶,顺顺气!”

沈箴把女婿叫去,只是和他谈天说地,开没有责问他这桩风流韵事,现在看梁叔信陪着梁李敏回来了,欧阳先生知道走该收场的时候了。

他笑着朝太夫人唱了一个喏!道:“既然当事人都在场,我看,就我来问一句,一锤足音好了。”

太夫人连连点头:“欧阳先生说的有理。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您来问一句,一锤定音。

欧阳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冯家大奶奶牙上。

冯家大奶奶有片刻的犹豫。

梁叔信朝着冯大奶奶深深地作了一揖,哀声道:“大舅母,你我至亲,打断了骨头还连弄筋。袁大人虽然在礼部,同他老人家既是三弟的师座又是我家娘子的师父,闵先生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屋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误会,大家说一声,解开了,也就波争了。”

是啊,何必为了一个抱回来的庶女大动干戈。

冯大奶奶想到梁叔信、梁季敏小时候的可爱摸样,含颌道:“就依二少爷所言。请欧阳先生问一句吧!”

梁叔信请了众人重新坐下。

欧阳先生就问立在屋子中央的梁李敏:“冯姑娘说,是你对她不敬在前,可有此事?”

一千女眷俱都表情肃然地望着他,冯宛清的身子则轻轻地颤抖起来。

梁季敏轻轻转头,望着离自己有三步距离的冯死清,目光含笑,轻轻地道:“是我先对她不敬!”

“季敏,你疯了!”站在梁李敏身边的梁叔信立刻大喝一卢,却也无法掩盖住弟弟的那句回答。

冯宛清垂下头,雪白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如一截粉嫩粉嫩的藕,斗大的泪珠落在了青石地上,很快形成了一洇水。

梁季敏苍白的脸上就荡开了一抹柔柔的春风:“是我先对她不敬!”

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圈。

“是吗?梁季敏竟然承认了是他不对!沈穆清坐在临窗的大炕前,望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冯姑娘怎么说?

月桂低声道:“任欧阳先生怎么问,冯姑娘都不作声了——只是哭。”

沈穆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水载舟亦覆舟啊!我用的是人性,可偏偏人性最难测…”

月柱低着头,不敢作声。

沈穆清望着她有些惶恐的脸,微微笑了尖,道:“幸晋你了月桂,你下去和李妈妈收拾东西吧。我们回家去!

月桂表情犹豫,顿了顿,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想说什么?”沈穆清亲切地问她。

月柱迟疑道:“我,我们还回来吗?”

“那你是想回来?还是不想回来?”

“我,我就是怕太夫人事后算帐…”

沈穆清微微笑起来:“我们不回来了!”

月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关容。

“我们真的不回来了吗?”英纷望着月柱脚步轻快的背影,有此困惑地问沈穆清。

沈穆清淡淡地道:“英纷,有一句诗说,人生如朝露。就是说,人生很短暂。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陷在这其中汲汲营营。

“可是…”英纷还有几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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