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沈穆清苦笑:“常师傅辛苦了。如今京都之围已解,你也去把六娘接回来吧!”

常惠犹豫道:“要不,我再去趟八河。原来是不知道萧公子在什么地方,到处找。现在知道了具体的位置,来回也比较快…”

沈穆清听着动了心。

“要不,您帮我带封信给萧公子?”

常惠点头,笑道:“行啊?您今天把信写好,我明天就动身。”

“沈穆清笑着叫英纷送常惠出去,自己磨墨给萧飒写了一封信。”

信中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是部他,为什么要去八河?

“第二天,沈穆清没有等常惠,等来的是六娘。”

大病过后的六娘脸上留下了苍老痕迹。

她朝着沈穆清苦笑:“我不准他和你们家多接触,就是怕民生今天 这种事…没想到,他还是把命卖给了你们沈家…”说着,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

沈穆清很是心虚,却又惦记得萧飒,只得狠心地笑道:“六娘放心,常师傅不会有事的!”

六娘目带哀求地凝望着沈穆清:“姑奶奶,我只望您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太危险的事,少让我小叔去。”

沈穆清没有办法给她承诺,心虚地低头。

六娘看了,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常惠来了。

他来拿信:“好几个月没有在床上睡觉了,所以起晚了。”常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沈穆清解释着他的晚来。

沈穆清却犹豫起来:“去八河,是不是很危险?”

常惠笑道:“哪里不危险?京都不是也差点被破了城吗?”

沈穆清苦笑,把信交给了常惠,亲自送他出了门。

…元蒙人的威胁解除了,京都好了伤疤忘了痛,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繁华与喧嚣。只有像沈箴这样的人才一如往昔的忧心忡忡。

“今上肯定是不愿意皇上回来的!”沈箴执黑子落在了左角的小目上,“可就这样让皇上在八河…以后怎么向后世交待——内阁也太无能了吧!”

为了区分前后两位皇上,大家都开始以“今上”称新帝,以原来的称号称呼旧帝。

闵先生执白子回了一手,不屑地道:“王阁老这几天为女婿承爵的事忙着,哪有时间去管这些?”

沈箴没有作声,棋子落在棋盘上却“噼啪”作响。

而此时的沈穆清,却目瞪口呆地望着英纷。

英纷望着沈穆清点了点头,加强了语气道:“你没有听错。那个涂二姐,来拜访您!要见您!”

沈穆清冷冷一笑,道:“不见!”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又把她喊了回来:“…她什么打扮?”

英纷沉吟道:“穿着件银白条衫,白色的挑线裙子,桃红色的比甲…头上戴着赤金镶珠的簪子,手上戴了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嗯,还化了淡妆,还带了两个小鬟,很是 清爽利落的样子。”

沈穆清想了想,道:“你就跟她说,家里正乱着,我还要收拾收拾。让她有什么,跟你说吧!”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伏下来给时静姝写信。

自从她知道京都被围,前前后后写了十来封信到南京,让时家的人帮着打听京都的情况。一听说未果退兵,她立刻给沈穆清写了一封信。而沈穆清也是一样,未果一退兵,立 刻给时静姝写信报平安,两人你来我往同一个时间送信,反而像鸭同鸡讲的讲不清楚。所以沈穆清这次是等时静姝来信后才给她回信。

她望着信纸不由笑了笑。

看来,把时静姝留在福州完全是对的。

经过沈穆清的提点,时静姝立刻明白应该怎样和福州的喻夫人及泉州的李夫人相处…短短的三、四个月里,时静姝不仅找到了合适的种茶的地方,而且通过喻夫人和李夫人 将地买了下来。

就等着林瑞春去福建了。

沈穆清写出两封信。一封给时静姝,谢谢她的帮忙,也委婉地把她表扬了一顿。另一封信是写给林瑞春的。一来是告诉他,福建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让他启程去福建。二来是告诉他,落梅和孩子及林进财两口跟着陈姨娘去了 舟山,他去福建的途中顺便去看看父母和妻子、儿子,享几天天伦之乐。

写完信,她仔细地把信封起来。

外面就传来一阵女子争吵的喧哗声。

沈穆清皱了皱眉,仔细地听。

“你怎么这样?一点规矩也不懂…”那是英纷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回道 :“…你一个小丫鬟,做得了主吗?少在这里啰啰嗦嗦,坏了我的事,小心打板子…”听着很是耳熟。

沈穆清再一想,恍然大悟。

那是涂小雀的声音。

她不由心中恼怒。

说起来,她涂小雀不过是个被收了房的婢女,凭什么训斥英纷…至少人家英纷行得正走得直…沈穆清心里先冷了三分。

脚步声就越来越清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帘子“唰”地一声被撩开,涂小雀那张宜嗔宜笑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沈穆清眉头微蹙,涂小雀已三步并作两步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怔,涂小雀抱住了沈穆清的膝:“姑奶奶,你要恨,都恨我。您要怨,都怨我。不关我们少爷的事…”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穆清,一开口就把沈穆清给震住了。

这都是说的些什么啊?

沈穆清听着狐疑。

不由仔细地打量涂小雀。

不同于以前的艳丽低俗,二姐现在的妆容干净而自然,身上穿着广州产的焦布比甲、松江产的银条衫、杭绸做的挑线裙子…通身都是上等粒子。还有头上戴的首饰,虽然只 有四、五样,可镶的都是珊瑚、青鸦石、蜜腊之类的…最大的变化的她神态。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仓促和瑟缩,目光炯炯有神,带着自信和骄傲…一个脱胎换骨的涂小雀!

沈穆清就想起庞德宝说萧家大太太的话:“…我们大太太十几岁就开始当家,一来二去的,把婚事耽搁了。偏偏是有缘份,萧家老爷子看中了乱放地亲到锦州拜访。大太太 看着萧家求得真,就应允了…只是我们大太太不是寻常的闺秀,婚后依旧四处行商…好在老爷子和大爷都挺支持的…”

能让一个人改变气质…萧飒的生母已不仅仅是厉害了…涂小雀见沈穆清望着她不作声,忙道:“…那次在万宝斋,都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沈穆清和她客气:“二姐多虑了。万宝斋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涂小雀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姑奶奶,多谢姑奶奶!”

沈穆清示意一旁的英纷把涂小雀扶起来。

“二姐这样,倒令我不好意思。还是站起来吧!”

涂小雀见沈穆清始终不问自己的来意,顺着英纷站了起来,心中却不由暗暗着急,只行拿话奉承沈穆清:“姑奶奶几年不见,越发的标致了。这要是走在路上,我可不敢认了 !”

沈穆清恼她的不分轻重地训斥英纷,和她绕着圈子:“二姐夸奖了。说起来,几年不见,二姐越发的漂亮了。”

“看姑奶奶说的,我怎比得上您…”涂小雀客气地道,“姑奶奶要是那枝上的花,我就是那树下的草。姑奶奶要是那天边的月,我就是那月边的星。我怎比得上您…就是 我们少爷,也常夸姑奶奶的女红好,断文识字大方得体…我怎比得上!”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沈穆清心中更是不喜。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想到还是把涂小雀给招来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自己争什么…萧飒在千里迢迢之外,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沈穆清淡淡地一笑,道:“二姐太客气!”

涂小雀听了就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我这几年在大太太身边服侍…哦,大太太就是少爷的生母…我跟着她老人家四处行商,来去匆匆,这女红也丢下 了,书也读得少了…不过,打算盘、算帐倒是精进了不少。就是大太太,也多有褒奖。”

是来向自己示威的?

沈穆清不动声色,笑道:“二姐是聪明,自然是一点就通。恭喜二姐了!”

涂小雀脸上有几分得意:“多亏了大太太。要不是大太太手把手的教,我哪有今天!”

沈穆清笑着点头,并不搭腔。

第一百七十六章 萧飒生母(粉红票880加更)

沈穆清不作声,涂小雀则笑着自说自话:“…大太太是个有本事的女子,我能遇到她老人家,真是三生有幸。说起来,公子的二婶婶也很出挑。温柔敦厚,主持着萧家的中馈,却能做到不偏不倚…三太太也是个伶俐人,说话行事爽直朗大方,像百灵鸟似的让人喜欢;;上太太虽然也官太太,可对人也很是和气;五太太出身富贵,气度非常;六太太娘家是开绣铺的,针黹女红在山西鼎鼎有名,太原很多高门大户的姑娘奶奶都到临城请教…”

她神包自若,低下头细细地品茶。

满室的寂静更显涂小雀的聒噪。

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安,声音越来越轻:“…七太太是个美人…对我很好…还曾经送过一本佛经给我…”

沈穆清听着端茶的手微微顿了顿。

她很想知道萧家七太太在别人的眼中是个怎样的人…夫妻之间的关系可以折射出很多的问题…庞德宝对萧飒贴身婢女之死的结论到底是实情还是掩饰之词…一直注意着沈穆清的英纷却误会了——她以为沈穆清听着心里难受。

“二姐这几年可真是长见识了!”英纷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家的太太们都随您指点了!”

“英纷胡说些什么?”沈穆清表情淡淡地打断了刀子的话,“二姐今天非皆比,不可拿这样的腔调和她说话。”

英纷笑着应了一声“是”,却转身对涂小雀道:“二姐,我有眼不识泰山,小瞧了您了。还请您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只是几年不见,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您给我提个醒,也免得我又叫成了‘徐大娘’…”说完,掩嘴而笑。

涂小雀见沈穆清主仆一唱一合,又听英纷说说尖锐,脸上露出几个尴尬来。但她表情转换的很快,立刻神态自若地露出了一副笑脸,道:“看我这记性…的确不如从前了。”说着,她站起身来,神态有些奇怪地朝着沈穆清福了福,道:“我这次是奉了大太太之命来——她老人家想见见您。”

沈穆清微怔。

涂小雀已朝外喊了一声“芭蕉”。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环应声而入,手里还拿着个红漆描金的拜匣。

涂小雀接过那手里的拜匣,然后把它递给英纷。

“还请姑奶奶务心见见。”

英纷打开拜匣,里面一张红色烫金名贴。

沈穆清看了一眼,笑道:“大太太现在何处?”

涂小雀眼底就闪过一丝得意:“大太太现在正等在贵府的大门口。”

沈穆清心中暗暗恼火。

既然是大太太要见自己,你涂小雀不仅不直言求见,而且还在大太太等在大门口之时和自己在这里东拉西扯…英纷闻言脸色一变,正欲说什么,沈穆清已站起身来,笑容自若地吩咐英纷:“请大太太从角门进来——迎到听雨轩的花厅喝茶。就说家里的人都回了江南,家里冷冷清清的,不方便开大门。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她多多原谅。”

英纷眼珠子一转,应声而去。

沈穆清笑着对涂小雀道:“我去换身衣裳,二姐请自便!”说完,笑望着涂小雀,示意她离开。

涂小雀讪讪然地笑了笑。

…沈穆清望着绫花镜里自己那张白净秀美的脸,绾了一个纂儿,耳朵上附了一对米粒大的南珠,依旧穿着银白条绫衫,湖色挑线裙子,去了花厅。

听雨轩的花厅原是用来读书累了小憩的休息室。冰裂纹窗棂,临窗的大炕,左边炕几上摆着一座自鸣钟,右边炕几上摆着文房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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