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痛疼中,顾夕颜倒在了那个同姓同名的小姑娘身体上……

再睡来的时候,顾夕颜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山形镶云母靠背的罗汉床上,旁边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妇女正满脸严厉地望着她,见顾夕颜醒来,中年妇女劈头盖脸地就训斥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一个人也不带就到处乱跑,要不是横月她们及时发现了你,你就等着躺在那林子里被狼吃了吧……”

顾夕颜没有答理她的话,伸手拉住中年妇女的衣襟,急切地问:“夕颜在哪里?”

中年妇女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顾夕颜,嘴角微翕。

顾夕颜也怔住了。

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不是平常的那样清亮,而是甜糯如醴,拖着妩媚的尾音。

顾夕颜的目光从中年妇人的脸上慢慢地移到了自己的手上……白若凝脂,纤若青葱,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成一个个小小的月牙,泛着粉红色的光泽……

不,不,不!

惊骇中,顾夕颜掀被而起。

那中年妇女被顾夕颜的动作惊得跳了起来,跑过来一把顾夕颜按在了床上:“一夜未归,脸色白得像鬼一样,还不给我躺下来好好休息……”

但被子已经被掀开了,顾夕颜打量自己。身上是左右交衽的月白色真丝睡衣睡裤,脚上是双绿色的绣着黄色缠枝花纹的软鞋,身材瘦削,没有胸……分明就是发育中的身体!

不,不,不!这不是我!

顾夕颜挣扎着,慌乱地嚷起来:“快给我面镜子!快给我找面镜子来!”甜蜜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凄厉的味道,听在耳朵中有说不出来的诡异。

中年妇女好像被顾夕颜的神色吓着了似的,呆滞了半天,才转身对旁边的一个人说:“给二姑娘拿面镜子来!”

顾夕颜这时才发现这屋子还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一个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年约大约在十一、二岁的样子,都梳着双丫头,穿着白色的袒领襦衣,天青色的襦裙,腰间都打着红色的如意结,像那些电视连续剧里婢女的打扮。再看屋子里的陈设,红木仿明式的家具,木格子的玻璃窗,青色的大块地砖,清爽利落,又像清式的民居。

顾夕颜心中已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两个小姑娘中的一个已快速从旁边的红漆三围屏式镜台上拿过一面带柄的椭圆形镜子递给顾夕颜。

顾夕颜迫不及待地拿在手中,水银镜纤毫毕现地照出了顾夕颜的脸。乌黑亮泽的青丝撒落在肩头,皮肤白皙如雪细腻如瓷,粉色的双唇微启,大大的眼神里盛满惊恐……

镜子从顾夕颜手中落下,她掩面而泣。

那是夕颜……不,不,不,那不是顾夕颜,是另一个夕颜……可顾夕颜去哪里去了呢?夕颜又去中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夕颜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已是天翻地覆……

“二姑娘,二姑娘,”有人推搡着顾夕颜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顾夕颜泪眼婆娑地抬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顾夕颜能说什么,她又应该说什么,谁又能相信她所说的……

顾夕颜继续埋头痛哭,只希望就此天荒地老……眼泪如涓涓溪流不能停止,渐渐地顾夕颜觉得头痛发胀,一股甜甜的味道包围着她,睡意渐起……

半明半灭中,有人的声音忽现忽隐地传来:“……安眠香起作用了,已经不哭了……受了惊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一觉醒来,顾夕颜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的。

在夕阳的余晖中,屋子依旧是那间屋子,床依旧是那间床,人依旧是那群人。

那位中年妇女看到顾夕颜醒来,紧绷的神色有点放松,眨了眨布满血丝的双眼轻声说:“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了,我让横月给姑娘倒盅蜜水润润喉咙,可好?”

顾夕颜摇了摇头,干涩地说:“请给我一面镜子!”

那中年妇人疑惑地望了顾夕颜好一会儿,才起身给顾夕颜拿了一面镜子来。

这真是一张漂亮的脸,乌黑的头发,净白的脸庞,瑰丽的眉眼……那是属于另一个夕颜的……

顾夕颜心角楚痛,眼睛发涩,泪不知不觉中又流了下来……

“姑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那妇人叹息,“端娘从小把你奶大,情同母女,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要这般伤心……”

是啦,她就是端娘了,那刚才她看到的小姑娘就有可能是横月,也有可能是墨菊嗳!

顾夕颜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端娘来。她大约三十刚刚出头的样子,眉目稀疏,相貌很平常,但因为皮肤白皙得如羊脂玉般,让她平添了一股珠圆玉润的富贵之气。

端娘见顾夕颜盯着她看,朝顾夕颜友善地笑了笑。笑容很温和,眼神带着慈爱。

顾夕颜努力地回忆着那天在林子里和小顾夕颜的对话,她知道这个人在小顾夕颜心目中的位置,所以端娘看她的目光不由得让她有点忐忑不安起来,心虚得不敢与端娘对视。

她直觉地想回避这个问题,找借口道:“我,我想解手。”

端娘立刻唤人来伺待顾夕颜。

进来的人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庞上嘴角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她扶顾夕颜起床,带顾夕颜进了床边沉香木仕女屏风后面,那里面有一个马桶。

顾夕颜坐在马桶上磨磨蹭蹭,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那面手柄小圆镜,不由举起来又端详了一番。

自己难道真的穿越了?

那我又到哪里去了呢?不,不是的,是小顾夕颜的灵魂、我的身体到哪里去了呢?

顾夕颜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没有一丝的真实感。

她掐了自己一下,有疼痛的感。

顾夕颜捂着脸,心中倍觉戚楚彷徨。

满腹的心事无人诉说,无处求证。

第五章 寻找答案

顾夕颜坐在马桶上继续磨磨蹭蹭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端姑姑,丁执事求见!”

“他来干什么?”端娘的声线紧绷,好像很不高兴见到这个人,“就说二姑娘已经睡下了。”

“我说了。可丁执事说,如果姑娘睡下了,让姑姑叫起,说是盛京老爷传话来了。”

端娘沉默半晌,突然转进了屏风出现在顾夕颜的眼前,她神色奇怪地望着顾夕颜,欲言又止:“二姑娘……”

顾夕颜在心底叹息。

丁执事,就是那个要把不听话的丫头他卖了的人吧!什么都不知道,见到了该怎么办呢?

顾夕颜头痛地抚着额头,说:“您就说我睡了叫不醒。”一副回避的态度。

端娘眼神忽明忽暗地望了她好一会,才说了一声“是”。

端娘出去后没多久,顾夕颜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前两天二姑娘都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件事你要说清楚……”是个男子,听声音好像年纪不大。

“我在顾家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那是端娘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敢交人!”

“你是怎么学的规矩,姑娘睡下了,还有下人强行叫起的不成!”

“睡下了,我看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不好交待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端娘的声音非常慌张,一听就知道是在欲盖弥彰。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紧,仓皇地抬起了头。

一直在她身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却安慰她说:“二姑娘,你别怕。那尸体我和端姑姑已经把她搬到了鹤鸣殿,丁执事是查不出来的?”

顾夕颜紧张地握住那姑娘的手:“什么尸体?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慌张地直摇头:“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顾夕颜立刻擦手起身,说:“你叫丁执事进来!”

小姑娘却“叭”地一下跪在了顾夕颜的前面:“二姑娘,您,您别信那个丁执事,他不安好心,他是夫人的娘家人……”

顾夕颜心念一转,板着脸,说:“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暂时相信你的话。”

小姑娘喃喃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那天二姑娘和端娘生气跑了出去,我们就四处去找,到了后半夜,终于在观后七浮塔旁的香樟林子里把姑娘找到了……可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着褒衣……已经没气了……我吓得半死,只好找了端姑姑……端姑姑说这事太蹊跷,怕是其中有什么故事,让我们别作声,把那尸体抬了回来……姑娘昏迷不醒,栖霞观的医姑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端姑姑怕被人看出来,昨天夜里又和踏浪把那姑娘搬到了鹤鸣殿去……”

顾夕颜心乱如麻地问:“鹤鸣殿就很安全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那里是栖霞观专门给香客供奉棺椁的地方,端姑姑给了济民道姑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还特意嘱咐,随她交不交给观主……”

顾夕颜心中已渐渐有了点眉目,她走出了屏风,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喃喃地道:“二姑娘,你答应过我……”

外面的争吵好像已经停止了,顾夕颜从屋子里走出去,发现外面是间堂屋,堂屋门上挂着的竹帘上面紫斑点点,好像是湘妃竹做的。透过竹帘可以看见外面是个小小的院落,院子中间种着一架紫藤,油绿色的枝叶,满架洁白如玉的花朵,空气中飘溢着花香。

顾夕颜朝外张望时,正巧看见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子的背影跨出了小院的门,而端娘则满脸忿然地朝堂屋走来。

她快步回到了屋子,旁边的小姑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回到了屋子。顾夕颜选了一个靠窗的太师椅坐了下来,端娘一进来,顾夕颜就目光凌厉地望着端娘,开门见山地说:“你带我去鹤鸣殿,我要看看那姑娘的尸体!”

端娘吓了一大跳,眼神锐利地看了顾夕颜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顾夕颜明显地感觉到那小姑娘吓得哆嗦了一下。

端娘脸色和蔼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再去吧!”

我冷笑:“如果端姑姑没有时间,那我找丁执事去也一样。”

端娘白皙的额头上太阳穴边的青筋清楚可见,脸色非常吓人,她朝顾夕颜低声地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别以为那个丁执事是真心帮你,你想想,我走了,你有什么好处?”

顾夕颜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地说:“自少不会拂了我的意思!”

端娘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顾夕颜先下手为强,顺着端娘的话中的意思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去看看,你伏伺我这么多年了,不帮着我,还处处拦着我,你让我怎么想?你又让我怎么相信你?”

端娘听了,像看怪物似的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心中一颤,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出了问题,但她心里实在是太急着了解事件的真相了,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坚持道:“带我去鹤鸣殿。”

端娘只得点:“好,不过要等再晚些。”

顾夕颜不知道她顾忌些什么,但她初来乍到,多取年长人的经验总是不会错得太离谱,当下也同意了晚些再去。

端娘见状,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晚餐很精致,有点日本菜的架式。白色骨瓷小碟小碗,两条煎得金黄的黄花鱼,四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碗洁白如玉的白粥,放在小小的扇形红漆托盘里,让人食指大动。顾夕颜在那小姑娘的伏伺下吃了一小碗白粥,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顾夕颜心里惦记着去鹤鸣殿,焦急的神色就浮在了脸上。

一直在旁边伏伺她的小姑娘就低声地问她:“姑娘,要不要我陪您去!”

实际上顾夕颜心里一直在打鼓,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也觉得人多势众,万一有事好应付,点了点头。

小姑娘就隔屋子的珠帘吩嘱外头的人:“今晚我在姑娘屋里伺候,墨菊你值上半夜,杏红值下半夜,天亮的时候踏浪来替我。”

顾夕颜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心想,这个可能就是叫横月的了。

外面传来几个小姑娘清脆的应声。

顾夕颜试着叫了一声“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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