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赵嬷嬷给齐懋生递了一个眼色,齐懋生会意,亲自送了赵嬷嬷出门。
这看在顾夕颜眼里,当然是没有什么的。人家医生给她看了病,做丈夫的送出门,很正常嘛!可看在翠玉一班小丫头眼里,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能让国公爷亲自送出门的人……这当然也是后话了,就因为如此,赵嬷嬷后来在齐府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了!
两人出了门,站在屋檐下低语。
“国公爷,没想到太太对那些药物的反应这么敏感,以后,怕是不能用类似的汤药。”
给馆子的小姐用的东西,都是带避孕和调情的目的的。赵嬷嬷的意思实际是说,顾夕颜的体质对含有类似成分的东西是很敏感的。
齐懋生很明白地点了点头。
赵嬷嬷不再说什么,低头敛襟行礼而去。
齐懋生站在屋檐下,就脸色阴沉地望着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到了下午,齐潇和定先生联袂而来,顾夕颜当然又得回避。
她跑到段缨络的屋子里想和段缨络说说话儿,谁知道段缨络又不在,好在还有赵嬷嬷,很热情地接待了她。顾夕颜、赵嬷嬷、翠玉和嫣红四个人又在段缨络的屋子里开起了茶话会,这一次,顾夕颜的话题是围绕着魏府的待遇问题。
比如说大丫头的月例钱是多少,包不包括水粉钱、制衣裳的钱,还有遇年过节的时候没有没红包之类的。两个小丫头真是答得又惊又怕,惊的是顾夕颜问得很直白,连想委婉一些回答都不行;怕的是自己说多了,比着齐府的规矩了让太太脸上无光,说少了,以后自己的月例照着自己说的钱给吃了夸……
两个小丫头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赵嬷嬷心里也暗暗称奇。
说是小门小户的吧,这些家务事样样都懂;说是士族阀门的吧,又不习惯身边有人贴身服侍着……她就不解地摇了摇头。
还好红玉的到来把两个小丫头从进退两难的境界里救了出来。
她是拿着菜单子来问顾夕颜这几天的菜式该怎么安排的。
顾夕颜接过来一看,全是什么豆腐、白菜又低廉又便宜的菜,她不由一愣,道:“这是你拟的单子吗?”
红玉摇头:“是我们来洪台前徐夫人让人送来的单子,说都是爷爱吃的。”
徐夫人送来的?齐懋生爱吃的?像他那身板的人,一般都是肉食动物,竟然爱吃素……
顾夕颜很怀疑。
她道:“既然如此,怎么今天中午做了獐子火窝?”
“是爷嘱咐的。说是三爷爱吃,原准备留了三爷吃午饭的!”
可他自己也吃得挺香的!
顾夕颜不动声色,笑盈盈地表扬红玉:“这事你做得对,以后再有这事,要先拿给我看看,不可自作主张。”
红玉忙屈膝行礼口称“不敢当,多谢太太夸奖”之类话。
顾夕颜就吩咐她:“这单子你给我腾一份。”然后又下了炕,“走,领着我去厨房看看。”
红玉不得怠慢,忙在前引路。
到了厨房,顾夕颜就检查了一下厨房的仓库。发现里面鸡鸭鱼肉都很齐全,仅是做饭用的米,品种就有不下十种。顾夕颜心里有了底,和红玉拟这几天的菜单子。然后她亲自下厨做了晚餐。
黄焖兔,什锦鸡胗,葱烧蹄花,酸溜白菜,家常豆腐,然后加了一个水煮鱼汤。每样都只有一中份,齐懋生吃得很尽兴,最后还指着葱烧蹄花道:“这道菜做得不错,让厨子再做一碟,明天送到齐潇那里去!”
几个小丫头就在一旁掩嘴笑,夏晴道:“这是太太亲自下厨做的。”
齐懋生非常惊讶地望了顾夕颜一眼:“我还以为你是说的玩的,没想到真的能做菜。”
顾夕颜一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神情,感慨道:“看爷说的,奴婢的字写不好,花绣不好,要是再连饭也做不好,哎,估计这府里就没有我站的地方了……”语气中却有难掩的得意。
齐懋生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愉悦的气氛一直保持到了他们分别盥洗后上炕。
顾夕颜要散了髻,还要涂涂抹抹的,回到屋里的时候齐懋生已换了衣裳,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炕桌边看着一幅图,看见顾夕颜进来,就朝着她招了招手。顾夕颜坐上炕沿刚脱了鞋,齐懋生长臂一伸就把她搂在了怀里,抱着她指着炕桌上的图道:“你看,这就是那三分之一份的火铳制造图了。我今天特意让定先生把它找出来了。”
顾夕颜一眼望过去,脸上就露出古怪的神情来。
齐懋生就道:“怎么了?”
“这样的字?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
“你知道这是字!”齐懋生奇道,两眼迸射出光芒,“那你认不认识?”
顾夕颜摇了摇头,支吾道:“你看,这几个,反复出现,还有点规律。不是字是什么?”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望着那图就叹了一口气:“我也猜这些符号是字。曾经拓了两行让人认,都说没见过。就是这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怎么瞧来瞧去的,像是用木头雕的什么东西。火木不相容,这是人人都懂得道理,这火铳,顾名思议,就是要用火的,画个木头的东西在上面,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如果我能和李朝阳生在同样的时代,无论如何我也要认识认识这个人……”
顾夕颜就低了头。
昏黄的灯光下,炕桌上摆着一张只有十六开大小的牛皮纸,因长期摩挲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了,画面也有些糊涂了。齐懋生没见到过,是盲人摸象,可顾夕颜看得一清二楚,那上面画的是一个木制的枪托,纸的右上角,还用英文密密麻麻的写了几行字。
她也是英语通了四级的,却只认识得几个类似于“and”、“where”、“on”的单词,其他的,估计都是专业用语了,根本就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
齐懋生有些着迷地摩挲着那图纸:“如果有人能认识这些字就好了,至少我们可以知道是真是假……”他的声音因渴望而显得喑哑。
顾夕颜的神色就更古怪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认识这些字不成?
这样一张图纸,就是齐懋生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现在知道了所谓火铳制造图是个怎样的东西,顾夕颜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别人是不知道的,她是很清楚的。想当年,清政府的国门被强行地打开,不就是洋人手里有手枪吗?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制造出手枪来,那齐懋生,不死,就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可以齐懋生的性格,他会低头吗?到时候……
自己小时候,政府就开始禁烟花了,别说是枪了,就是给让她做个爆竹出来,她都没有这胆量和这把握。
顾夕颜望着那图纸就有点发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婚燕尔(二)
齐懋生和顾夕颜正各自想着心事,屋外却传来了翠玉的禀告声:“国公爷,定先生求见!”
“快请进!快请进!”齐懋生说话的语气中就带着一丝急切。
顾夕颜就准备下炕去趿鞋,齐懋生就一把拉住了她,有些歉意地望着她道:“本来选这屋子,是因为你在这里住过,熟悉些……谁知道竟然让你跑来跑去的……”
顾夕颜笑着打断他的话:“没事,你这不是有正事吗?”
“虽说是到了二月间,可这风刮在身上也不好受。”齐懋生把顾夕颜按坐在了炕上:“我们到外间去说话,你就呆在屋里好了。”
顾夕颜还要说什么,齐懋生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她怔怔地望着那图纸良久,才把炕桌搬到一旁,俯身去铺床。
等她把床刚铺好,齐懋生就折了回来。
他神采飞扬,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进屋后并不急着上炕,反而兴奋地屋子里踱来踱去。像个赚了大钱的商人,又像一个在大人面前讨到了糖吃的小孩子。
顾夕颜忍俊不禁笑道:“快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齐懋生就停下了脚步,满脸高兴地对顾夕颜道:“夕颜,真的让我猜中了。蜀国公的三儿子去年夏天的时候暴病身亡了,可一直到了冬天才报了朝廷……”说到这里,他竟然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夕颜,蜀国公府的那个什么‘火枪营’,肯定早就名存实存了……我让定治汉再去仔细打听去了。”
顾夕颜笑道:“看把你高兴的,早点休息,你明天又要忙了!”
齐懋生就突然回过头来,明亮的眸子在灯光的下黝黑像黑曜石:“夕颜,我,幸亏遇到了你……”
顾夕颜惊愕。
齐懋生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他对两人相遇的感受。
就在她以为齐懋生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低了头,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了移到炕沿的炕桌上,笑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东西要看看。”
顾夕颜知道他已经被定治汉带来的消息鼓励了,你这个时候让他睡,他也睡不着。
她笑了笑,就先钻进了被窝。
明天她还准备起个早,给齐懋生做顿丰富的早餐。
齐懋生在屋子里兴奋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上炕。
上了炕,也不睡,偎在被子里,倚在迎枕上借着炕几上的灯光专心致志地看着匣子里的纸片,顾夕颜躺在他身边却被灯光照的没有一点睡意。
无聊中,她侧过头去打量着齐懋生。
桔色的灯光打在齐懋生深邃的五官上,形成了阴阳两个截面,让他比平时看上去更显凛冽端肃,硬朗的气质一展无遗。
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出神,一会儿低头看东西,一会儿望着屋檩发呆……不管是哪一种表情,顾夕颜都觉得好看。
她突然就想到了新婚之夜。
懋生,怎么会抱着她发出哀求的声音……
一想到这些,那些让她颤栗的、炙热的吻好像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身子就有些发软,人也烦躁地翻了一个身。
那天,真是……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如果懋生能和自己一起……就好了……两人毕竟是新婚,时间长了,齐懋生就不会那么激动了吧……可如果今天懋生……自己岂不是……
她突然间就觉得有很热,不耐烦地又翻了一个身。
像烙饼似的在自己的身边翻来翻去。
齐懋生很快就发现了顾夕颜的异样。
是不是灯光照着她睡不着。
自己一个人睡习惯,现在还真是有点不适应,没有顾忌到她的感受。
想到那柔腻的身子,他心头又觉得热了起来。
齐懋生支肘在枕边俯身去望顾夕颜:“夕颜,是不是吵着你了?”
顾夕颜回过头来。
在齐懋生伟岸身子的阴影下,她的眸子如春水般流淌着:“没,没什么!”
齐懋生望她的目光就明亮的刺目起来。
他转身吹了灯,窸窸窣窣地脱了衣裳。
贲张的肌肉,光滑紧致,带着灸人的热力,贴着顾夕颜的后背。
顾夕颜战栗着,在黑暗中听到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齐懋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手伸进了她的衣襟,握住了那细腻丰盈的酥胸,热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子上,掠过她的耳珠,她敏感地又战栗了一下。
“想我了?”齐懋生声音含笑,醇厚蛊惑。
黑暗里,顾夕颜脸烧得滚烫,她任性地翻了一个身,大大的眼睛瞪着齐懋生:“是想了,怎么了?”声音里,有着像孩子般的挑衅。
齐懋生就吃吃地笑了起来,炙热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发间、额头、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