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齐懋生也没有当真,笑道:“主要还是高昌像个摇钱树。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们五家为什么都不敢动吗?”
顾夕颜知道他说的“五家”,就是五位被封了国公的氏族,道:“当然是因为火铳啊!沈家和熙照对峙着,这种平衡的局面一旦被打破,就会天下大乱……”
齐懋生“嗯”了一声,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都没有那个财力……”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如果有了高昌,军饷就不用愁了!”
齐懋生就忍不住亲了亲顾夕颜的面颊:“真聪明!”
“那当然!”顾夕颜得意洋洋地道,“我是谁?我可是齐懋生的老婆……”
齐懋生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丢了谍报,双手捧着顾夕颜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一口。
“嗯,嗯,嗯……”顾夕颜推他,“把我的脸都亲得不漂亮了!”
“哦!”齐懋生眉眼都含着喜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亲脸还能把脸亲丑的!”
“那当然,”顾夕颜见他放开了自己,理直气壮地道,“你亲得我满脸都是口水,那我就得洗脸,脸洗多了,就会把脸上的油脂洗少了,油脂少了,就没有光泽了,自然也就不漂亮了……”她满口胡谄,只是逗齐懋生开心而已。
齐懋生忍俊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齐懋生神色飞扬的脸,顾夕颜也心情愉悦,她笑嘻嘻地就攀上了齐懋生的脖子。
齐懋生反手紧紧地抱着了她。
真是个小妖精!
简直不知道怎样疼她才好!
齐懋生心里高兴的都有点酥软了。
顾夕颜被齐懋生抱在身上,俯身就看见了他丢在一旁的谍报,她随手捡了起来:“这上面都是些什么?”
齐懋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笑道:“是这几个月里高昌人的动静?”
顾夕颜就趴在齐懋生怀里凑到炕桌旁去看那谍报。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宇眉间的一抹认真,铁臂不由又紧了几份。
夕颜,是真的有兴趣……从来不怕他,从来不敷衍,看上去脆弱的像精致的细瓷,实际却是璞玉,越是相处,越能感觉到那藏在不为人知角落的莹润光华,一点一点透出来,照亮他的心……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一颗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顾夕颜的发头。
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永远拥有这不为人知的美丽……
顾夕颜认真地看着谍报,越看越惊讶,不禁道:“懋生,不会吧,你们占领了高昌,不仅没有人暗中反抗你们,而且高昌一些有头有脸的富豪还在一个叫鸥林的地方集会,商量着派人送钱帛和美女来和你谈和,要求燕地保护他们能在江南通商……”
齐懋生收敛了自己的心绪,笑道:“这几十年,高昌靠着高超的制船技艺和天然的港口开展远航贸易,赚了不少钱,已经变得有些贪生怕死起来……当初我们打高昌的时候,他们就花钱雇晋地和梁地的人帮他们打仗,还曾经在阵前洒金锞子鼓励那些士兵冲阵……”
顾夕颜张大了嘴巴:“这,这个样了,恐怕只会让燕地的人更加眼红,打得更起劲吧!”
齐懋生嘴角轻弯:“不错,齐潇就是因为这个,非要做第一个冲进高昌皇宫的人,结果还因此受了伤!”
顾夕颜神色间就露出几份犹豫:“他的夫人,不是高昌的人吗?他这样,好吗……”
齐懋生就怔了怔,道:“应该没什么不好吧?再怎么说,这都是男人们的事……她嫁鸡随鸡……我们齐氏出了事,她也一样无法撇清啊……”
顾夕颜眼宇间就有了一抹郁色。
齐潇的态度,才是这个世上男人对女人的正常态度吧!
端娘总是在自己面前说齐懋生对自己如何如何的好,自己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换一个方们思考,站在齐懋生的立场上去想,他对自己,真的已经是很好的啦……,齐懋生见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因此而想到了自己的立场。他就有了几份迟疑,道:“夕颜,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和熙照……对峙,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是齐顾氏,首先是齐家的人,然后才是顾家的姑娘……”
“嗯,我知道。”顾夕颜很郑重地向齐懋生点头,“你放心,我又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说着,她爱惜地去摸他鬓角的白发,“没有你,哪有我们的安稳生活……”
齐懋生目光明亮,把顾夕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嘴角微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夕颜,是懂他的……就像他身上的一根骨头,保护着他的心不受伤害!
顾夕颜却在那目光下有点羞赧,她脸色绯红,不由心虚的拔高了声调:“你,你这次去高昌,会呆多长的时间?”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瞭然地笑了起来。
夕颜,也有不敢的时候……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却无法说出口,她也有着自己矜持的方式吧!
齐懋生就配合着她转移了话题:“嗯,整个夏天都可能呆在高昌,我争取在秋天的时候赶回来主持秋夕节的庆典。”
两人都想到了分别,顾夕颜就不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以后会长驻高昌吗?”
“不会,”齐懋生笑道,“但每年总是要去两、三趟的。”
顾夕颜迟疑道:“你不在那里,那高昌那边怎么办?什么东西,让它自然的生长总会有杂草的……”
齐懋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刚才正在想这事呢,得派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常驻高昌才好。我寻思着,等朝廷缓过了这阵子,到了今年秋天,应该就会以巢匪的名义驻军晋地。那时候,燕地难免会受到波及。朝廷甚至可能借着这个机会进攻燕地,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让毓之主持燕地的日常事务,但军草粮饷这一块,却要交给齐潇,龚涛得跟着我守在雍州,林永昭独木难支,袁泽寰就必须调回来……高昌,哎,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江青峰是个人才,不过我准备让他继续扮土匪,今年的朝廷先后对晋地和五君城用兵,马匹折损厉害,如今黑市上的马都卖到了三十五两银子一匹了……到时候把燕地的马搞到黑市上去卖,可以略略弥补一下军饷开支……必须在夏天以前基本解决……不然拖到秋天就麻烦了……”
懋生,心理压力也挺大的吧!
每天有操不完的心,却还愿意分出心来哄着自己……
顾夕颜心疼得不得了,俯身去吻他鬓角的白发。
如果能从这些具体的事务中抽身出来就好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齐懋生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烫手山芋(下)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那双璀璨如宝石的眸子,愉悦就从心底涌了出来,他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对怎样处置高昌的问题心底少了很多的沉重。
顾夕颜却沉吟道:“既然你也觉得江青峰是个领兵的人才,何必浪费了他的才能……至于你说的,把燕地的马拉到黑市上去卖,我却觉得有些不妥!”
齐懋生一向觉得顾夕颜是聪明的,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顾夕颜着:“江青峰利用土匪的身份去卖马,虽然可以解释马匹的来源,但价格上就很难有竞争力……不如找个能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商家合作……”
齐懋生眉头微皱,道:“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商家?”
“嗯,”顾夕颜就点了点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那些大家大族的,有哪家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一定有人很感兴趣的!”
齐懋生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就是人选上有点问题……既要有经商的头脑,又有要土匪似的胆量……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顾夕颜见齐懋生没有任何疑问就接受了自己提议,不由得信心大增,道:“懋生,关于高昌的事,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你说!”齐懋生。
顾夕颜思忖了一会,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讲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她给齐懋生讲了英国的大宪章。
当然,她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只是把大概的东西说了一下,特别强调遵守契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最后道:“你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让高昌给你创造更多的钱,不如就仿造这个故事里所说的,和高昌的顶尖富豪们订一个协议,以一定的比例抽取税赋,这样一来,既保护了高昌经济的盛荣,又保证了富豪们的利益,还可以水涨船高,他们赚得越多,缴的税赋就越多,你得到的利益就越多……”
齐懋生没有吭声,目光有些呆滞:“你说的是太初李学里的法学吗?”
这个李朝阳,什么都敢剽窃。不过,齐懋生也很聪明,很快就联系上去了,她说的就是以制度管人,也算是韩非子法学里的一部分吧!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
齐懋生翻身仰躺在了顾夕颜的身边,双手枕头望着屋檩沉思起来。
两人虽然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但顾夕颜的目光总是粘在齐懋生的身上,他的表情,他的小动作,顾夕颜都慢慢熟悉起来,并且能通过这些感知到他的喜怒哀乐。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一副全身投入的认真模样。
大宪章,别说是对齐懋生了,就是在当时的英国,都是经过了三番五次甚至是帝王的死亡才最终确立的……而且当时约翰王不也叫嚣着“你们给我找了25个太上皇”吗?
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有的,只不过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些见识,除此之外,并不比人更有远见。
她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齐懋生因此而……
顾夕颜想想都觉得害怕。
她就用手肘拐了拐齐懋生:“懋生,懋生……”
齐懋生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顾夕颜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治大国如同烹小鲜,你别听我胡说八道了……”
齐懋生却制止她道:“不,不,你这个说法有可行性……你别吵我,让我好好想想……你去看谍报吧……”
顾夕颜只得暗暗在心里祈祷。
自己打开的,千万别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啊!
* * * * * *
那些谍报是很有趣的,有点像读时事新闻的感觉,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提到高昌有一户姓鱼的人家,擅长养狗,大的可以养到老虎大小,小的可以养得像老鼠似的,高昌为称其为“鱼王”,因此产生了很多有趣的误会。谍报最后还用很恭敬的口吻对齐懋生说,他已着人买了两大两小两,四只狗让人带来雍州,望齐懋生“笑纳”。
顾夕颜看着,不由失笑起来。
有人给齐懋生送美女,还有人给齐懋生送狗……真的好佩服齐懋生啊,这样还能不为所动……要是自己,不知道都变什么样子了……难怪人家说富不过五代……
齐懋生听到顾夕颜的笑声,道:“怎么了?”
顾夕颜就指了谍报上的字给他看。
齐懋生笑着皱了皱眉头,道:“在高昌和袁则寰一起主持事务的,是我五堂兄齐海,他这个人,比较随意。”
顾夕颜就眨着大大的眼睛调侃齐懋生:“狗狗可以收,美女可不能收!”
齐懋生就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直言道:“什么都不可以收!”
“哦!”顾夕颜张大了嘴,“为什么?”
“我只要透露出喜欢什么,立马就有人想着法子送来,”齐懋生道,“不过繁生喜欢养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真从高昌送了狗来,让人送到蒜苗胡同就是了。”
顾夕颜就笑道:“如果是美女,怎么办?”
她说这话并不是在质问齐懋生或是在试探他,因为她知道,齐懋生的机会太多了,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所以顾夕颜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怀疑过他。
“人人都知道我不近女色,所以送女人的人很少。如果真送了,就转送我四叔!”齐懋生笑道,“我四叔最好这一口,他还在四喜胡同养了一个外室,当着齐家上上下下的,说是平妻,把我四婶给气得……四婶隔三岔五的就跑到徐夫人那里哭诉。徐夫人也把四叔叫去说了好几回了,四叔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次,四婶闹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我纵容我四叔……把桌上的笔洗都砸了……要不是我素来样子冷峻,估计她那爪子就抓到我的脸上来了……”
顾夕颜哈哈大笑起来。
齐懋生见她开心,就趁机讲他四叔的笑话:“大前年的时候,五君城送了两个女人来,身材高大,皮肤雪白,眼睛是绿色的,发头却像金子一样灿烂,能歌善舞,当场就把我四叔给镇住了。到了晚上散席的时候,四叔就拉着我东扯西拉,就是不走,我当时没明白,强打着精神陪他说话,到了后半宿,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端了几次茶示意四平送客,四平也在一旁溜达了半天,四叔就是不走,我最后没办法,只好直说要去休息了,他急起来,道‘你去睡觉不要紧,那两个美人怎么办’……”
顾夕颜笑得岔气:“后来,后来呢?”
“我这才明白,就特意逗他,说‘这三更半夜的,自然也要一起去睡了’,他急得抓耳骚腮的,脸涨得通红,就是说不出口,我就装作没看见,径直走了……”
顾夕颜乐不可支。
“结果我刚躺下,繁生就来了,说收了四叔的一枚戒指,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那两个女人送给他,他好到四叔那里交差。”
“那你送了没有?”
齐懋生就很狡黠地笑:“当然送了,要不然,那枚镶着金刚石的发簪哪有那么容易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