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半夜三更,把她从被子拉起来,也不说是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站在这敞厦门前吹冷风,而且齐灏好像没有回梨园……段缨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来这个世界已经快四年了,第一个人生的转折,是从盛京逃婚,那个时候,是你陪在我的身边;第二个人生的转折,是去洪台看望懋生,也是你陪在我身边;还有德馨院里发生的事……我生命中的每个重大时候,好像都有你参与,可奇怪的是,你既不是我的亲人,也算不上是闺蜜!”

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缨络和顾夕颜并肩而立,笑道:“这就是缘分啊!”

“缘分吗?”顾夕颜眉宇间闪过迷茫。

她侧脸望着段缨络,眼角,有晶莹的泪珠:“你知道吗?懋生喝醉了酒,魏夫人让翠玉去服侍他呢!”

虽然心里有些吃惊,但顾夕颜一直没有身孕,大家对此已早有心理准备。

段缨络略一思忖,已有些明白。

她微笑道:“所以拦了翠玉下来,准备去勤园兴师问罪吗?”说话间,又想到了这段时间两人的剑拔弩张的关系,调笑道:“我的身手虽然没有魏夫人好,但不见得就比齐灏差,你直管放心……要是早说,我还可以带柄剑,来个突然袭击,保持打得他满地爬……”

顾夕颜掩嘴而笑。

* * * * * *

齐懋生的脸色煞白,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的犀利。

贞娘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想当初,她不也是这样置之死地而后般的跑到松贞院来,见到了齐灏,然后才能留了下来……

贞娘静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温着醒酒汤的布角,露出绘着五蝠成祥图案的粉彩骨瓷汤盅。

端起汤盅,她低头含羞地转身坐在了床缘边:“爷,一直温着了!”

齐懋生望着汤盅上的蝙蝠,嘴里像含了一颗苦胆似的。

夕颜,你先头,只为我抱了外头的女子一下,就哭成那样,如今,却亲手将别的女子送到我的面前……这真的是你要的吗……你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可曾顾及到我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了床头。

“少夫人,让你来的……”

好像要肯定什么似的,齐懋生又问了一遍。

齐灏一向尊重妻子……

贞娘想到这里,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嗯”,像剑一样的刺进了齐懋生的心里,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

熙照刺客刺他的那一剑,只让他感觉到了皮绽肉开的痛,而贞娘的这句回答,却让他痛过之后感觉到麻木。

屋子里静悄悄的,风拍窗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贞娘端着那盅醒酒汤,心里即焦急又惶恐。

汤里,放了很轻微的合欢散……如果成事,以齐灏的性格,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可如何没有成事,那……

想到这里,贞娘的脸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爷!”她放软了声音,“天气冷着……小心凉了……”

齐懋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混混沌沌地,只希望这一刻,自己真的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 * * * * *

两人走在通往勤园的甬道上,顾夕颜仰头望着棚顶,笑道:“你说,如果懋生当时听了我的,用玻璃用棚顶,这个时候,就能看到雪花落在头顶的样子了……一定像走在樱花飞舞的树下……”

段缨络也跟着抬了抬头:“樱花,是什么?”

顾夕颜就怔在了怔:“是我们家乡的一种花,很漂亮……”

段缨络笑道:“我走南闯北,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花……你肯定又是在什么书上看到了,拿来哄我们!”

顾夕颜笑起来:“我经常哄你们吗?”

段缨络认真地点了点头:“经常哄齐灏……不过,我看他被哄得挺开心,时时装聋作哑顺着你……”

“他,是个好丈夫!”顾夕颜轻声地道,“我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将他忘怀……”

说到这里,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落下了泪水。

段缨络虽然少理俗事,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她轻声道:“是谁在齐灏的屋子里待寝!”

顾夕颜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泪,露出一个强装的笑容:“是谁有什么关系……没有她,还有她……”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就算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显示自己的大度?还是要去闹一场?

段缨络吃惊地望着顾夕颜:“那你还……”

“那我还要去……”顾夕颜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容,那曾经明亮生辉的眸子却浸着无边无际的悲伤:“我要是不看见,怎么能死心……怎么能放手……”

段缨络突然明白过来。

那样的恩爱过,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只有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只有到了彻底失望的时候,才有离开的勇气吧!

段缨络叹了一口气,沉吟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顾夕颜望着身边漫天的飞雪,轻轻地走到卷棚边,伸出手去,一片绒毛般的雪花就落在了她的掌心,渐渐融成了一滴水珠。

“与其到时候两两相厌,不如……就这样……段姐姐,我只是希望,在我支撑不住的时候,你能扶我一把。让我不至于……走得那样的狼狈……”

段缨络和她并肩而站,也伸出手去,掬了一朵雪花在掌心。

望着渐渐化成了水的雪花,段缨络轻轻笑了起来:“齐灏不是说,让我以后听你的吩咐吗?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顾夕颜笑盈盈的脸上爬满了泪水:“那我们走吧!”

* * * * * *

手里的瓷盅一点点地转凉,从指尖一直传到了心间,让贞娘忐忑不安。

不是说喝醉了酒吗?

可目光为什么还那么清冷?

她低了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爷,要是您现在不想喝,我让四平帮您温着……”说着,就起身将盖盅放在了一旁的炕几上,起身把薄被盖到了齐懋生的身上,“虽然屋里烧着炕,可您也不可大意……喝了酒,身子燥,受了风,容易浸了邪气……”

在喋喋不休的温柔语气里,他的心思飘到了老远。

如果是夕颜,看见他没有盖被子,恐怕就会直接扑到他的身上,妩媚地斜睇着他,娇滴滴地在他耳边诱惑他:“我变成你的小被子,好不好?”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如刀绞,好像有一盆冷冰冰的水突然间就泼在了他的身上,一直冷到骨子里,一直寒到心里……

他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一双泛着丽色的眼睛,正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神色间,有几份不安,有几份拘谨……

贞娘满心欢喜。

齐灏,终于有了动静……只要他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动不动,就有办法……

她忍不住嘴角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身子轻轻地倾了倾,让自己低低衣襟内半露的酥胸暴露在了齐懋生的视野里。

灯光下,本来滑腻如玉的肤色,却让他觉得白得刺目。

他目光呆滞,面色冷峻。

难道……这就是他和夕颜的未来……这就是他努力到今天要得到的结果……

用余光打量着齐懋生的贞娘就不由得怔了怔。

齐灏,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或者是,事出突然,无法拉下脸面来……可过了这一夜,她哪里还有机会……

贞娘目光闪烁,重新端起了放在炕旁的盖盅。

“爷,你就喝一点吧,这可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齐灏的目光,果然就落在了醒酒汤上。

贞娘拿起调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调羹,送到了齐懋生的嘴边。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八方风雨(二)

齐懋生低头望着白色骨瓷调查羹里盛着的酱色汤汁,只觉得喉咙发紧,无任如何,也张不开口。就好像这一口喝了下去,就如同一种默许,默许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承认,承认了以前的努力都是白费的……

那哪里是醒酒汤,那是一杯失败的苦茶!

和叶紫苏在一起的苦涩不堪,好像又一点一点的回到了他的心里,从前的暴烈狂躁,好像又一点一点地在他身体里苏醒……

他的目光如鹰,一点点,犀利地从调羹移过去,停在了那雾气氲氤的眼睛上……

熬过了和叶紫苏在一起的日子,不就得到了顾夕颜吗……那个胡说八道只为哄他开心的女孩子,那个在他最冷的时候给了他温暖的女孩……怎么有一天,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怏然的小妇人了呢?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他齐懋生迈不过去的坎……就是拖,也要把夕颜拖到他想要的方向,就是拽,也要把夕颜拽到他想要的地方去……

齐懋生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坐直了身子。

贞娘露出一个温柔可人的笑容,娇羞地喊了一声“爷”。

如果是夕颜,看见他不耐烦喝什么醒酒汤,就会瞪着大大的眼睛,把调羹塞到他的嘴里,或者是,挑着眉,望着他俏皮的眨着眼睛,然后噙了一口蜜色的汁液渡到他的口中……

齐懋生不由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想到这里,他全身一震。

“你说,这醒酒汤,是夫人亲自煮的?”齐懋生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了调羹上,“是哪个夫人煮的?”

是怕顾氏不同意吗?

念头一闪而过,贞娘笑道:“自然是少夫人煮的!”

“少夫人煮的……”齐懋生低沉的语气里,有着贞娘不懂的阴森,原来清冷的目光,也突然间明亮得犹如六月正午的阳光般暴烈起来。

* * * * * *

四平表情有些呆滞地蹲在屋子的窗棂下。

少夫人,就像梨园的梨花木,看着就能让人从心里透着暖意……如今,却……要亲手把女人送到自己丈夫的身边,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呢……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

被北风吹得呼呼乱响的树林,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四平“哎呀”一声,就掂起了脚。

不会是看错了吧!

怎么那样子,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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