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尽管如此,顾夕颜还是给齐懋生塞了两馒头:“垫垫肚子!”

齐懋生点了头,又在顾夕颜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匆匆而去。

顾夕颜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吩咐杏雨:“明天一早,你就去崔家说一声吧,看样子,我们是走不成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中)

离雍州城不到两里路有个叫甘家湾的地方,三面环山,一条长满杂草的羊肠小道通往其中,虽然偏僻,但曾经也是鸡鸣狗吠,人丁兴旺之所,可自从几十年前的一场大火后,十室九空,已是一处残垣断壁,荒废之地了,唯一能看得出昔日繁华的,就是村头一座已坍塌了的两层砖瓦房了。

就在这个月明星稀之夜,几条人影突然出现在了甘家湾,他们直奔村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村头那座已废弃瓦房的断壁内。

田兢小心翼翼地走在夹道里,身后若有若无的吸呼声让他有些发悚。

都说国公爷武艺超群,可他做了国公爷十几年的贴身护卫,也没有看到过国公爷和谁动过手,一直以为是言过其词,今日看来,怕是所言不虚了。

拐过一个弯,前面已是一堵青砖墙。

田兢上前,三轻一重叩了四下,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声“晡时”,田兢忙回答了一声“黄昏”,里面的人再也没有声响,田兢几人等了一会,死寂般的夹道里就响起了“吱悠吱悠”的声音,他们面前的青砖墙就缓缓地开了一道口子。

田兢一行人鱼贯着走了进来,背后的青砖墙又缓缓地闭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夹墙后面,又是漆黑的弯弯夹墙,他们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前面又是一道青砖墙,这一次,开门的暗号是“摇光”对“开阳”。待他们再次走过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夹道后,前面隐隐有昏黄的光线,田兢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腰牌出来给平道尽头的人验对,这才进了一间四面均由大块的青石砌成的石室。

石室的一像悬着盏小小的油盏,但已让他们这些从黑暗中走来的人倍觉明亮。

三平早已在那里等候,看见他们,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轻声地道:“爷,已用了刑,没有开口,小人怕他受不着,这两天就养着,你看,要不要请了闵先生来……”

幽幽的灯光打在齐懋生轮廓分明的五官上,半明半暗,让他的表情更加端凝。

“把闵先生请来!”

齐懋生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三平闻音知雅,立刻应声而去。

这里是燕地谍报机构的总部,田兢还是第一次到,他有些不自在的四处张望,想找张椅子给懋生坐坐,谁知齐懋生却道:“你那个侄子,田寿,怎么样?”

田兢一怔。

这个怎么样,是个什么意思?

是问田寿和新进门的媳妇怎么样?还是他的为人怎么样……

齐懋生见田兢微怔,道:“听少夫人说,是个‘上马能武,下马能文’的人?”

田兢不由苦笑。

说起来,田家世代在燕国公府当差,到了他这一辈,也算是子侄繁多,可要是论起能力来,田寿是最出众的,就是任了把总的田禄也是有所不及的。田寿原来定的是南溪刘家的姑娘,虽然后来那姑娘夭折了,可他心里也不愿意让田寿娶个婢女出身的姑娘,只是国公爷开了口,他实在是不好拒绝,为此,他还被母亲责骂了一番,说,田寿自幼父母双亡,就应该找个妻族旺盛之家,以后有个什么事,也有个帮衬,就像田禄,如果不是因为娶了九峰崔家的姑娘,和齐淇搭上了关系,怎么会如此顺利地升到了把总的位置……为此,他心底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田寿。还好妻子前些日子写信来,说这位侄媳妇虽然出身寒微,但言行谨慎,行事有礼,颇有大家之风,小夫妻之间也很恩爱,他这才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田兢转念间,齐懋生已淡淡地道:“朝廷近日已有批复,高昌按照梁庭都督府设置官衔,袁泽寰会调任高昌都督府总兵,燕国公府这边的府丞就空出一个缺来。如今朝廷北对梁地用兵,南又要巢匪,估计会借用燕国公府的兵力。齐淇在燕州领兵多年,我准备让他补上这个缺……让田寿到他底下去任职吧!”

田兢就怔在了那里。

齐淇也称得上是一位文韬武略的将领了,西北大营的人提起他来,都要翘起拇指来赞一声“爽快”,可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齐潇手下当差,虽然战功显赫,但论起军功来,少不得要提一提主帅齐潇,因此世人对齐淇的评价甚至是有些平庸的。

自从齐懋生得到高昌大都督的爵位后,为了高昌官员级别的设置就一直与熙照谈来谈去的,今年四月才定下来。袁泽寰一直统领高昌事务,而且颇有建树,任高昌总兵一职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田兢和齐淇私交甚密,知道他一直挂念着袁泽寰腾出来的那个缺,从私心上讲,田兢也希望他能出任,这样一来,齐淇在燕国公府就可以独立统领一路人马,一旦战事再起,就是他鹰击长空之时,到时候,作为齐淇连襟的田禄,也可以跟着沾沾光了,田家说不定也可以因此而进入燕国军中高层。为此,齐淇还给齐潇写了好几封信,崔氏也多次到梨园拜访……可没有想到,齐淇的事成了,跟着齐淇当差的却变成了田寿……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田寿的媳妇,可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据说还是少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

田兢向齐懋生道谢之余,不由得苦笑连连。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齐懋生望着田兢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嘴角淡淡一弯,浮起了一个笑意。

齐淇是个人才,只是以前自己根基不稳,只得扬潇压淇,袁泽寰到高昌任职,他本来就意属齐淇接任袁泽寰空出来的府丞一职。所以当齐潇来信推荐齐淇的时候,他多了一个心眼,迟迟不公布人选名单,直到崔氏委婉地托了夕颜过问,他这才给了齐潇一个准信,现在又让田寿到齐淇手下任差,相信只要是个不太蠢的人,都应该会去猜测梨园在他心中的位置了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

江青峰,好像也还没有成亲……不如让夕颜再做桩媒去……等江青峰结了婚,再把他用起来……到时候……不过,如果夕颜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会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嘟呶着“这关我什么事啊,你又陷害我”……

想到这时,齐懋生的眼中这才露出了欢欣之色。

他们站了好一会儿,三平才出现。

他把齐懋生等人带到了一间小小的石室,石室里面,除了墙角的一盏灯就是一张桌子,七、八张太师椅。齐懋生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问道:“怎样,闵先生来了吗?”

“来了!”三平一边回答,一边转身出去拿了笔墨纸砚摆在了桌上。

田兢亲自帮着磨墨,齐懋生在纸上提笔写了几行字,都是什么“问他的来历”,“和崔宝仪是什么关系”,“知不知道崔宝仪的行踪”之类的话。

田兢满头雾水地保持着沉默。

等齐懋生收了笔,三平在墙上摸了几下,田兢发现,墙上出现了几个小洞,洞中还透着淡淡的灯光。

三平拿了纸条就行色匆匆的出去了。

他们又在石室内静坐了片刻,就听见有声音传进来。

“你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了,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见到亲人了……”那声音,极其轻柔而副有节奏感,让人听了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田兢却心头大震。

他曾经听齐淇说过,说燕地的谍报机构里,有一个会“招魂术”的人,非常厉害,可以让你把藏在心中的话统统都说出来……想必这位闵先生,就是这传闻中会施“招魂术”的人了!

有人在剧烈地喘息着。

轻软的声音如母亲的低喃,慈爱而欢喜:“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不,不,不……”有人大声喊道,“我不回家……我是独生儿子,爹爹为什么把秘密告诉崔宝仪……我要跟着她,看她到底要干什么……我一定能在她之前找到‘潘多拉的盒子’……爹爹,我找到了盒子,你就不会说我是蠢货了吧……”

田兢摸头不知脑地望了齐懋生一眼,却发现齐懋生面色冷峻,表情非常认真。

“不会,你是我的乖儿,我怎么会责骂你呢……那都是一时的气话……”

“真的,真的是一时的气话吗?”另一个声音哽咽道。

“真的,真的是气话……”

有人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好害怕……一直跟着崔宝仪,她到蜀地,我也到蜀地……她到盛京,我也到盛京……她进宫,我不能进宫……在御厨房里帮着洗菜……又跟着她到了燕地……”

话到这里,说话的人突然厉声高喊起来:“……她真的拿到了钥匙,拿到了‘潘多拉盒子’的钥匙……爹爹,我是不是比她蠢……她只是个穷秀才的女儿……爹爹,我是不是让你丢脸了……”

后面就一直说着些自责的话,轻柔的声音像母亲似的安慰着他。

齐懋生脸色阴沉,提笔写了几个字,交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三平。

三平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石室里传来轻柔的声音:“你受苦了,还跟着崔宝仪去了蜀地……那里,山路又难行,民风又剽悍,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被问话的人突然就凄厉的尖叫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速之客(下)

齐懋生听到尖叫声,皱了皱眉。

那轻柔的声音不停地安抚着问话人的情绪,问话人慢慢地平静下来,轻柔的声音开始唱着摇篮曲,问话的人渐渐传来鼾声。

又过了一会儿,三平进来,他轻声对齐懋生道:“爷,不能再问下去的……要不然,人怕是要废了!”

齐懋生面色冷峻:“歇一会,继续问。”

三平低喃道:“他是凤台黄先生的独生子……”

“那又怎样……”齐懋生冷冷地道,“知道崔宝仪现在的行踪吗?”

昏暗的灯光下,三平满脸愧色:“我们在途中围截了三次,三次都被她突围了……进入晋地,我们就失去了她的行踪……不过,崔宝仪受伤颇深……”

齐懋生的声音更冷了:“一定要问出崔宝仪蜀地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平应声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蜀地,好玩吗?”

“蜀地……蜀地……”被问的人迷迷糊糊地喃语着。

轻柔的声音提醒似的道:“你不是偷偷跟了崔宝仪去了蜀地吗……蜀国公知道了你是黄先生的独生儿子,他一定好酒好菜的招待你的……”

“没,没有……”被问的人含含糊糊地道,“我们没去蜀国公府,我们去了红城,原来的帝都红城……”他声音,渐渐兴奋起来,“找到了李朝阳的墓……我偷偷跟着崔宝仪……她没有发现我,她没有发现我,我也进去了……全是精钢做成了,闪着银色的光,漂亮极了……啊……”被问的人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次问话的人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低低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想想……”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是崔宝仪,是她干的……她把李朝阳的墓给损坏了……李朝阳会找她算账的……你们不要找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说到最后,像孩子似的大声豪哭起来……“爹爹,真的不是我,是崔宝仪,她把李朝阳的墓给搞崩了,不是我……”

被问的人却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怖,大声地嚷了起来:“……嘭的一声,火花四溅,电闪雷鸣……把天都撕开了……显天大神发怒了……整个山头都坍塌了……”

屋子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都说的些什么。

齐懋生也皱着眉。

潘多拉盒子,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指顾家地窖里的那个箱子……可能既然称箱子,怎么又被成了盒子,或者,年代久远,有了什么误差……李朝阳的墓是在红城,崔宝仪又是怎么找到的……还有沈家,这么多年来,红城一直在他们的辖地,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电闪雷鸣,山头坍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崔宝仪和黄先生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地跑出蜀地的呢……

齐懋生越想,越觉得糊涂。

三平悄然而至,低声地道:“爷,黄先生,怕是不成了……你看这……”

齐懋生收敛了心思,道:“给我再问……实在是问不出来了,就把他弄到蜀地去……然后想办法透个音给凤台,让他们两家去管这闲事去……”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静,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他心里的烦乱。

三平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

* * * * * *

齐懋生回到燕国公府,已后半夜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招了定先生来,两人唠唠叨叨到了天明,也没有得到一个清晰的概念,齐懋生不由得苦笑:“我现在只担心那个制枪图,如果崔宝仪手里还有拓本,又借助蜀地之力……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定先生却有不同的意见:“爷,你是关心则乱啊!那崔宝仪,要火铳做什么……我看,这事怕是另有蹊跷……如果能找到顾家的人问问,就好了。”

齐懋生心里一动,和定先生聊了几句,看着天色已经泛白,两人就散了。

定先生去了燕国公府专为他僻的一间静室,齐懋生则回了梨园。

天色虽然早,但顾夕颜已起了床,正指挥着家里的婢女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而且还全是一些日常用品。

齐懋生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

家里的仆妇一见齐懋生,都矮了半截,屈膝给他行礼。

顾夕颜笑着迎了上去,道:“情况很糟糕吗?你昨天睡了没有……”

齐懋生正要开口,就看见杏雨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了进来,她看见齐懋生,忙屈膝行礼,喊了一声“国公爷”,眼睛却瞟向了顾夕颜。

齐懋生看在眼里,道:“杏雨,去打了水,随便叫厨房给弄点吃的……我昨天一夜没睡。”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着顾夕颜说的。

顾夕颜一怔,没想到还真给自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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