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也不知道为什么猝然哭了起来。

她向他道谢:“池舅舅,谢谢您。我明天天一亮就去找笳表姐玩,若是老夫人问起来,您就说…您就说笳表姐和泸大舅母又吵起来,我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看笳表姐有没有事。老夫人那里,我也这么说。您看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又软又糯,被泪水冲洗过的眸子黑白分明,水润清亮,依赖地凝视着程池,程池脑子里一懵,糊里糊涂就点了点头。

等回到听鹂馆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烂借口!

那还不如说是关老安人那里有什么事,她一大早的要去看看!

自己给她传话,说程笳和母亲吵了架…他是这种盯着后院看的人吗?

再说了,是程笳和他有交情还是姜氏和他有交情啊?她们就算是吵翻了天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只怕母亲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

他当时怎么就听了这小丫头片子胡诌,还点头同意了的呢?

程池抚额。

补救般地喊了商嬷嬷进来,道:“你安排人,借四房的口去给二表小姐传个话,说沔大太太明天让她过去一趟,明天会等着她去用早膳。”

商嬷嬷恭声应“是”。

程池说完,想到那小丫头笨得要死,他这么安排,说不定她听了还以为四房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呢,又画蛇添足地道:“跟二表小姐说明白了,是我的意思。让她明天去四房。老夫人那边,暂时瞒着。”

暂时瞒着。

这是委婉的说话。

意思是永远别告诉郭老夫人。

商嬷嬷在心里嘀咕着,恭顺地行礼,退了下去。

程池的心情无端端地就烦躁起来,可让他去找原因。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更糟糕了。

他索性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吩咐怀山把这些日子的账册都搬进来:“趁着没什么事,把我的产业清理一下,看看我到底有多少银子!”

好像在讽刺程池似的,他的话音刚落,外面隐隐传来了二更鼓声。

怀山默默地退了下去。

程池一直忙到了半夜三更。把几处角角落落,原来为了方便临时买的小宅子都重新上了册,心里琢磨着,济南府那边的那个小宅子在大明湖边,他有几年没去了。但记得那边出门就是湖,种了二十几株树,春天的时候景致特别的美。济南离京城不远,到时候不如把这宅子送给那小丫头做陪嫁好了。

不过说起远近,好像天津卫那边那个小宅子更合适些。不过天津和京城一样冷,景致就略差了点。

还不如把在大兴的那个宅子给她。

但她说前世她就住在大兴的宅子里,今生未必就喜欢,还是在保定府置业比较好。

可在他的印象里。他在保定好像没有产业。

因为他有个绿林好汉金盆洗手的好朋友在保定,是开客栈的,给他留了个三间房的小宅子。他如果要在保定打尘,就会住那里。

要不要在保定买个小宅子?

算了。

那里气候也不比天津卫好。

周镇也不可能在保定知府的位置上不挪窝,到时候小丫头在保定人生地不熟的,住在那里干什么?

南方的田太少了,大面积连在一起的都是世代居住在江南的大户人家,绝不可能卖田。就算是卖田。多半也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充公的,那样的机会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遇不到一桩。小丫头未必就等得。还是到北方去置产比较好,几十亩上百亩甚至是几倾的地连在一起。就是个大庄园,自己养了护院,方园几十里的土皇帝,官衙轻易都不敢惹…

说到满门抄斩,程家最后就是被满门抄斩了。

这些田舍显然就不合适了。

就算她是外嫁女,还要防着夫家那边给她脸色看。

银票什么也不行!

最好就是找个可靠的人,放笔能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谁适合呢?

程池想到了集萤。

她和小丫头交好,又是女子,身手高超,程家如果出了事,她可以随时出入内院,少瑾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让她去办…

但集萤的麻烦是没有成亲。

女孩子成了亲都会向着夫婿,得先给集萤挑个可靠夫婿。

程池开始谋划这件事。

压根就忘了周镇,忘了周家,忘记周少瑾首先是周家的姑娘然后才是程家的外孙女…

他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才上床歇了。

周少瑾却是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池舅舅的借口果然比她的合理一百倍。

她欢欢喜喜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在屋里念了会经才压住了心底的雀跃,去向郭老夫人辞行。

昨天晚上周少瑾送程池的时候程池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还好像抱着她安慰了她几句。她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了的。后来四房那边又派了人过来见周少瑾,之后周少瑾很晚才睡。

郭老夫人都知道。

不过她向来不是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有些事你越是追问越得不到真实的答案,有些事你放一放,说不定真相就送到你手里来。

她一句话都没有问。

周少瑾来向她辞行,她当然也不会追问四房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叮嘱周少瑾路上要小心,早去早回,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记得跟她说:“你父亲和你姐姐都不在身边,你一个小姑娘家,也没个有给你拿主意的,不可什么事都放在里。自己的好坏自己最清楚,可别把人给憋坏了,别人还不知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未满

面对郭老夫人真切的关心,周少瑾既感动又愧疚,她脸色微红地向郭老夫人道了谢,带着乳娘樊刘氏等人去了四房,留下了小檀在浮翠阁看家。

沔大太太刚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去嘉树堂给关老太太请安,听说周少瑾过来了,笑着就迎出了门。

周少瑾忙给沔大太太行礼。

沔大太太却没等周少瑾屈膝就上前携了她,兴奋地道:“不必多礼!一家人,不讲究这个。”又道,“昨天晚上你派人过来跟我说今天想过来看看老安人和我,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老安人更是连夜吩咐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水晶糕和什锦豆腐捞,我还笑老安人,说你怎么也要在那边陪了郭老夫人用过早膳才会过来,做什么什锦豆腐捞?老安人说,也不知道你在长房过得怎样,有备无患,要是你已经用过了早饭,当下午的点心吃也是一样。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有用早膳吧?老安人这会儿要是见了你,只怕是欢喜的都要合不拢嘴了。”

周少瑾赧然地笑。

沔大太太就是喜欢她这副平时温顺少言,关键时候却有主意的模样儿,越看就越满意,拉着她的手就去了嘉树堂。

而郭老夫人这边刚送走周少瑾,程许就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进来。

他进门就高声喊着“祖母”,笑道:“我特意过来陪您用早膳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欢喜前几天在碧玉面前嚼根舌,说你四叔父给你一口气布置了十二篇文章。满篇都圈着字,你每题都做了不下三次才勉强过关,你都瘦了一圈去了。我今天看你的样子,不仅没瘦,还比刚回来的那天白净了些。有点江南名士的风采了。说吧,让欢喜带话给我,你这是要背着你四叔父做什么呢?”

程许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祖母。但祖母知道他派欢喜过来递话也没有给他求情,他就知道这招行不通了。索性什么也不说,凑到郭老夫人面前道:“我就是想在祖母这里撒撒娇!”

郭老夫人笑着就朝着他的手掌心狠狠地拍了两下,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过两年你媳妇进门了看着成什么样子了!”

程许心一跳,却不敢多问,涎着脸道:“就算是我有了重孙子,在祖母面前也是晚辈,也能撒娇不是?”

“那我岂不是活成了人精?”郭老夫人和长孙开着玩笑。神情愉悦。

她还以为程池说会指导程许的制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程池居然亲自给程许批改文章,看着程池这样悉心地教导程许,她想想都会觉得欣慰和高兴。

程许就扶着郭老夫人去了摆早膳的厅堂。

郭老夫人指着满满一桌碗碟中间放着的那个小竹蒸笼笑道:“你最喜欢吃的汤包,我让人做了一笼。从前你倒是最喜欢吃,去了京城两年,也不知道胃口有没有变。”

程许看着桌上只摆了两桌碗筷,心里顿时像被凉水浇透了似的。凉飕飕的,脸上不仅不敢流露分毫,还要打起精神来欢喜道:“看您说的!我去京城两年就惦记着家里的汤包了。有时候做梦都梦到,有几次读书读到半夜,就想吃家里的汤包,馋得口水直流,就算是吃得再饱也觉得饿。我回来的那天,一口气吃了七笼汤包这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还是祖母心疼我。知道我喜欢这个。”

他嬉笑着道。

郭老夫人就笑着又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就在我这里乱喊吧!什么吃了七笼汤包。明明是吃了四笼…”

“原来祖母什么都知道?”程池嗔道。

怎么就不在四叔面前帮他说说情呢?

他道:“四笼也不少了。我当时就想,我要是再去京城。怎么也得从家里带个厨子去才行。您是不知道啊,那京城的包子做的皮厚馅实,一个吃下去,你一顿饭也就解决了。开始吃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时间一长,我就挺不住了…”

说话间,程许和郭老夫人分主次坐了下来,丫鬟们也上了热帕子给两人擦手。

郭老夫人见程许还在那里唠叨,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像祖母从来没有去过京城似的?快用早膳了!你等会还要出城呢?”

程许只好拿起筷子,打住了话题。

碧玉给郭老夫人上了白粥。

珍珠笑容欢快地问程许:“今天厨房里还煮了薏米黑豆粥和百合莲子粥,做了鸭血粉丝汤,鸡丝浇面,炸酱面和担担面,大爷吃什么?要不要让厨房另做?”

程许不由道:“家里怎么会做炸酱面和担担面?我最喜欢吃的是鸭血粉丝汤了!”

珍珠道:“是四老爷吩咐下来的。说大爷孝顺,今天启程去藻园,肯定会一大早就过来陪老夫人用早膳的。怕大爷在京城两年喜欢上炸酱面,特意让翡翠姐姐去跟小厨房说了一声。我们小厨房里的人做得不太地道,还是去请了外院厨房的灶上师傅帮着做的炸酱。担担面却四老爷爱吃的。”

程许听着心惊。

他小的时候,四叔父跟着二叔祖住在京城,他对四叔父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后来四叔父回来打理庶务,每次出门都会给他带些诸如风车、滑轮之类好玩的东西回来,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四叔父。

但四叔父的性子很古怪,之后又不知怎么地对他冷淡起来。

他那个时候功课越来越紧,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知道了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渐渐地,两个人也就疏远了。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这个没读书的四叔父会泯于众人,成为一个依附家族生存的乡绅时,四叔父却如厚积薄发似的,一年一个台阶。最后竟然金榜题名成了进士。

他惊呆了。

不禁对自己的这个四叔父心生佩服。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特别是他刚刚过了县试,正准备参加第二年的府试,知道了很多考场上的事,也知道科举有多难。

考过了第一科也许是勤奋,考过了第二科也许是运气。可连续考过三科,特别是最后一场的春闱,三年一科,只取三百余名,那就不仅仅是勤奋和运气了…就像一个孩子突然发现了英雄,他开始对四叔父起了亲近之心。

四叔父对他却越发的冷淡起来。

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

想和父亲说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四叔父和他接触的虽然不多,但逢年过节的红包,日常起居的嚼用却都没有少过他的,要说说他对自己不好,并不对。可若说是他对自己好。几位世伯和世叔说起四叔父,都说四叔父功底扎实,学识渊博,可四叔父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举业,也从来没有像个长辈般的指点过他什么。

就像现在,四叔父的所作所为看上去全是为了他好,可在他看来,却是在他和周少瑾之间筑起了一道看见不的篱笆。隔离了他和周少瑾。

四叔父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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