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人每次来找郭老夫人都是有事。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周少瑾替郭老夫人招待着顾十七姑和顾十八姑,和她们去了花厅里喝茶。
顾十七姑和周少瑾说着闲话。顾十八姑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周少瑾朝着顾十七姑使眼色。
不一会,顾十七姑就起身要去官房。
周少瑾陪着去了。
路上,顾十七姑笑道:“你也不是外人,纵然我不告诉你。等会你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也会告诉你的——大太太带我们姐妹过来,是想求老夫人帮我们姐妹寻门好一点的亲事。听大太太的口吻。好像是想和郭家结亲。”
周少瑾有些意外顾十七姑的淡定。
顾十七姑笑道:“我早有心里准备。我这样的,虽然找不到特别好的人家。却也不会嫁得太差。只要那人不痴不傻,这日子肯定能想办法慢慢过得好起来的。”
周少瑾最喜欢顾十七姑的乐观豁达。
她安慰顾十七姑道:“你放心,老夫人是个喜欢帮人的人,何况顾家和程家、郭家的交情都不一样,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也这么想,但十八妹却非常的担心。”顾十七姑笑道,和周少瑾回了花厅。
周少瑾只和顾十八姑说些针线上的事,顾十八姑的心绪慢慢地就开朗起来,等到顾大太太带着她们俩个打道回府的时候,她们已约了下次一起去顾家赏荷。
郭老夫听了笑道:“我们家的水榭一年四季也没有个人用,你们小姐妹既然约了,就到九如巷来好了,我让婆子准备小舟给你们划船或是准备画舫给你们办诗会。”
顾家公中的钱不好使,各家的体己银子又不好拿出来,到程家来赏荷,又有郭老夫人开口,可就方便很多。
周少瑾笑着应“是”,写了信给顾十七姑。
顾十七姑和顾十八姑都高兴地应了,周少瑾干脆给朱朱等人也去了贴子。
郭老夫人有意教导周少瑾,自己撇手不管,派了吕嬷嬷协理她办赏花会。
周少瑾回忆着姐姐家宴客时的情景,倒也有章有程,没有出什么纰漏。
吕嬷嬷暗暗惊讶,说给郭老夫人听。
郭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道:“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就是金子埋在地下久了,也会被人当黄铜的。”
吕嬷嬷不敢说话。
郭老夫人就道:“你去跟管事们说一声,少瑾请客的银子我给掏了,让他们用心地当差,要把这赏花会办得漂漂亮亮才是。”
吕嬷嬷笑应承了。
程池也差了商嬷嬷过来寻问,知道周少瑾这边一切顺利,留了话让她有什么事就直接跟商嬷嬷说。
正忙着给程诰布置新房的沔大太太听说了,则特意过来瞧了瞧。
只是站了不到三刻钟,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似儿就赶了过来,说是采买了湘妃竹帘回来,让沔大太太过去看看。
沔大太太只得交待了周少瑾几句,就匆匆回了四房。
谁知道采买的人不见人影,似儿却把她带去了嘉树堂:“老安人说有急事找您。”
沔大太太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室。
关老太太正闭着眼睛斜靠在罗汉床上不停地捻着手上的佛珠。
听到动静后她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说了句“你来了”,然后道:“似儿,你守在门口。谁来了也不许进来,我有话和大太太说。”
似儿忙退了下去。
沔大太太温声道:“娘,什么事这么急?”一面说,一面给关老太太重新换了杯茶,坐在了罗汉床旁的绣墩上。
关老太太思忖了好一会,才斟酌道:“大老爷刚才进来跟我说,收到了泾大老爷的信。想给诣哥儿保门亲事…”
沔大太太脸色大变。道:“那大老爷的意思?”
“大老爷还是觉得少瑾好。”关老太太一字一句地道,“可我想,泾大老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诣哥儿做媒。何况我早已和郭老夫人说清楚了,准备把少瑾留在家里的…”她揉着太阳穴,“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蹊跷,我的意思。是想你去问问郭老夫人…”
沔大太太整个人都呆住了,再不复从前的机敏。喃喃地道:“怎么问?泾大老爷给诣哥儿说的是哪府的小姐?怎么会想到诣哥儿?难道那家的小姑娘有什么隐疾不成?或者泾大老爷有事求别人,拿了我们家诣哥儿做人情…”
“胡说八道!”关老太太低低地呵斥了一声,道,“泾大老爷信里说了。是受了顾家之托。顾家的老安人没了,几个玄孙女的婚事都被耽搁了。所以写了信给朝听故旧,帮着让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子弟。正巧那顾家的十七姑和我们家诣哥儿年纪相仿。泾大老爷这才我起了这心思。那姑娘你也见过,相貌虽然比不得少瑾。却举止持重,进退有度,长袖善舞。原本这也没什么,把这件事向泾大老爷说清楚就是了,可为难的是泾大爷已经跟顾家提了这门亲事。”
“这可怎么得了!”沔大太太急得团团转,“我们和顾家同住金陵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要是推了顾家的婚事,以后我见了顾家的人说什么好啊!”
“就是!”关老太太就是为这件事犯愁,“我让人打听了,说是前几天顾大太太还带着顾家十七小姐和顾家十八小姐来给郭老夫人请安了,怎么转眼泾大老爷就保了这门亲事…”
郭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坏了周少瑾和程诣的婚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少瑾那孩子自幼就长得漂亮,或者是有人瞧中了那孩子?
可这也不对。
少瑾的婚事自有周镇做主,就算是郭老夫人打这主意,还要周镇同意才行。
婆媳俩在屋急得嘴上火,沔大太太没等用晚膳,就找了个借口去见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骇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顾家的大太太托了我给两个孩子保媒,我还说我年纪大了,不怎么出门,旧识家的孩子们也都不认识,推了这件事。怎么又冒出桩这样的事来?你先别急,我去打听打听。”
沔大太太的一颗心这才落地,道:“少瑾那边还请您别声张。”
她怕万一周少瑾知道泾大老爷有意把顾家十七姑许配程诣,心里有个疙瘩。
郭老夫人点头,去了程池那里,道:“这可是你的手笔?”
程池并没有隐瞒,道:“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了。前程和少瑾,他们总得选一个!”
只怕少瑾还不足以让他们选择放弃前程!
郭老夫人默然。
程池冷笑。
关老夫人彻底不眠。
长房大约觉得程诣和周少瑾的婚事不值一提,这才让泾大老爷自作主张地给程诣保了顾家的十七姑。
程泾虽然对族中之人很照顾,却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程泾需要和顾家联姻?
她派了人去打听顾家的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 发愁
顾家一切安好。既没有听说有子弟陡然间飞黄腾达起来,也没有听到有子弟和哪家权贵联姻。
那程泾为可要做媒让程诣娶顾家十七姑呢?
关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程沔道:“不如写封信去问问周姑爷,他在朝廷为官,又任职保定府,京中的消息不需一日就能知道。”
沔大太太更是快言快语地道:“那还不如趁着这件事还没有传开,直接和周姑爷说说,把少瑾诣哥儿的亲事定下来。”
人越老越怕事。
“胡说!”关老太太不禁低声喝道,“泾大老爷写了信给我们,你就敢保证他没有写信给顾家?少瑾和我们家诣哥儿定没有定亲,外头的人不知道,九如巷的人也不知道吗?你让泾大老爷怎么想?我们与其让泾大老爷觉得诣哥儿的亲事是拿了少瑾作借口,还不如挑个顾家的毛病直接回了泾大老爷,泾大老爷只怕心里更好受些。而且再过几年诰哥儿就要下场应试了,泾大老爷那边,实在是不宜得罪。”
沔大太太怎么想怎么觉得周少瑾好,一心一意的就想把周少瑾留在家里,特别周少瑾去了寒碧山房之后,行事作派有了很大的改变,温柔婉顺间又多了些许的雍容大气,实在是惹人稀罕。
她闻言小声嘀咕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诣哥儿娶了顾家十七小姐进门不成?”
关老太太也不愿意。
顾家的小姐没什么嫁妆,这是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的;而周镇这几年官运亨通,周氏姐妹准备的陪嫁越来越贵重,周少瑾的生母庄氏又恰好是周镇心尖上的人,庄氏虽没有陪嫁。但周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周少瑾的。顾家十七小姐的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不是人很迂腐,就是不太聪明;周镇现在已是四品的知府,以后的仕途会越来越好…相比之下,顾家除了祖上的好名声和家族兴旺、子弟众多,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以后遇到什么事娘家的人能帮着出面撑腰之外,没有一点比周家强。
可他们是文人。又不是市井之徒。有了事难道还比谁家的人多谁家的拳头硬不成?
关老太太沉吟道:“我看这件事还得求郭老夫人!”
程沔连连点头,道:“还是娘高瞻远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恐怕只有郭老夫人才能问出缘由来!”
沔大太太急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等会就去趟寒碧山房吧?”
关老太太正应允。似儿隔着帘子道:“大老爷,老安人,大太太,郭老夫人过来了!”
三个人俱是一愣。
程沔猜测道:“大伯母多半是为了诣哥儿和顾家的婚事过来的。”
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回过神来。关老太太吩咐儿子:“你先避一避。万一话说得无可转圜。少不得要你们这些爷们出面再试一试。”
“我明白!”程池虚扶着关老太太到了门口,道。“你不如请了大伯母到宴息室里坐,我正好可以听听大伯母都说了些什么!”
关老太太的内室和宴息室相连,平素郭老夫人过来关老太太为显亲热,不是在内室招待郭老夫人就是在宴息室。
如果因为程沔避入了内室而把郭老夫人迎去了花厅。特别是在她们想留周少瑾在家,程泾却为顾家保媒的这个时候,更容易让人浮想连翩。
实际上关老太太等人想多了。
郭老夫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过来。不过是要给四房一个交待,所以程顾两家的联姻绑得更紧罢了。
她开门见山地道:“你们是不是对少瑾特别的中意?周家姑爷那边,可曾有过口头约定或是交换过信物?”说完,她苦笑地叹道,“子明觉得他能当九如巷的家,先给顾家写的信。顾家听了欢天喜地,子明这才能你们写信。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
“只是他当大老爷当惯了,此时让他出尔反尔的,他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正巧我派了人去问他,他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我。你们把当初和周家的约定告诉我,我去做这个恶人好了。
“千错万错,都是子明的错!顾家那边,我们会补偿他们的,你们不必担心。”
子明是程泾的表字。
关老太太的脸胀得通红,道:“这怎么能怪泾侄儿呢?他也是一片好心。至于补偿之类的,我们四房出就是了,怎么好连累长房。让泾大侄儿出了力又出钱。”
本来关老太太对周少瑾嫁程诣非常的笃定的,谁知道中途却出了这样的事,她有点患得患失,怕自家剃头担子一头热,把信物什么的含含糊糊地带过,只说补偿的事。
这样万一周家不同意周少瑾留下来,她也有个退路。
谁知道郭老夫人却道:“这可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只怕子明得给顾家的几个子弟谋几个适当的官位,顾家九老老爷出仕的时候,也要花钱一番心思了。”
关老太太婆媳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赔礼,她们不要说还了,就是想都不敢想。
郭老夫人走后,母子三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良久,程沔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安慰母亲:“就算是我们四房欠了长房的一个大人情好了。以后让程诣还上。”
程诣有能力还长房的情份,程沔自己都不相信,更不要说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