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韫哥儿躲到了自己屋里。
不一会,程池也回来了。
知道程劭在汀香院,还在发脾气,程池苦笑着对周少瑾:“我二叔父这个人,就是性子太直率,最见不得这魑魅魍魉的事…”
周少瑾听得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道:“四郎,您看,二叔父被杀,会不会与他的性子有关?比如说,四皇子害死了皇上…”
程池大笑,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这小人,怎么能生得这样的百伶百俐的!”
周少瑾不解地望着程池子,又换来了程池的一阵大笑。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这些话跟我说说就行了,别往外乱说,杀兄也好弑父也好,毕竟是以后的事。说得太早了,别人只会拿你当疯子;说得太晚了,祸起萧墙,危及社稷,又会心怀内疚。”
周少瑾点头。
两去了郭老夫人现在住的汀香院。
远远,他们就看见程劭在院子里打着转儿。
第541章 天算
????周少瑾和程池不由得面面相觑,急步迎了上去行礼。
程劭神色有些凝重,朝着周少瑾点了点,对程池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周少瑾进了屋。
程劭就站在院子的石榴树下问程池:“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和七皇子府的人有接触?”
程池无意隐瞒,点了点头。
程劭道:“前两天自贡那边八百里加急,民夫暴动,死了很多人,皇上震怒,有官员陈条,说这件事与七皇子有关,你把自己的事捋一捋,别牵扯到其中去了。”
程池挑眉:“盐井?七皇子从中在抽成?”
“多半如此。”程劭道,“国库的税赋不能少,那就只能多征,自然会引起民怨。”然后告诫他,“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我瞧皇上的意思,是要借此整顿吏使,你别撞在枪口上了。”
程池突然想到周少瑾所说的前世之事,笑道:“二叔,别人都说您淡泊高远,我看您是漠不关心吧?”
程劭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池笑道:“我就是觉得有时候有些事明明您一句话的事就能让百姓受惠,您却能一直保持着沉默。若是说是想简在帝心,好像又不全是…”
程劭道:“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你不做,自有别人做。可只要不危害国家根本,我就可以容忍。”
程池道:“那什么是国家根本呢?”
程劭道:“民不聊生。”
程池笑道:“如果国君昏庸算不算呢?”他说着,语气一顿,又道,“或者说是,国君无德呢?”
程劭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道:“这也不与你相干?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程氏的子弟,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全族覆灭。你在外面怎样的翻天覆地我都不管,却不能殃及家族。家族除了你的兄弟手足,还有什么也不懂的孩童。”
程池笑道:“您放心好了,我也有妻儿要照顾。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觉得如果是国君失德。您恐怕没有这么淡定从容吧?”
程劭没有否定,道:“有时候上位之人的无心之举却惹得很多本不应该出现的麻烦。所以国君失德常常是民不聊生的根源。”
“我知道了!”程池淡淡地道,神色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怅然。
或者。他也无意掩饰。
程劭素来知道这个侄儿的本事,看着不由得心中一跳,担心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池有些犹豫。
程劭就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等他回答。
程池没想到程劭会不依不饶地要等个答案,颇有些无奈地道:“我发现皇太子有心疾。四皇子却知道这件事。”
程劭更糊涂了,道:“这与七皇子有什么关系?”
程池有些意外。道:“您知道皇太子有病?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您说起过。”
“这 又不是什么好事。”程劭道,“皇上没有明说,话里话外却有所暗示。你是想参与到立储中去吗?我觉得你急切了些。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最少十年之内都玉宇 清泰。你与其担心之后是谁继位,我看还不如以静制动——只要你能干实事,不管是谁做皇上。总是要用你的。你何必去冒这个险?再说了,你上头还有大郎。要说 站队。恐怕他比你要急——做到了他那个份上,又只是个辅阁,一旦储君有异,却是由不得他不站队的。”
程池的心思却被程劭原来知道皇太子有病的事占据,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到站队的问题,他沉吟道:“除了您,您可知道还有谁知道皇太子的病?按律,皇太子有这样的病,是不能继承大宝的…”
程劭暗示他:“可皇太子有个好儿子。”
也就是说,皇上根本就没有指望皇太子继位。
这样也符合帝王之术。
天无二主。
按少瑾所说,皇上的确还有快十年的元寿,到时候太子已经是年过四旬之人,皇长孙则正值青春,皇太子这病最多也就拖个几年,皇长子就可以顺利继位了,甚至于,皇太子若是去了,皇长孙正好继位。也免了父子之间的猜疑。
事实是,皇太子的确于皇上之前病逝了,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皇长孙也于皇上之前病逝了。
程池笑道:“您是对皇上最了解的人了,如果皇太子和皇长孙都于皇上之前殡天,皇上会选谁做储君?”
程劭眼皮跳了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 池道:“明天沐休,如果您不过来,我恐怕也会过去找您。七星堂,我想就在我手里终结了算了。可七星堂的这些人怎么办却是个大问题。我原想把一些穷凶极恶的 想办法除了,一些不愿意退隐江湖的随他而去,那些金盆洗手的给他们在卫所安排个合适的位置,不愿意去卫所的,也可以安排到各衙门做个捕快什么的。但如果愿 意做捕快的,就得背井离乡了,我虽然可以在卷宗上做手脚,让他们的履历看上去没有问题,但乡里乡亲的多半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七皇子,管着西山大营。
程劭松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不必求七皇子,你把名单给我,我来安排。”
程池笑道:“那好。等过两年我把人员确定下来了,您慢慢地帮着给安排下去。”接着又问起立储的事来,“皇太子的身体就不必说了,皇长孙越过了几位叔叔继位,我并不看好。”
程劭却无意程池多谈。
程 池道:“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而是大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以袁家马首是瞻,可在大哥入阁的事上,袁维昌却暗中和申敏之达成了协议,这原本无可厚非,站在袁维昌 的角度,他有他的打算和布局,可袁维昌却一点风声也没有漏。我只怕等到大哥非得站队不可的时候,大哥会被那袁维昌坑了。”
程劭虽然对程泾的能力也有所保留,闻言道:“你那时候被二叔祖选中,年纪又太小,你二哥忠厚有余机敏不足,反倒是你大哥强一点,又愿意帮助族人…”
这岂不是矮个子里面选高个子。
程池嗤之以鼻,道:“您为什么不自己上?”
“我太清高,没办法和光同尘。”程劭正色地道,“而且我觉得我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最好,既可以在皇上面前有事没事的时候露个脸,又远离六部三司,让皇上放心。还可以给你们提个醒,免得一脚踏进了泥沼里出来不了。”
这倒是。
有程劭这样的人,对程家诸人的仕途如虎添翼。
“至 于说站队的事,”程劭想了又想,道,“我倒觉得,你应该和大纶谈谈——他在詹事府,你倒可以和四皇子走动走动。四皇子曾经在坤宁宫里长大,和皇太子的情份 非比寻常。如果皇长孙万一没有办法登基,四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最终皇长孙登基,四皇子的一个富贵王爷是跑不了的。”
程池听着,点如漆墨的眸子骤然间变得更深幽。
他道:“您看好四皇子?”
程劭大有深意地看了程池一眼,道:“你不也看好他?不然韫哥儿百日礼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来送礼?”
程池这才心中猛跳起来。
他长长地吸了几口气,好半晌心情才恢复了平静。
程劭却觉得今天两人已谈得太深了,道:“你大哥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提醒他的。”随后转移了话题,“廖绍棠回乡应试,临行前我曾送给了他几卷时文,也不知道他考得怎样了?”
程池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不再拘泥着在皇储的话题上打转了,笑道:“他走之前曾来向我辞别,我也跟他叮嘱了几句,不管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给我们报个信。”
程劭道:“他的文章功底还不错,廖家也不是白丁,想必有所准备。”
程池道:“如果他这次能榜上有名,我建议他明年一起和嘉善下场。一个人是考,两个人也是考。有您帮着捉题,总比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要好。”
程劭笑了起来,道:“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要是下一科考,我还不得一样得给他捉题。你倒会使唤人!”
两人说着,正屋的帘子一撩,沉香走了出来,知道程池和程劭在说话,并不上前,而是远远地站在庑廊高声地道:“二老太爷,四老爷,老夫人问您们的话说完了没有,若是说完了,就进屋来喝茶。她老人家想等会让人去接了阿宝少爷和阿仁少爷过来,明天大家一起吃饭。”
“好啊!”程劭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阿宝和阿仁以后还是要程泾他们照顾,他们彼此间走动的越勤,关系就越好,感情也就越深,“我看明天应该天气不错,我们不如去刹什海那边划船吧?”
如果以郭老夫人的名义去刹什海划船,周少瑾就得安排相关的事宜。
程池道:“我看就在家里划船好了。我岳母和小姨子、小舅子也在,小孩子太多了,去刹什海怕是照顾不过来。”
“也好。”程劭笑道,“我来给几个孩子做幅图。”
他的书画都堪称一绝,又得了皇上的推崇,也算是一画难求了。
程池却若有所思地道:“把顾大纶也叫过来。”
程劭击掌,道:“不错,不错,索性把袁姑爷和彭姑爷也一并叫过来。”
第542章 家宴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能子孙绕膝,郭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周少瑾却忙得脚不沾地——下贴子,定菜单,派人去打扫水榭,开了库房拿了宴客的碗碟牙箸,又因要去水榭那边划船,还得调了会凫水的丫鬟婆子进来服侍。
程池就悄悄地跟周少瑾道:“我来帮你下帖子,定菜单。”其他的事都要吩咐管事的婆子,他不好代劳。
“那怎么能行?”周少瑾红了脸,“我之前也看娘做过,知道怎么做的。”
“我知道你能行。”程池笑着摸了摸周少瑾的头,“只是这事决定的太突然了,时间有些紧。”他说着,提笔写了几个字在宣纸上,道:“你看我这字写得怎样?”
柔若垂柳,秀丽婉约。
周少瑾讶然。
这分明是她的字体!
程池笑道:“这下相信我能帮你写请帖了吧?”
“池舅舅!”周少瑾扑到了程池的怀里。
程池就咬着她的耳朵道:“是不是想我了?”
或者是因为在周少瑾的心里,程池永远是那个庇护她、照顾她、把她放在心上的池舅舅,她偶尔会情不自禁地像从前那样喊程池为“池舅舅”,特别是床第之间她心神恍惚之时,特别容易娇怯怯地胡言乱语。
周少瑾的脸一下子通红,落荒而逃。
程池哈哈大笑,用周少瑾的笔迹帮她下了帖子,定了菜单,然后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正在逗韫哥儿玩,看见程池进来,忙道:“你看。你看,我们韫哥儿的脑袋可以竖起来了。”
程池循声望过去。
韫哥儿正趴在临窗大炕上的一块富贵花开的漳绒垫子上,郭老夫人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摇,他就努力地抬起头来用手去抓那拨浪鼓。
孩子两个多月的时候程池才回来,那个时候韫哥儿已经被人托着脖子竖在肩上到处走动了。他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区别。
郭 老夫人就嗔道:“孩子满了百日头才能抬起来,可也只是勉强地能抬起来罢了。你看我们家韫哥儿,二个月就能抬头。满了百日这头都能竖起来了。还知道抓拨浪 鼓,这孩子养得可真好。”然后想到怀了韫哥儿的周少瑾,叹道。“我之前就怕她生下来的孩子像小猫似的难养,谁知道她个子虽小,生出来的孩子却一点也不小, 还养得这样壮实。可见怀韫哥儿的时候是吃了苦的,你以后可要待她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