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周少瑾就气喘吁吁满身是汗了。
她只扶着韫哥儿在庑廊下玩。
他却非要站在美人靠上去摘庑廊下养的杜鹃花。
周少瑾不让,他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她喊“娘”,把周少瑾的心都要喊化了,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就让他摘几朵花玩,闵葭由几个丫鬟婆子族拥着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今天来得人多,寺院里又不比家里方便,程家的人都歇在一个院子里。看见闵葭,周少瑾和她打了个招呼。
闵葭不由打量起周少瑾来。
她今天穿了件玫红色的遍地金比甲,粉嫩的小脸上一双如水般的剪眸,比身边开得正盛的杜鹃花还要明丽,眉宇间的温婉又如那山涧的泉水般的悠然,哪里看得见一丝阴霾。
闵葭心里一突。
如果周少瑾真如程辂所说,她怎么可能像这样的悠闲自得?
念头闪过。闵葭不禁对周少瑾道:“我刚才去放生池。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说他叫什么‘程相卿’的,被护卫赶了出去。我正想去问问婆婆这个程相卿是什么人呢。听说婶婶从小是在程家长大的。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程辂。
他又要干什么?
周少瑾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烦,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道:“他原是程家的旁支,后来因为品行不端被程家除了名…”她说完问闵葭。“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通知了程家的护院了吗?”
程家的护院多是程池的人,那些护院知道了。程池也就知道了。
她相信程池不会任由程辂这样乱来的。
周少瑾义正词严的语气让闵葭非常的意外,可也如盆清水淋在了闵葭脑子里。
她立刻意识到,程辂是在说谎!
如果程辂说得是真的,周少瑾应该为他隐瞒才是。怎么会一副全交给程池处理的口吻。就算程辂说的是真的,他可能也只是捡了些对他自己有利的话说,至于他做过什么。却一字未提。
也就是说,程许未必就如他所说的那么卑鄙无耻。
闵葭陡然间如释重负。长长地透了口气。
“商嬷嬷赶了过去。”她笑道,“不过那个程相卿已经跑了。”
既然商嬷嬷已经知道了,那程池肯定也知道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见闵葭还站在那里看着她,心中立刻明镜似的,知道程辂肯定还是对闵葭说了些什么。
流言止于智者,可也有众口铄金一词。
她想了想,还是对闵葭道:“你若心中不解,不妨问问许大爷。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夫妻。”
夫妻间如果没有了最基本的信赖,又怎能过得下去。
闵葭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想到了周少瑾对程池的顺从。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夫妻之间才会那样的恩爱。
但程辂喜欢周少瑾,就是她也看出来了…程辂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呢?
闵葭觉得非常头痛。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问问程许。
至少要让程许知道,她不是傻瓜,并不是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可当她走到程许的书房,想要问他的时候,看见他一身青衫,满脸落寞地整理着书房,她已经准备好了的质问却猝然间有些说不出口来,反而不自觉地换了副商量的口吻:“昨天去大螺寺的时候,我在放生池边放生,突然蹿出个人来…”她把遇见程辂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许。
程许惊讶地望着她。
不管是谁遇到了这样的事不是都应该和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说话吗?
他和闵氏相敬如宾,她怎么会帮他说这些?
她对他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什么?
程许放下了手中的书,面对着闵葭,肃然正色地道:“你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来的时候不都想好了吗?
此时为何又有些觉得说不出口了呢?
闵葭抿了抿嘴,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程许的眼睛,道:“我就想知道程辂说得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欺负过周氏?池叔父是不是真的趁虚而入娶了周氏?”
程许勾了勾嘴角,讥讽地道:“真的你又如何?假的你又如何?”
他竟然这样的态度!
闵葭气得要吐血,可想到自己既然已经问到了程许的脸上,如果此时退缩,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件事也就会一辈子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了。
第562章 说服
????闵葭冷冷地道:“如果是真的,我们和离。如果是假的,你不是要外放吗?程家若是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父亲和哥哥,和你一道走。”
她算准了程家不可能让她去求娘家人,程泾是阁老,闵家不过就是人丁兴旺,做官的比程家多而已,舍了程家去求闵家,程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程许非常的意外,望着闵葭久久未语。
闵葭的神色更冷了。
程许自嘲地笑了笑。
闵葭想跟着他一起外放,是觉得程家太乱,不愿意趟程家这浑水了吧?
他突然觉闵葭也是可怜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事当然得由父母商定,闵葭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没有任何的错,却阴错阳差地落到了他们家这团泥沼里。而他却是这团泥沼的形成者。
她又有什么错?
程许的心绪变得平和起来。
他 把当初发生的事告诉了闵葭,包括自己差点羞辱了周少瑾的事:“…程辂说他和周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母亲也很喜欢周氏,那是他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周 氏上有父亲,下有姐姐,金陵程家又不是什么市井小户,他就算是因为少年聪慧受长辈喜欢,也不可能随意在内院行走,就更谈不上和周氏有什么来往了。
“至 于周氏和池叔父的婚事,是我祖母做的主——周氏的字写得很好,曾经帮过我祖母抄写经书,还陪着祖母去普陀寺敬香,深得我祖母的喜欢。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分 宗,池叔父又比周氏大很多。大家都没有往这上面想。后来来了京城,大家又碰到了一起,有人向祖母提起把方家二房的六小姐嫁给池叔父,那方家六小姐当时也不 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比周氏大一、两岁的样子,祖母这才想起了周氏,亲自作主。为池叔父聘了周氏。怎么可能像程辂说得那样是池叔父图谋不轨娶了周氏。若 是他们之间的婚事有一点点的勉强或是不愿意,周氏的父亲周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已在保定知府的任上。程家答应周家也不会答应的。”
闵葭愕然地望着程许。
这其间竟然还有阿萱牵扯在里吗?
她想到方萱对丈夫的不满。
好像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方萱和她弟弟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难道是因为她弟弟虽然号称才高八斗,可今科却落了第而程池却随着他弹劾了曲源之后名声越来越响亮,官越做越大的缘故?
而当事人都在京城。略一打听就知道了,闵葭觉得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她觉得头很痛。
程许没有否认袁氏因为他的缘故拆散了周少瑾和程诣的婚事。也没有否定为了他袁氏想办法把程辂撵了出去读书,更没有否认他喜欢周少瑾。
闵葭沉默良久,低声道:“那我去和我哥哥说,让他帮你想办法在吏部侍郎王简王大人那里说项。谋个外放的机会。”
王简虽不是吏部尚书,却管着吏部的具体事务,哪些职务可操作。哪些职务已内定了,他可能比吏部尚书还要清楚。
如果真的外放。他和闵葭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
程许道:“多谢你了!”
神色前所未有的真诚、平和。
闵葭笑着点了点头,出了书房门就去了袁氏那里,道:“相公是铁了心要外放,我给相公端茶水进去的时候,相公正在写帖子给我哥哥,说是让我哥哥帮着在王大人面前说几句话。我拦也拦不住。准备去请了祖母过来劝他。想从母亲这里拿对牌坐了轿子过去。”
袁氏听了怒不可遏,道:“谁家的媳妇有点事就往娘家跑?他不考庶吉士,你就不能劝着他一点吗?常言说得好,妻好一半福。你好歹也是大家出来的,就不能好好地劝劝嘉善?他不成气候,你难道有好日子过不成?”
可只要和袁氏多纠结,程许就算是拜相入阁了,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闵葭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神情恭敬,道:“所以我才拦着相公,想去找祖母!”
袁氏被噎了一下。
闵葭的神色更恭敬了,道:“母亲,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有生变!”
袁氏只好无奈地朝她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
闵葭应声而去,急急地赶到了朝阳门。
郭老夫人听到丫鬟婆子的通禀,对正和她一起哄着韫哥儿玩的周少瑾道:“昨天刚去红螺寺回来,闵氏今天就登门拜访,难道是你大嫂又说了什么不稳当的话?”
周少瑾劝慰地笑道:“见了人才知道啊!”
郭老夫人颔首,请了闵葭进来。
闵 葭不敢说程辂的事,只说程许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京城,还准备写信给闵家,她没有办法,这才来求老夫人的。请老夫人帮程泾说说,让程许外放算了:“…这个时 候拧着,只会越拧越紧。还不如退一步。等到相公知道好歹了,再想办法进通政司也是一条路,像池叔父在都督院也是一条路。不管是走哪条路,总得他自己肯走才 行。这样强扭得瓜不仅不甜,说不定还会出事。”
郭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正为这件事犯愁。
这还有几天的功夫,程许却怎么也不松口去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他们总不能压着他去考吧?就算把人压进去了,他不用心做文章,考不上,还不是白搭!
“这么说来,”郭老夫人失望地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是啊!”闵葭劝道,“对于别人来说,考不上庶吉士仕途就去了一半,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父亲最少还可以在内阁待十年。十年之后,不是还有池叔父吗?就是外放些日子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倒是。
朝廷有人好做官。
对于程池,郭老夫人比对程泾更有信心。
闵葭的这句话取悦了郭老夫人。
但郭老夫人还是沉吟地道:“事关重大,这件事还得和他二叔父、他父亲、他叔父商量。”
这是自然。
闵葭想了想,低声道:“若是相公外放,公公婆婆的身体还算健康,我想跟着去照顾相公的饮食起居。”
郭老夫人讶然。心里却很高兴。
她是老人家了。小夫妻间的那点罅隙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闵氏自嫁过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跟着嘉善外放,远离了对儿媳妇有些挑剔刻薄的袁氏。也许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孙,闵氏和嘉善的关系也会有所改进。
郭老夫微笑着点头,没有掩饰自己的欣慰。
闵葭松了口气。
有孩子做借口,就算袁氏想把她留下来也自有家中的长辈开口说话——程许都逃了。她凭什么留在这里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