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还怕没有钱!
不过二房的儿子最多,如果自己提出来六房共摊,只怕二房会不答应。
好在她现在卸下了宗妇的责任,这些事也就不用自己出头了。
大太太紧紧地抿着嘴。
二太太怨念丛生。
早知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听二太夫人的,跟着丈夫去任了。
为了让儿子们能好好读书,又怕背上个“不孝”的罪名。她把四儿子全跟留在了真定。如今长子窦文冒跟着老爷在京都读书、历练,次子窦玉昌、三子窦秀昌还有从兄弟中排行第五的四子窦广昌则在家中族学里上学。文昌已过而立之年,却还只是个秀才;玉昌书读得虽好,但比起两个叔叔窦世横、窦世英却又差了很多;秀昌就不用说了,早早的成了亲,儿子到是生了好几个。可读起书还不如自己的儿子芝哥儿;广昌也就比秀昌强得一点点…
想到这些,她把心一横,笑道:“四弟怎么说?”
窦家的四老爷窦世杼在举人的功名上止步不前,前几年终于断了金榜提名的念头,经窦世枢的推荐,在就藩信阳的皇长子信阳王府上做了名长史,听说很得信阳王的喜欢,前两年举家搬到了信阳。
窦世枢听着,犹豫半晌,从衣袖中掏出信封来示意丫鬟递给二太太:“这是四哥给我的回信,我原先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没拿出来…”
二太太在心里把窦世枢骂了一百遍。
信阳离京都千里之遥,我口一开你就能拿出老四的信…你不是早有预谋,我一头撞死在这大厅里!
心里却明白,大势已去!
老四早就和老五串通一气…
她不用看信,已经知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但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信。
果然,窦世杼不仅同意窦世枢对东府的财产分配,而且还建议寿姑的嫁妆由六家平摊。
二太太索性把信给了大太太。
大太太看着嘴角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二太太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听见大太太笑道:“四叔倒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看就照着四叔的说的办好了。这并不是哪一家一室的事,这关系到五伯父的前程,窦家的兴衰。”
“我先前没把四哥的信拿出来,就是怕两位嫂嫂误会。”窦世枢听着忙笑道,“这件事认真说起来,都是我没有处理好,才会有今天的局面。两位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既然是我决定的,就由我来担着吧?总不能把大家都拖下水。”
二太太还要说什么,二太夫人已笑道:“这件事,他也和我商量过,我也是同意的。你们就不要再争了,就这样决定了。”二太夫人拍了板,吩咐柳妈妈:“你去跟窦管事说一些,让他把西府的老太爷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紧事和他商量。”又对窦世榜道,“你一向管着两家的庶务,这几天就抽空把帐目整理整理,到时候赵家来人,也好商量着到底把哪些产业划到寿姑的名下。”
窦世榜忙站起身来恭谨地应“是”。
请纪氏示下的小丫鬟看了这等阵势,哪里还敢凑上前去,跑回去只说没办法凑到六太太跟前去。采菽只好不停地哄着窦昭。
正好柳嬷嬷出来传话,见状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
采菽忙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柳妈妈。
柳嬷嬷是二太太贴身的老仆,就是窦世枢。也要给她几分面子。若是平时,她关心的问过几句也就算了,决不会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去的。可想到刚才花厅里发生的一切,以她对窦家五爷的了解。只要是窦五爷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西府的这位四小姐在她心目中的份量也就骤然间直线上升。到了一个让人不能不重视的地步。
她不禁笑道:“我奉了太夫人之命,正要请窦管事往西府走一趟。不如让窦管事送你们过去,你们给六太太留个口讯就是了。骨肉至亲,哪有不想念的?也不怪四小姐吵着非要回去不过。”
有了柳嬷嬷的话,采菽胆子也大起来,叮嘱了身边的小丫鬟几句,和妥娘一起陪着窦昭回了西府。
高升正指使着小厮在搬窦世英的箱笼。
见窦昭回来了。忙上前行礼。
窦昭问他:“我爹爹呢?”
高兴笑道:“七爷去了栖霞院。”
窦昭转身想走,略一思忖,让海棠陪着采菽,自己带着妥娘去了栖霞院。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趾高气扬地站在院子里指使着丫鬟、婆子端茶倒水的庞氏。
窦昭绕道往窦世英的书房去。
栖霞院后院的角门。斜对着窦世英的书房。
角门虚掩着,无人看守。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栖霞院。
栖霞院后院种着几株木兰,花开的时候,灿若霞锦,所以这院子才取名栖霞院。
窦昭在内室后面的暖阁听父亲和王映雪说话。
“…我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男子,自私地想过得快活一点,想把从前的事都忘记,”说话的是父亲,“可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谷秋是怎么死的,心里像刀扎一样难受…映雪,我们都重新开始吧!”
王映雪愣住:“你,你是什么意思?”
“映雪,难道你还不明白?”窦世英神色复杂地望着王映雪,喃喃地道。“如果我们在一起,除了名分,其他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暖阁里的窦昭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做重新开始?
什么叫除了名份,其他的什么也给不了?
一个女人,你愿意给她一个名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她再也听不下去,气呼呼地从暖阁里出来,径直去了栖霞院的院。
庞氏像壁虎似的,正趴在窗棂上偷听,她的丫鬟在一旁望风。
窦家的仆妇远远地站在庑下廊角,神色里都带着几分鄙夷。
窦昭静静地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庞氏。
庞氏的丫鬟突然间发现了窦昭。
她脸涨得通红,不停地拉着庞氏的衣角:“二奶奶,二奶奶…”
“别吵!”庞氏不耐烦地道,“你一说话,我就听不见了!”
“不是,”那丫鬟在窦昭的目光中急得都快在哭出来,“是四小姐,窦家的四小姐过来了…”
“谁?”庞氏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窦昭。
“哦,原来是四小姐啊!”她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襟,整了整鬓角,笑道,“四小姐,您怎么来了?是谁陪您来的?”
前世今生,窦昭都佩服她的自说自话。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却冲了出来。
“寿姑?”窦世英张口结舌地望着女儿,“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你六伯母哪里吗?谁带你过来的?”一面说,一面四处张望,看见妥娘,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教训,窦昭已道:“是采菽陪我来的。”说着,转身就朝外走,“我等会还要跟着窦管事的车回去呢!”
这个地方,她一刻钟也不想呆了。
“你慢点!”窦世英在后面追着女儿,“我和你一起去给祖父问安…”
跟着出来的王映雪站在台阶上,看着窦氏父女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帘。
第四十六章 一半
窦昭是坐着自家的车回的东窦。
车上,窦铎问儿子:“元吉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刚才窦管事在场,他不好深问,只知道窦世枢回来了,而且猜测窦世枢多半是为了赵家提出的条件而来,但他想不通窦世枢回来有什么用——赵家提出这样的条件,分明就是为难他,为了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赵睿甫拿不到西窦的一半财产,是决不会答应写同意书的。赵睿甫胜卷在掌,不可能因为窦世枢的话就放弃;他不可能因为窦世枢的几句承认就把西窦的一半财产划归窦昭;王家更不可能在没有赵家同意书的情况之下让王映雪继续呆在窦家。
他想来想,这都是个死局!
窦世英直言道:“五哥把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
说完,再无二言,以至于窦铎空等了半晌,他只好又道:“那元吉是怎么对你说的?”
“五哥说,舅兄的要求合情,但不合理。”窦世英道,“可谷秋出了这样的事,舅兄气愤难消,要求窦家补偿寿姑,换个位置,我们恐怕做得更过份。如果不是正好赶上王大人巡抚甘肃,我们三家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重新商定一个赵家觉得合理、您也能接受的数目,甚至是完全可以不答应舅兄的要求,想必王大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可现在时机不对,赵家无所谓,朝中大事却拖不得——王大人若是被弹劾,只怕再也无人有这样的威望和魄力禁查边关马市了。皇上想安定西北也成了空谈,曾大人恐怕会再一次面临着被迫致仕的危险。五哥让我劝劝你,为大局着想,请您三思而后行。”
窦昭撇嘴。
前世。王行宜最终也只是关闭了连关的马市,并没能禁止马市交易。
朝廷不让,难道那些九边的总兵们就没有办法了?五军都督府的那些都督们都吃什么?喝什么?
说到底。马市难禁,是因为马市是整个西北武将们的私库,这也是为什么王行宜反对开马市的主要原因。而石瑞兰飞扬跋扈,御史们始终都参不倒他,也是这个原因。这已不是单纯的开不开马市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文官和武将之间的明争暗斗。最终窦启俊能参倒石瑞兰,还是因为新皇登基。决定将连关马市掌握在自己手里,派了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谓兼任陕西行都司监军,常驻西安,负责边关马市…
窦铎冷笑:“我们不过是靠着东府吃饭,大局?关于我们什么事?我们哪有那样的见识。”
还在为被太夫人僵在东府一天一夜气恼。
抱怨了还不解气。又指了窦昭:“他要是个儿子,不要说一半的家产,就是全部的家产给了他,我也欣然允诺。可你让我把祖宗留下的产业让个丫头片子带到另人家去,我宁愿整个窦家都跟着曾贻芬一起倒霉。”
窦世英闭口不言,只是轻轻地摩挲着窦昭的头,好像在安慰她不要害怕似的。
三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东府。
五伯父亲自在大门口迎接。
“小叔,”他彬彬有礼,“本应该过去给你问安。可这不是私事,也要听听大嫂和二嫂她们的意思,我就先公后私了。等过了这件事,我再到府上去给您陪不是,听您的教诲。”
五伯父开门见山地笑着,目光坦荡。态度诚恳,让祖父挑不出一点的毛病,满腔的闷气只能硬生生地压在心底,面色不虞地由五伯父陪着进了正屋。
窦世英把女儿交给了妥娘:“乖,一边玩去。爹爹等会去六伯母那里接你。”
窦昭点头,等祖父和父亲都进了厅堂,她在外面转了一溜,找了个机会溜了进去。
五伯父正在说话:“…所以我想来想去,寿姑的陪嫁,由我们东窦出了!”
“你疯了!”祖父和父亲都难掩惊愕,特别是祖父,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西窦的一半产业是多少钱子?这可是祖宗的产业!”他说着,朝二太夫人望去。
二太夫人低头喝着茶,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儿子送出去的不是四分之一的窦家财产,而是一个霁红瓷的小碗。
“我知道!”五伯父温声道,神态暖如春色,“祖宗辛辛苦苦的留下了偌大一份财产,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代子孙的日子越过越好?如果这份产业反成了累赘,我们放弃也无所谓。世上之事,有德者居之。我相信,就算我们舍了四分之一的产业,有我,”他的目光遂一的落在了在座人的每个窦氏子孙的脸上,“有兰哥儿,有芝哥儿,我们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兴旺,越过越昌盛。”
窦昭不由暗暗点头。
兰哥儿是大房的,芝哥是二房的。
自己的这个五伯父,难怪能进内阁,不说别的,就凭这手滴水不漏的说话功夫,也够她好好学习学习了。
窦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窦世枢,可真能想,真能干啊!
难怪他会接手这件事。
难怪窦家这么多子孙里,只有他的官做得最大!
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的狠。
东窦四分一的产业,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想到这里,窦铎不由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