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在离宋墨三尺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恭声道:“公子,您小心别淋着雨了。要不要我把窗子关了?”
宋墨没有理会他,问道:“严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那人正要回答,突然侧着耳朵倾听。接着露出一个笑容,道:“公子,严先生来了。”
宋墨点头,回身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严朝卿和一个相貌有些憨厚的男子浑身湿透地走了进来,衣角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铺了青砖的地上。
“公子。”两人朝着宋墨行礼,宋墨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瘦小的身影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手脚麻利地为两人各斟了杯茶,然后又无声无息地退到了黑暗中。
宋墨语气淡然地问:“查到了什么没有?”
严朝卿和同来的男子对望了一眼,不由都露出了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公子,这次只怕我们有麻烦了!”
宋墨神色安详地望着两人。
和严朝卿同来的男子道:“我们遇到了张楷手下的一个幕僚。”然后把蒋梅荪和张楷的恩怨说了一遍,“此人姓陈,名波,字曲水,号越川。他通晓文书典章,擅于识人断人,兼之言词锐利,有张仪之才,当年张楷出兵攻打度边五十郎,就是此人出面说服浙江抚巡安道源出兵相助的。他如今在这户人家做账房先生。”
“你们能确定吗?”宋墨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肃然之色。
“能!”严朝卿很肯定地道,“徐青带着我在他的门外趴了快半个时辰,而且他一直很不安,不停地派小厮打探窦家四小姐醒了没有,好像有什么话要和窦家四小姐说似的,想来也认出了我们。”
宋黑沉默了半晌,轻声地道:“有个外家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的护卫,还有个做过张楷幕僚的账房先生,加上十几个身手不凡的随从,这位窦家四小姐,还真不简单。徐青,”他笑着吩咐和严朝卿同来的男子,“你好好盯着这宅子,不要让人进出。”又对严朝卿道,“明天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里滞留一天,先生早点歇了吧!”
严朝卿和徐青神色一紧。
他们的行踪已经泄露,公子此言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徐青犹豫道:“他们一共有二十几个人…”
“就更要慎重了。”宋墨不为所动,语气轻淡。
两人不再说什么,齐声应是,退了下去。
宋墨视黑夜如无物,从容地穿过屋子里的陈设,撩帘进了后面的暖阁。
暖阁里只点了盏如豆的油灯。
五官柔和的乳娘和衣曲身躺在婴儿的身边,听到动静立刻就警惕地坐了起来,看见是宋墨,她松了一口气,柔声喊了声“公子”,就要起身下床。
宋墨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了孩子,然后弯腰轻轻地摸了摸孩子乌黑的头发,笑道:“孩子还好吧?”笑容十分的温和,在灯光下是如此安宁详和,让人看了心立刻就踏实起来。
乳娘点头,笑容绽放:“小公子很听话,不哭也不闹。”说到这里,她想到为了保守秘密而投缳自缢的孩子生母,眼中不禁噙满了泪水。
“不用担心,”宋墨安慰温声她,“我们很快就到了。”
乳娘用力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
宋墨身姿挺拔地走出了暖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意(粉红票1140加更)
清晨,雨一直在下。
窦昭和陈曲水坐在厅堂黑漆彭牙四方桌前用早膳。
绿油油的小白菜,黄灿灿的鸡蛋,还有一碟十香酱瓜,一碟蒸鱼干,一碟炒双冬,一碟什锦菜,两碗粳米粥,大白馒头、鲜肉包子、葱油烧饼都有用小竹篮装着,满满一桌子。
两人却相对无言,毫无食欲。
段公义大步走了进来。
“四小姐,”他表情凝重,“我发现宅子四周能进出的地方好像都有人看监视似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察觉到不对劲,“会不会是那位投宿的客人惹了什么麻烦?您看我们要不要和他们说说?这要真是打起来,我们总得知道为什么吧?否则岂不是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陈曲水望向窦昭。
这件事祸事是由他引起的,他原想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向窦昭请辞。
窦昭却道:“只怕已经晚了——就算他们之前没有认出您来,您一直派小厮来寻问我的动向,恐怕也引起他们的注意,猜出了您的身份。您与其急急地撇清,还不如就呆在田庄里。他们的目的是将那孩子悄无声息地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能看出他们身边有高手护卫,想必他们也能看出我们的护卫身手不弱。如果双方起了冲突,他们虽然身手好,但我们人多,这里又是我们的庄子,他们未必就能全身而退,你呆在田庄里更安全些。为此就要请辞,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谁这一生不会碰上个坑坑坎坎的。我们一起迈过去就是了。”
还有句话她怕说了让陈曲水更内疚。
事已至此,就算他走了,以宋墨的性格,只怕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未必就能把他们撇清。
陈曲水却被窦昭的一席话说的语塞,或者是说感激更贴切。
若论辩才。有几个能说得过他,可在窦昭盛情之下,他觉得说什么都显苍白而无力。
他深深地给窦昭行了个揖礼,不再说什么,和窦昭一起静观其变。
听了段公义的话,窦昭心中一惊。
难道真的有什么人追了过来。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照理说,连他们都发现有人窥视。宋墨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她问段公义:“梅公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宋墨投宿时,自称姓梅。
这是他外祖母的姓氏。
段公义迟疑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梅公子一共带了一个账房,一个管事,两个车夫。四个护卫,再就是乳娘和孩子。乳娘和孩子,还有梅公子、账房、管事、车夫都在,四个护卫却不见了踪影。您说,会不会是梅公子也发现了什么,把人给派了出去…”
窦昭和陈曲水脸色大变。
如果宋墨真的发现了强敌,应该想办法祸水东引,让他们帮他挡一阵子,他带着孩子和护卫趁机开溜才是。怎么会主动迎敌?双手难敌四拳。他身边的护卫身手再好,毕竟人数有限,他不可能和那些人强拼…除非,窥视他们的就是宋墨的四个护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脑海里浮现出“杀人灭口”四个字。
陈曲水则失声道:“我们不过是恰逢其事,他们不会这么狠吧?”
他就是这么狠!
窦昭在心里暗暗腹诽。
他连他爹和胞弟都能杀。你、我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段公义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却能感觉到窦昭和陈曲水的紧张情绪。
他迟疑地问了一句他不应该问的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监视这座宅院的人真是宋墨的人,他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动手是再所难免的。
与其让段公义他们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如把事情的真像告诉他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未必就不能商量出个脱险的好办法来!
想到这些,窦昭把宋墨等人的来历,和陈曲水之间的恩怨一一告诉了段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