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还以为窦明是前些日子受了纪咏的气现在要发泄,没有放在心上,让段公义派了几个护院。陪着窦明去了大慈寺。
窦明在大慈寺上过香之后,就借口有些劳累,去了旁边的厢房休息,几个护院不好跟着,坐在外面的院子里闲聊。窦明又支开了周嬷嬷,换了件寻常的粗布衣裳,从厢房后窗翻了出去。偷偷摸摸地上了大慈寺后院的那条小道。
尚儿和于二果然驾着车在小道旁等她。
他们匆匆上了车,离开了大慈寺。
等周嬷嬷发现窦明不在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吓得脸色发白,等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啪”地给了季红一耳光:“那于二一个大男人。就算是避嫌,你也不能让小姐一个人跟着他们才是。”急急地叫了护卫,要去追窦明,却被季红一把抓住,求道:“嬷嬷,小姐也不过是想回京都。”
周嬷嬷一阵犹豫。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妥,咬着牙叫了护卫,不过已是下午了。
几个护卫大惊失色。一面沿着大慈寺的小道追,一面派人回去禀了窦昭。
窦昭气得心角发痛,找了段公义来:“…快马加鞭,无论如何也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五小姐。”
段公义知道厉害。
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身边没有一个贴身服侍的,带着个小厮。跟着个男人夜行几百里,传了出去好说不好听。
他朝着窦昭抱了拳,转身就退了下去。
窦昭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就算王许氏要把王檀送到云南去,这也是为子孙成材的正经事,高氏劝不住,庞氏劝不住,难道窦明去了就能劝得住?
窦明有时候就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窦昭不由暗暗地叫了声“不好”。
如果尚儿说的全是谎话呢?
她一时间冷汗淋漓。
可如果于二说的是谎话,又有谁会下这么大功夫算计窦明呢?
要让于二和那个尚儿背叛王家,是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的,特别是像于二这种市井出身的泼皮,惯会见风使舵…
想到这里,她不由朝鹤寿堂的方向望去。
应该不会吧?
窦昭觉得是自己太多心了。
把窦明骗到京都去正合了窦明的意,这算是什么吓唬?
她舒了口气。
但如果不是吓唬呢?
窦昭被自己骤然而起的想法给吓着了,只觉得头昏目眩,两腿发软,扶着身边的茶几才没有跌坐下去。
“快,快!”她满头大汗地喊着素心,“把段护卫找来!”
素心看她脸色不对,急匆匆地找了段公义来。
窦昭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想了想,这才道:“如果于二要拐了五小姐离家,会往哪里去?”
段公义还以为窦昭发现了什么,听着脸色霎时比窦昭的还难看。
他上前几步,低声道:“那于二从前常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只是不知道他会把人交给谁——若是王老七,就会卖到扬州的勾栏院里去;若是唐三,就会卖到京都去…”
窦昭刹那间心里凉飕飕的,说话都带着颤音:“你快去查查!”
段公义应声而去。
素心忙倒了杯热茶给窦昭,安慰她道:“段大叔是地头蛇,哪里都熟,五小姐不过走了四、五个时辰,应该还没有出真定,肯定很快就能把五小姐找回来的。”也知道窦昭担心什么,道:“纪公子虽然喜欢捉弄人,却从不伤人性命,又是读书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您就放心好了!”想想又道,“若是您不放心,不妨问问纪公子。公子一向心高气骄,如果真是他做的,他不会不承认的。”
“怕就怕不是他做的!”粉彩茶盅透出来的暖意温暖了窦昭的手,让她紧绷着的心弦也跟着有所松动,“他做事向来标新立异,已是人人侧目,我们总不能因此出了点什么事就往他身上扯吧?”
心里却始终觉得有根刺横在那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骇(加更求粉红票)
窦明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不禁有些后悔。
没想到这马车这样的简陋,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带了季红一起出门的。
她不由撩开了车帘:“于二,我们要多久才能到定州?”
“快了,快了!”赶车的于二回过头来,对着窦明谄媚地笑了笑,“我们这是走的小路,要是走大路,他们单人匹马,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
“哦!”窦明情绪有点低落,缩回了车厢。
晚上,他们在一户农家借宿。
肮脏破旧的家具,干硬、散发着霉味的被褥,表面还残留着烟灰的茶水,让窦明觉得自己无立足。
她躺在炕上,闭上眼球,努力不去想自己身在何处,思绪就渐渐地转到了外祖母家。
大舅母看见自己肯定又是一通教训,二舅母就会护着自己,外祖母…从前对自己真是疼到心里去了,可外祖父被人弹劾之后,外祖母对自己好像就没有从前那么好了。是因为窦家没有帮忙的缘故吗?自己这次去了,外祖母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呢?
窦明心里七上八下的,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或者是在陌生的地方,她睡的并不安稳,突然间惊醒过来。
窗棂紧闭,清冷的月光从屋顶的明瓦里射进来,落下一方皎洁。
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窦明不由支了耳朵听。
“…不行,最少也得五十两银子…不说别的,就她身上那件玫红色西莲番纹的妆花褙子就能当五两银子…还有她耳朵上戴的那对猫眼石的耳珰…”
窦明顿时毛骨悚。
她就穿了件玫红色西莲番纹的妆花褙子。戴了对猫眼石的的耳珰!
窦明本能是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不妙。
她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身子软绵绵的,也顾不得穿鞋,套了双袜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
门破破烂烂的。根本就关不住,站在门前就可以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情景。
堂屋没有点灯,敞着门。月光从门外照进来,可以清楚地看见于二的影子。
他正和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站在厅屋里说话。因为光线的原因,两个人都看不清楚面貌,只是那男的身材特别的魁梧,站在那里,厚实的像块盾牌似的;女的身材圆滚,耳朵上的金耳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像双噬人野兽的眼睛,让人觉得碜得慌。
“既然那些东西你稀罕,你可以拿去。”女的说道,声音有些嘶哑,却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狠。“我只要人!十五两银子,多的一个子也没有!”
“莫二姑,”于二不满地低声惨叫,“您这也给的太少了点。那丫鬟可是千金小姐,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她骗到手的。您看我这又是雇车的,又是打点的,您总给让我捞回点本钱吗?您这价也出的太低了点…您好歹给我加点…”
那莫二姑冷笑:“今年都十一岁了,已经记得事了。给你十五两银子,还是看在你和我们当家的情份上。要是别人,三两银子我都嫌多了…”
听到这个份上,窦明哪里还不明白。
什么二表弟坏了大表哥的茬书,什么让她去向外祖母求情,全都是假的!
这个于二,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把自己拐得卖了。
她心里霎时烧起熊熊烈火,推开门就想把于二大骂一顿,可当她手搭在了门闩上,粗糙的门闩让传来的刺痛却让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得逃!
趁着于二还没有发现,她得赶紧逃走!
等脱了困,不管是窦家还是王家,伸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窦明咬着牙,顾目四盼。
屋里只有一个窗棂,还通往外面的正院。
她立刻决定从窗棂逃走。
手脚发软地上了炕,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抽了窗楼的闩子,打开了窗扇,外面的棂子却是钉死的,任她如何的推搡,都纹丝不动。
完了,完了!
窦明坐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
那个莫二姑不就是要钱吗,自己许她钱不知道是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盼头,人也有劲了。
她跳下炕,啪地一声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盈盈的,一团和气。
听到动静望过来,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窦明很害怕,可从心里冒出来的怒火却驱散了她心中胆怯:“于二,你这个背主求荣的东西,你竟然敢哄了我把我卖人,我外祖父知道了不把你五马分尸也要把你千刀万剐,你就等着在官府衙门的大牢里烂掉吧!”又嚷道:“莫二姑,你不过是了求财。我许你五百两银子,不一千两银子,你把我送回去,我让我外祖父好好感谢你。你知道我外祖父是谁吗?他是云南抚巡王又省。我伯父是文华殿大学士、刑部尚书窦元吉,我爹爹是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府丞…”
“啧,啧,啧!”莫二姑笑着打断了窦明的请,移动着圆滚滚的身子走了过来,月光下,一双如豆的小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没有一丝暖意,“小姑娘,没想到你出身这样尊贵,脑子却这么不好使。”她说着,朝着于二咧开抹着厚厚口膏的大嘴笑了笑,“于二,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只说是个千金小姐,却没说是个熟人。你可真是让我难做!”
原本来笑眯眯的于二此时显得有些畏畏缩缩起来,急声辩道:“二姑,我不是成心不告诉您——刚才我们不是只顾着谈价钱了。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说吗?”
“于二,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窦明听着忍不住骂道,“尚儿呢?他是不是和你一伙的?亏我二表哥对他那么好,我二舅母这样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来,你就不怕天打雷霹吗?”
“表小姐,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于二不以为然地嘻笑道。“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我这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两人争吵间,那莫二姑却退几步,冲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男子仿佛没有看见似的,突然上前几步靠近了于二,一言不发。掏出把匕首就捅进了于二的胸口。
于二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他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男子,然后又慢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莫二姑的身上。
窦明这才反应过来。
她尖声厉叫。
只是那声音还没有逸出喉咙,就被莫二姑一把捂住了嘴。
窦明拼命地挣扎。
莫二姑的手却像铁钳似的,让她不管怎样挣扎也挣不脱。
“于二。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她阴森森地道,把刚才他说窦明的话还给了他,“我们求财,可不是求气的。这位小姐来头这样大,我们可吃不下。只好委屈你们做对私奔的同命鸳鸯了。”
于二死死地盯着莫二姑,眼中冒出不甘、愤怒、绝望…可那眼神最终也敌不过魁梧男子手中的匕首,渐渐失去了光彩…
莫二姑吩咐那男子:“还有个叫尚儿的,应该也在这附近。让兄弟们快去找找,不能留下祸根。”说着,掏出块帕子堵住了已经无力挣扎的窦明的嘴,然后把她丢在了地上,“把于二搬到炕上去,找个人把这女的奸了。丢在于二身边,做出被逼成奸杀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