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宋墨有些意外。

既然和纪见明同行的人与赵紫姝很熟,显然纪见明是知道赵紫姝底细的。一般的人章台走马,都是去青楼楚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去了赵紫姝那里。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觉得赵紫姝是伶人,就算怎么闹也不打紧?

可他知不知道,万一魏廷瑜被传出好男风,对窦昭也是一种伤害。

宋墨沉吟道:“纪见明,是个怎样的人?”

顾玉道:“很聪明,说话风趣,博学多才,开得起玩笑,也很会玩乐…”

宋墨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一副因饱读诗书而少年得志的无忧公子形象。

这样的人,通常行事都不太缜密。

他不由问:“汪大海也去了?”

这几个人里,只有汪清淮比较沉着稳健顾大局。

“去了!”顾玉道,“汪大海不仅去了,而且还和赵紫姝很熟悉。赵紫姝一看见汪大海,就叫了两个漂亮的婢女服侍他,可见赵紫姝是知道汪大海喜好的。”他调侃汪清淮,“汪大海此时恐怕早就乐不思蜀,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又道。“看来那个赵紫姝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做生意要齐全。现在去他那里的人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不过,我不太喜欢那调调,明明是做皮肉生意的,偏偏学着那些江南的读书人家,把个院子弄得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还摆些什么梅兰竹菊的,事事处处都往清致淡雅上学,弄得和我家后花园一样。你说,我是去寻欢作乐的。结果在那里就像呆在自己家里似的,看的还是相的景致,旁边坐着的还是那些人,让人好生无趣。要不是看在汪大海的面子上,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京都有名的风月场所、酒馆茶楼,顾玉基本上都去光顾过。

宋墨默默地他唠叨,神色却渐渐凝重。

※※※※※

此刻在千佛寺胡同丝竹已停。赵紫姝陪坐在水榭里。

汪清淮望着正推杯换盏、畅快豪饮的纪咏和魏廷瑜,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对坐在他旁边的何煜笑道:“我不过比你们大五、六岁,却不敢像你们这样痛饮了…可见岁月不饶人啊!”

何煜虽然喝得少,但他酒量浅,早就喝得头重脚轻,闻言呵呵地笑着,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汪清淮在说什么。

赵紫姝就抿了嘴笑,道:“世子爷,您是有比喝酒更要紧的事在心里。心思自然没办法全放在喝酒的事上了。”他沙哑的声音显得很温和,起身用紫砂壶给汪清淮沏了壶茶,“听说您今年不仅接了运河的疏浚,还接了黄河旧道的改造?满京都,有几个能像您这样大手笔的?!我在这里先恭喜您了!”说着,他朝汪清淮拱了拱手,“纪大人是新晋的探花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济宁侯刚刚除服,还不知道稼穑艰难。都是无事一身轻的人,怎比得上世子爷?延安侯府都靠您支撑着。京都的达官显贵提起世子爷,谁人不夸赞一声?就是那顾玉,号称京都小霸王。不也要给世子爷几分颜面吗?我瞧着有阙词倒也应景。”他笑着低声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然后指了指汪清淮,又指了指纪咏和魏廷瑜,“正说的是世子爷、纪大人和侯爷。”

汪清淮哈哈大笑。

心中的感慨如被烫斗熨过似的,全都妥妥贴贴的了。

赵紫姝朝着服侍汪清淮的婢女使眼色。

婢女会意,在汪清淮耳边妩媚低笑,汪清淮又是一阵大笑,由那婢女扶着,离开了水榭。

赵紫姝松了口气。

纪咏曾经跟何煜来过一次,魏廷瑜他是第一次见到。何煜和汪清淮却是隔三岔五地会来他这里小坐,而且两人还有些不同。何煜多是朋友相聚,把地方定在这里,只要他服侍茶酒丝竹,其他的,就随来客自己的意思了;汪清淮则每次都是请人来这里玩乐,自己却从不沾惹,只管付银子。说起来,都不是好服侍的主,却又都是撒起银子来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豪客,是他最喜欢的主顾。

见安抚好了汪清淮,他正想转身和何煜说两句话,回头却看见了纪咏俊朗的面孔。

赵紫姝吓了一大跳,忙换上副笑脸喊了声“纪大人”,却看见纪咏朝着他眨了眨眼睛,拽着他的衣袖就朝水榭外面走。

赵紫妹脸色大变。

他虽做艳帜高张,却也不是遇到个人就上床滚的,否则他和那些私寮卖皮肉的有什么区别?又凭什么让那些豪门贵胄捧他?

纪咏“嘘”了一声,在水榭外的太湖石旁站定。

“你要是今晚能把济宁侯留在你屋里过一夜,”他低声道,“明天我让人送三千两银票给你。”

赵紫姝顿时心中砰砰乱跳。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

魏廷瑜是顾玉带来的人,只怕这三千两银子他有命赚没命花!

可如果他不答应,这他纪咏会放过他吗?

像他这种人,有些话听见了也是一种错。

他骇然地望着纪咏,犹豫不决。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湖面,泛起丝丝的银光,倒映在纪咏清澈的眼眸中。让他的目光也如这月色般明亮、清冷,没有一丝的温度。

赵紫姝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人,难道仅仅是想让他和济宁侯睡一觉?

他不禁推脱道:“只怕济宁侯不喜欢…”

纪咏咧了嘴笑:“所以才值三千两银子嘛!”

他的牙齿在月光中雪白雪白的,仿佛能噬人一般。

赵紫姝头皮发麻,不由朝水榭里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煜已经醉倒在了案几旁。只有魏廷瑜一个人目光呆滞地傻坐在那里嘿嘿地笑,一看就知道已经喝糊涂了。

寂静无声的夜里,能听到渠水潺潺流淌的声音。

他该怎么办?

这显然是针对魏廷瑜的一个阴谋。

答应了纪咏,就得罪了顾玉。

拒绝了纪咏,纪咏会放过他吗?

赵紫姝踌躇不前。耳边传来纪咏的冷笑。

还是先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了再说。

赵紫姝把心一横,走过去扶起了迷迷瞪瞪的魏廷瑜…

水榭中只剩下了纪咏和沉睡的何煜。

纪咏四肢大开地倒在了毡毯上。

深蓝色的天空,月明星稀。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等到京都传闻魏廷瑜有龙阳之好,窦昭肯定会大为恼火。

到时候窦昭就会一脚把魏廷瑜给蹬了!

我看你魏廷瑜还怎么学别人喝花酒?

想到这里,纪咏心情大好。

一阵倦意袭来。

忙活了大半夜,虽说把魏廷瑜给灌醉了,但他喝得也不少。又心思已了,全身松懈下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挨着何煜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纪咏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或者心里还惦记着魏廷瑜的事成没成,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天空已经泛白,透过半掩半映的绿树,从水榭可以看见影壁。

一群井然有序的青衣护卫簇拥着两个少年站在影壁前。

隔得太远,纪咏看不清楚两个少年的相貌,却能感觉到他们来者不善。

赵紫姝的管事被人粗暴地推搡到了两个少年面前。哆哆嗦嗦地跪下又被拽了起来,诚惶诚恐地领着那群人往赵紫姝居住的屋子方向去了,显然是要去找赵紫姝的麻烦。

昨天的客人里有顾玉和汪清淮,还有自己和何煜,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扫他们的兴?

纪咏生出股不妙之感。

他拍了拍何煜的脸:“快醒醒,出大事了!”

※※※※※

夏琏赶在宋墨之前“啪”地一下推开了赵紫姝内室的扇门。

昏暗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

赵紫姝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他低声喝道。赤裸的身子纤细如柳、洁白如玉,带着楚楚可怜的羸弱。

夏琏忙低下了头。

宋墨一眼就看见了正躺在赵紫姝身边呼呼大睡的魏廷瑜。

他脸色铁青,吩咐夏琏:“去打盆冷水,把济宁侯弄醒。”

夏琏应声而去。

宋墨身后,闪过顾玉清丽的脸庞。

赵紫姝骇然失色。

顾玉的人。找来了…

他慌乱地穿着衣裳。

手指却僵硬发抖,不听使唤。

夏琏已一盆冷水浇在了魏廷瑜头上。

魏廷瑜嘟呶着翻了个身,舔了舔嘴唇,继续睡。

手却搭在了赵紫姝的身上。

赵紫姝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墨眉眼间骤然多了些许的戾气。

他沉声喊着夏琏:“再去打几盆冷水来。”

夏琏不敢迟疑,连着朝魏廷瑜头上浇了几盆水。

魏廷瑜“啊”地一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宋墨。

“宋世子!”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道,“您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宋墨气极而笑,“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魏廷瑜下意识地朝周围瞥了一眼。

他和那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赵紫姝同盖一床被子…床头还挂着条猩猩红的汗巾…

他惊呼着掀开被子。

看见自己赤身裸体…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魏廷瑜呆若木鸡地望着宋墨,声音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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