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不免有些窘然。
六太太却不想让窦昭为难,出来打圆场:“既然如此,那舅太太就去陪陪寿姑吧?她身边有个陪着说体己话的人,心里也好过些。”
赵太太就领着女儿来了窦昭屋里。
五太太、六太太等窦家在京都的女眷则盛装出席,招待窦明这个新出炉的姑奶奶。
窦明的大舅舅的王知柄没来,王家的女眷则是跟着窦明的小舅舅王知杓一起过来的。
舅母就称赞素兰:“难得你小小年纪却口齿伶俐,条理清楚,说得明明白白。”让随身的嬷嬷赏了素兰二两银子。
素兰欢天喜地接了银子,谢了又谢,和姐姐一起退了下去,让窦昭和舅母、表妹说体己话。
虽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舅母也觉得和魏家的婚事不必挽留,可听说魏廷瑜这么快就认下了窦明,舅母心时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寿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窦昭觉得这个时候她若是说出“再也不嫁人”了之类的话,舅母肯定会认为她是受了刺激,心里一定更难受。
“先回真定吧!”她笑道,“然后睁大了眼睛,再找个好人家!”
舅母见她还挺乐观的,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
顾玉见宋墨有些出神,不由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天赐哥,回神了,回神了!”他嘻笑道,“你不会是想新娘子了吧?”
宋墨弹了顾玉一个暴粟,笑道:“胡说些什么呢?”耳根却突然间有些发红,随手拿起个苹果塞到了顾玉的手里,“吃你的苹果,少废话!”
顾玉觉得自己好像猜中了宋墨的心情。
他笑得像个小狐狸,拿着苹果重新倒在了临窗的大炕上,道:“天赐哥,你成亲的时候,让我去帮你接亲吧!到时候我肯定会护着你,不让他们灌你酒的…”
宋墨心里却在想窦昭的事。
昨天窦、魏两家重新写了婚书。魏家立刻请了自家的两位证婚人延安侯和张继明重新在婚书上做了保,今天新人认过亲,喝了回门酒,窦家就应该会去请杨森和蔡弼过来在婚书上做保,然后再拿到顺天府去存档。
这样一来,窦家姐妹易嫁的事很快就会被传出去了。
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十五了,皇上肯定不会在避暑行宫过中秋节的。皇上一旦回宫,他景福的婚事就提到明面上。到时候自己可就真的弄巧成拙了!
无论如何,他也得在中秋节之前把事情办妥才行!
宋墨没有理会顾玉的唠叨,高声喊了陈核:“你回府一趟,看看严先生可有什么话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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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咏亲自去请了杨森过府。
杨森不免有些叹惜:“可怜了窦家四小姐,都要出嫁了,却得到了这样的怪病。”
纪咏笑道:“不过是脸上长了癣罢了。也不是不能医,不过是有些麻烦而已。济宁侯府也太小心了点,正好五小姐还没有说亲,窦家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言下之意是指魏家嫌弃窦昭,逼着窦家把窦明嫁到了济宁侯府。
杨森还没什么。深知其中蹊跷,又一心想讨好窦世枢的蔡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笑道:“要怪就怪窦家四小姐的嫁妆太丰厚。”
指魏家是看中了窦家的嫁妆才不愿意和窦家退婚的。
纪咏不由眼皮一跳,高看了蔡弼两眼。
杨森则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连叹了几声“世风日下”,这才由纪咏服侍着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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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器重的消息,比宋宜春想像的来得要早。
用过晚膳,陶器重就面色凝重地求见宋宜春。
“世子爷恐怕要尚主了!”他沉声道,“消息是从延安侯府传出来的。这个时候京都有头有脸的勋贵之家只怕都已经知道了。”
宋宜春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盅。
“你说什么?”他脸色大变,“消息可靠吗?”说话间想到儿子的神出鬼没,没等陶器重回答。心里倒先相信了几分。
“消息可靠。”陶器重道,“是延安侯世子爷亲口对我说的——想必是为了给我们府上一个交待。而且还说,皇后娘娘和宁妃都看中了世子爷,宁妃已要向皇上开了口,皇上也有此意,不过因为皇后娘娘想让世子爷尚景宜公主,这件事就拖了下来。可世子爷尚主的事,却是铁板钉钉的。”
宋宜春颓然坐在了太师椅上。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道,“这些年尚主的都是那些落魄的世家子弟,宋墨却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宁妃怎么会瞧中他…”
“应该是世子爷的主意吧!”陶器重苦涩地道,“世子爷若是尚了主,就无人可动摇他的世子之位了…你应该让二爷和世子爷多多走动的…世子爷破釜沉舟…”
杀伤力是很惊人的!
“不行,不行!”宋宜春急得团团转,“不能让他尚了公主…”他吩咐陶器重,“上次东平伯不是说他有个女儿和宋墨同年吗?就她好了!你明天一早去东平伯家提前…”
“侯爷,”陶器重再次低声提醒宋宜春,“世子爷要尚主的事,京都的勋贵之家应该都知道了。”
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和宋家定亲!
宋宜春呆住:“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墨尚主?”
陶器重没有说话。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入耳
英国公府旁边的顺天府学胡同,是因为顺天府的府学落址于此而得名的,剪子巷里也因此挨挨挤挤的全是卖各种小食的摊子和铺面,其中有家叫卯记的馄饨铺子,馄饨做得皮薄馅大,配上小鱼小虾,汤汁又十分的鲜美,甚合陶器重这个江南人的口味。他偶尔会去卯记吃一碗,再和同是江南老乡的卯记铺子的老板闲聊几句,思乡的愁绪顿时就会烟消云散,心中畅快不少。
从樨香院出来,已是灯火初上之时。
陶器重略一犹豫,去了卯记馄饨铺子。
铺子里的生意照例很好,座无虚席。
昏黄的灯光下,嘈杂的说话声,氤氲的腾腾热气,让人的面孔都模糊起来。
但卯记铺子的老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陶器重。
他笑着边用围裙擦着手边走了过来:“陶先生,还是照老规矩,我在后门给您支张桌子吧?”
陶器重笑着说了声“多谢”。
卯记的老板亲自去收拾了桌子,端了碗馄饨放在了陶器重的面前。
陶器重喝了口汤。
邻座传来两个男子低声的议论。
“…真的?那窦家可是读书人,怎么就会答应了姐妹易嫁的事?”
“我骗你做什么?窦家四小姐和五小姐是同父异母的。据说当时来不及准备,用四小姐的陪嫁嫁的五小姐。现在五小姐代四小姐嫁到济宁侯府做了侯夫人,四小姐自然要把陪嫁要回来了。还是我去帮着抬的嫁妆,我还不知道!”
“我听说窦家嫁女儿有两万两银子的陪嫁。把嫁妆要回来,那济宁侯岂不是亏了?”
“亏什么亏啊?!两万两银子,那是公中给的。四小姐不过是把她自己生母留给她的东西要了回来。我看满打满算,也就一、两千两银子的样子。而五小姐的外祖外是云南巡抚王又省,就是那个走哪里就一路胜仗打到哪里的王又省,你知道吧?现在四小姐把自己生母留给自己的东西要了回来,五小姐的生母和王家肯定都会给她一大笔添箱银子的。算起来。济宁侯府还赚了呢!”
听到这里,陶器重忍不住扭头望过去。
说话的是两个穿着粗布短褐的男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两个人面相虽然一个忠厚,一个机敏,但双手都满是茧子,指甲缝时也残留着污物。一看就是靠体力活谋生的人。
他不由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喊了声“两位仁兄”,道:“你们说的,可是北直隶窦家?窦文华窦大人府上?”
窦世枢因任文华殿大学士,又在吏部为堂官多年,得他照顾的人不在少数,士林中为表示尊敬,多称他窦文华而不称其字号。
两个说话的男子见陶器重一副文士打扮,知道遇到了读书人,忙站了起来。躬身还礼,连称“不敢”。道:“正是刑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窦阁老家。”
陶器重见两人穿着粗陋,谈吐举止却颇知规矩,想到刚才的话,知道两人是惯接豪门大户外活的人,态度又和蔼了不少,笑道:“寒夜无事,听两位仁兄说得有趣。不免有些失态,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两人忙恭声道。那个面相机敏的更是道,“听先生口气,和那窦家熟识。不知道先生想知道什么?我们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面相忠厚的却面露不虞,踢了那面相机敏的一脚,偏偏那面相机敏的却装作不知道似的,殷勤地请陶器重同桌而坐。
陶器重看得明白,笑道:“还是你们到我这边来坐吧!我这边清静点。”
面相忠厚的那个有些犹豫,面相机敏的那个听了却喜出望外,端着还没有吃完的半碗馄饨就坐到了陶器重的身边。面相忠厚的那个眼底流露出几分无奈,只好也跟着坐了过去。
陶器重就笑道:“我们坐在一起,老板正好空出张桌子来,也好招待别人,多赚几文钱。”
面相机敏的那个就连声称“是”,面相忠厚的那个闻言表情也跟着忪懈下来。
陶器重大多数时候和那面相忠厚的说话:“你说你帮窦家那位四小姐搬的嫁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就老老实实地道:“出了件这样的事,大家颜面上总归是有些过不去,新娘子回门认了亲之后,窦家就趁着天黑把四小姐生母留给四小姐做陪嫁的东西搬了回去。因人手不够,我又常帮着窦家做些粗重的活,就把我叫去搭了把手,除了工钱,还每人赏了一两银子。这不,我刚刚忙完活,就请我这兄弟到这里来吃碗馄饨。”
卯记的馄饨虽然便宜,但对他们这些做苦力的人来说,能像这样吃碗馄饨,也算得上是件享受的事了。
陶器重点了点头,笑着问起姐妹易嫁的事来。
那面相机敏的倒是问一句能说出十句来,可他不过是听面相忠厚之人的转述,想说却说不出什么来;那面相忠厚之人倒是知道的不少,可像铜油灯芯,你拨一下他亮一下,你不拨就不亮。陶器重帮两人付了馄饨钱,又请铺子的老板上了一壶老白干,四碟下酒的菜,在馄饨铺子后门和二人慢慢喝到了二更鼓,这才各自散去。
风一吹,陶器重这才感觉到有些上头。
他扶着墙慢悠悠地进了英国公府旁的巷子。
侧门守值的看见陶器重,忙迎上来扶了他,奉承道:“陶先生,您老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也没让小厮跟着?这黑灯瞎火的,要是磕着哪里碰着哪里了可怎么得了?国公爷的事还不得乱了套啊!”
陶器重呵呵地笑,赏了守值的一小块碎银子:“给你买酒喝!”
守值的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不停地道谢,态度更加殷勤了:“我扶着您老回屋吧?刚才国公爷还差了人来问您去哪里了。您以后要是想一个人出门,可以跟我们说一声,万一国公爷找您,我们也有个地方寻去…”
不知道国公爷找他有什么事?若真的很急,应该会派了人四处找他,知道他回了府。会再派人来找他的。
陶器重此时脑子有点晕,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回屋歇下了。
半夜突然惊醒,想起了这件事。
自己后来到底去见了国公爷没有?
他模模糊糊地想不清楚了,靠在床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叫了小厮倒杯茶给自己,问道:“国公爷可曾派人来找过我?”
“没有。”小厮笑道,“不过二爷曾亲自来找过您。”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低声道,“好像是国公爷发了二爷一顿脾气,二爷还差点因此挨了板子,二爷来找您,想让您在国公爷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
陶器重听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真是不如宋墨良多啊!
若是真的让宋墨尚了公主,以宋墨的本领,国公爷和二爷以后恐怕就只能看着宋墨的眼色过日子了!
念头一闪而过,他立刻记起了卯记馄饨铺子里的事来。
他当初不就是觉得窦家这件四小姐的事挺有意思的吗?
陶器重一跃而起,吩咐小厮:“快。快服侍我穿衣服,我要见国公爷!”
小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