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世英接下宋家聘礼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被窦世枢责备一番,此时窦世枢心平气和地关心着寿姑未来,反而让他微微一愣,心中升起些许的愧疚来,不由低声道:“打听过了…人我也看见了…配得上寿姑…”
窦世枢不再多说什么,问了问两家结亲的过程。
当他知道窦世英已经写下了婚书。并定下了八月二十四日的婚期时,不禁瞥了五太太一眼。
五太太顿时脸涨得通红。
窦世英则喃喃地解释道:“婚期是有点急,可趁着舅太太在京都。早点把寿姑的事了了也好…
窦世枢颔首,笑着吩咐妻子:“既然寿姑出阁在即,你就去看看她吧!”又对窦世英道,“有什么要你五嫂帮忙的,你只管开口。”
我还敢要你们帮忙啊!
窦世英在心里嘀咕着,嘴里却唯唯应喏。
五太太去了窦昭那里。
窦世枢就说起赵思来:“…他由上峰陕西布政司推荐,不日就要升湖广布政司参议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那湖广布政司李大人背上长了个疖子,夜不能寐,到了今年夏天,已是恶臭难掩,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虽任刑部尚书,可在吏部经营二十几年,又贵为内阁学士,这些事怎么能瞒过他的耳朵。
窦世英知道,这是窦世枢在向他示好,算是弥补之前对窦氏姐妹的伤害。
他虽然觉得愤然,可舅兄的前程却由不得他自私。
窦世英朝着窦世英拱手,道:“舅兄的事,还要仰仗五哥多多关照。”
“赵家和我们家几辈的交情,我和睿甫也是故交,七弟这话就太见外了。”
两人之后又议了会朝政,窦世枢夫妻这才打道回府。
车上,五太太对窦世枢道:“六弟妹得了消息也过去了,我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寿姑的内室哭呢?听那口气,英国公府的世子脾气有些不好…”
没等她把话说完,窦世枢已摆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到时候只管高高兴兴地去吃喜酒就是了。”然后道:“等会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趟玉桥胡同。”
五太太迟疑道:“这么晚了…”
“这种事,越早处置越好。”窦世枢冷静地道,“拖来拖去,只会让纪家认为我们在敷衍他们——我们要拿出诚意来才行。”
五太太还有点不放心,道:“方大人的事…”
窦世枢摆了摆手,道:“我自有主张!”
五太太不再问什么,在家门口下了马车,恭送马车驰出了槐树胡同,这才转身回了府。
※※※※※
纪老太爷半闭着眼睛躺在醉翁椅上,正琢磨着窦世英的不告失约。
自己请窦世英,不过是想和窦世英结交。可他却生硬地拒绝了自己的邀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窦家把纪家的意思转告给了他,而他十分的不满意这桩婚事!
见明一表人才。又有功名在身,少年得志,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窦万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如明天再给他下张请帖,他要是还不到,自己就亲自去静安寺胡同拜访他。
人怕对面。
难道他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拒绝这门亲事吗?
想到这里,他高声问随身服侍的小厮:“十六少爷回来了没有?”
纪咏在家排行十六。
纪老太爷感觉自己好像有几天没看见纪咏了。
小厮忙道:“小的这就去请十六少爷。”
纪老太爷“嗯”了一声,有小厮进来禀道:“老太爷。槐树胡同的窦阁老过来了。”
纪老太爷很是意外,连声让小厮请窦世枢花厅里坐,自己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去了花厅。
窦世枢开门见山就说了来意,并满脸愧色地道:“说来说去,这个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五侄女出嫁之后,七弟怕四侄女嫁不出去,没有知会我们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和英国公府结了亲…”
纵然老道如纪老太爷。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
儿女的婚姻大事又不是买青菜萝卜,能说买就买的。
这个英国公府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英国公府可不是济宁侯府。那可是真正的簪缨之家,世受皇恩,长兴不衰的显赫之家。
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窦万元了,就是他,也不可能指使得动英国公府和自己演戏!
纪老太爷不由沉声道:“你可打听清楚了,真是英国公府?”
窦世枢没有想到纪老太爷会有如此一问,但他想到聘礼中既有用脸盆大小的整块寿山石雕刻而成的年年有余。也有灿若云锦的刻丝和蜀绣,那英国公府又岂能是假冒的?
他委婉地道:“今天下午宋家抬了一百二十四抬的去静安寺胡同下聘,我这才知道。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两家不仅写了婚书,连婚期都定在了八月二十四日。”
纪老太爷不由哂笑。
自己真是越老越不经事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望着眼前神色真诚的窦世枢,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见明的伯父在工部这么多年,一直想把宜兴的水路修一修,可若是私人出资,不免有欺世盗名之嫌,还是由官府主持,我们纪家尾随的好…”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可若能造福家乡,却能万古流芳,让子孙受益。
宜兴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怎么会在皇上的眼里?何况朝廷这两年接着疏竣了运河和黄河旧道。
窦世枢暗暗苦笑。
这是纪家在向自己要补偿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能不答应吗?
“这是好事。”窦世英笑道,“纪大人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纪老太爷满意地送走了窦世英。
纪咏回来了。
他笑容满面,兴致高昂,纪老太爷见了心中一滞,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语塞。
倒是纪咏,笑着问纪老太爷:“您找我什么事?”一副你再不说我就走了的样子。
纪老太爷想了想,反问道:“你去做什么了?这几天忙出忙进的,没看见你的影子。”
纪咏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和朋友出去小酌了几杯。”然后打了哈欠,道,“有什么事昨天再说吧?我困得不行了。”
说完,也不管纪老太爷说什么,径直出了纪老太爷的房间,让纪老太爷气得只吹胡子。
纪咏却在心里偷乐。
和何煜一起打了魏廷瑜一顿闷棍,他感觉心情好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困惑
此时的窦明,正在给魏廷瑜擦伤口。
因为不惯做这些,她的手有点重。刚开始的时候魏廷瑜还能忍着,后来不由“嗤”地一声侧过脸去。
窦明动作一僵,眼角就有水光闪动。
魏廷瑜忙道:“你歇歇,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
送魏廷瑜回来的汪清海望着魏廷瑜青肿的面颊,脸色阴沉:“你再想想,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自汪清海和东平伯周少川的幼女成亲后,汪清淮就开始把手里的一些庶务交给汪清海打理。汪清海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开封督促着黄河旧道修缮的石料供应。因魏廷瑜成亲,他特意从开封赶回来,却又遇到了姐妹易嫁之事。
这是魏廷瑜的家务事,汪清海自然不好说什么,估计着这几天魏廷瑜应该闲了下来,这才约了魏廷瑜到萃华楼小聚。
魏廷瑜心事重重,几杯酒下肚,不待汪清海开口,他先说起心事来。
“…窦家在北直隶也是数得上数的人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当时心慌意乱,掀了盖头,看也没敢看一眼,就跑了出去敬酒…回去的时候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明姐儿又是哭又是闹又是上吊的,乱成了一团,我也没来得及多想,脑子一嗡,就应了这门亲事。”他说着,将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三天回门的时候,我臊得不行,睁开眼睛就在想,若是遇到了四小姐,该说些什么…谁知道四小姐却避开了我们…”
“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做什么?”汪清海劝他,“既然已经认下了这门亲事。你就应该好好地和窦氏过日子才是!你这样三心两意,既害了自己,也害了窦氏,更让那四小姐心里是根刺!”
“我知道。”魏廷瑜闷闷地道,“我就是在想四小姐说过的话。”
汪清海不禁“咦”了一声,道:“四小姐和你说过什么话?”
魏廷瑜道:“当时明姐儿不是约了我去大相国寺吗?后来被窦家的人发现了,要和我们家退亲。当时四小姐曾约了我去静安寺胡同,说。相信我和明姐儿没什么。还说,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把婚期往后拖一拖。”他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迷惑,“可明姐儿却说,四小姐因我应了她大相国寺之约,所以心生妒忌,死活也不愿意嫁给我…”
汪清海暗暗摇头。
他第一次见到窦明,就觉得窦明有双太过于灵活的眼睛,这样的人。通常都有很多小计量。
如今看来,窦明在姐妹易嫁这件事上。显然不想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
可他能说什么?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段姻缘。
他只好拿了好话劝魏廷瑜:“我有次听母亲偶然说起,也提到过窦家四小姐当时发脾气不愿意嫁给你。可能这其中还发生了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可不管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再追究,只会让彼此难堪而已。你不如就当自己做了回负心人好了…”他见气氛沉闷,开玩笑地道。“这男人,谁还不做几回负心人啊!”
魏廷瑜听了不仅没有开玩,反而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借口要上毛厕。离开了雅间。
等他久候不见人影,吩咐小厮去找的时候,却在毛厕旁看见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瘫软在地的魏廷瑜…
魏廷瑜见汪清海问当时的情景,颇有些羞愤地摇了摇头,道:“那些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话,拿了个袋子套在我的头上,朝着我就是一阵乱棍…”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然后大声道,“我想起来了,那袋子是绸子做的,很光滑…”
“用绸子做的?”汪清海沉吟道,“出手的人应该非富既贵才是…是什么人,要对你下手?”他问魏廷瑜,“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过谁?”
魏廷瑜非常的认真地想了想,再次摇头。
在一旁听着的窦明却突然脸色发白。
她想到了纪咏。
只有纪咏,才可能干这种事!
只有纪咏,才可能找魏廷瑜的麻烦!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拽住了魏廷瑜的衣襟:“侯爷,您,您以后还是少出去吧?若是要出去,也要多带几个护院才好——那些人有心算计无心,您太吃亏了!”
魏廷瑜点头,笑着安慰她:“没事。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正说着,请的御医赶了过来。
窦明回避到了旁边的耳房,汪清海帮着魏廷瑜看了大夫,说只是些皮外伤,吃几副活血化於的方子,很快就会好了,他又吩咐魏廷瑜的贴身小厮跟着大夫去拿药,叮嘱了魏廷瑜几句“好好养伤,萃华楼那边,我再去问问,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被人打了黑棍,毕竟不是件什么好事,而且对方有备而来,汪清海和魏廷瑜都没有报官,派贴身的护卫找萃华楼掌柜、跑堂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