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道:“那你和令尊反目之后却处处占上锋,一定觉得很得意吧?”
宋墨一愣。
窦昭没等他回答,已道:“我听陈先生说,自国公爷把二爷拘在了上房读书,你就很少见到二爷,你心里,苦不苦?”
宋墨睁大眼睛,却若有所思,隐隐有些明白她的心思。
“所以我主持中馈不觉得苦。”窦昭笑望着他,“水来土掩。兵来将来。来来去去不过是那些事,纵然出了错,想办法补救就是了。和东府的众人玩平衡之术不苦。他们是我的血亲,我何尝不是他们的血亲。他们能敬我一丈,我就能敬他们三尺。纵然是有负于我,也不过是一时的伤心,自己认人不清罢了。”她侧过头去,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轻声道,“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又无手足兄弟,孤单寂寞。长大以后,就特别希望有个人做伴,特别希望那个人能在所有的人都遗弃了我之后,还一如既往地待我好。因而我明明知道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我还是愿意和他过下去。”她说到这里,朝着宋墨微微地笑了笑。“何况我也不没有毛病的人,我在忍别人。说不定别人也在忍我呢?但是有个人在身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吧?”
她说的,应该是魏廷瑜吧?
月色下,她的笑容显得如此的苍白而单薄,像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宋墨的心,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骨肉之情却不同。”窦昭嗫嚅地道,“血肉相连,同声同气…无论怎样。也没有办法割舍的。”孩子的面孔已在窦昭的记忆中糊涂,铭记在心的,却是那些给她的悲痛和欢笑的感觉,“他痛你就痛,他喜你就喜,身同感受,不管你走到哪里,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还记得,你就不可能放下。”
宋墨非常的震惊。
窦昭,她在害怕!
她竟然害怕嫁人!
是什么原因,会让她如此地想呢?
是她生母的死?
还是窦昭的代嫁?
或者是,纪家从中扮演的角色?
他记得,窦昭和纪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样的窦昭,让他非常的心痛。
他想起窦昭身边的陈曲水,段公义,素心…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身边才会身边高手如林呢?
他甚至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无情。
宋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夜晚,回到了那个温暖如春、催人入眠,可闭上眼睛就是黄泉的夜晚!
他忍不住抓住了窦昭的手,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若是身患恶疾,我父亲为了颜面,肯定会退亲的,你没有见到我之前,为什么不用这个计策?”
宋黑的表情很严肃,让窦昭有些错愕。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呢?”宋墨凝声道。
窦昭不由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宋墨的本事。
宋墨既然能在短短的几天之间诓了宋宜春为他求娶自己,肯定就有办法让她全身而退地解除姻约。
窦昭的回答,让宋墨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那你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再相信我一次。”他认真地凝视着窦昭,“你不如嫁给!我就是再不济,也能护了你的周全!”
窦昭愕然。
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墨竟然还想和她成亲?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宋墨是看上了自己。
窦昭可还记得,前世宋墨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女子!
他那时离经叛道,桀骜恣睢,又没有长辈约束,那些人都不能讨了他的欢心让他娶进门去,先不说她比宋墨要大一岁,就她那因为历经千帆而变得显然有些沉闷性子,除了看账本,当家理事,就只会伺服庄稼花草,不要说和什么风趣诙谐搭不上边,就是温良娴静也称不上么,就更不可能了!
她不禁脱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
宋墨有片刻的沉思。
是啊!
为什么呢?
窦昭遭遇虽然令人痛惜,可她并不是个软弱的人苦。恰恰相反,她因此反而变得更坚韧,更果断,更刚毅。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晚秋的夜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透着几分入骨的凉意。可因为身边的窦昭,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说着体己话,那入骨的凉意也变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不说有个人在身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他笑道。“与其让我父亲左右我的婚姻,不如娶了你,至少我们之间还有话可说,不如做个伴好了。”
“啊!”窦昭杏目圆瞪能,想到了宋氏父子的反目。
一时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纵然前呼后拥,表情也是落寞,身影也是寂寥的宋墨。
实际上。两人的景况是何其的相似。
窦昭心里涌动着淡淡的悲伤。
屋檐下,大红的灯笼红彤彤地映在地上,院子里响起不知名的虫鸣。
宋墨低声道:“窦昭,你不妨仔细地想想我说的话。与其在窦家这样苦苦的挣扎,不如去颐志堂。至少,陈曲水、段公义他们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边。”
窦昭默然。
宋墨告辞:“我等你的消息!”
窦昭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