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五太太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看来那边闹得挺大!”舅母悄声地和六伯母道。

六伯母和舅母颇为投缘,乐于和舅母说这些家长里短。

“这些年来七叔虽然在钱财上从未曾亏待过她,但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事。”她低声道,“她如今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觉得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到七叔回心转意,膝下又没有儿子,想到以后的事,不免会心浮气躁,失了方寸。要不然,也不会想出姐妹易嫁的昏招来!”又道,“我婆婆原定九月初六启程回真定,谁知道出了明姐儿代嫁的事,寿姑又很快和宋家定下了婚期,就把行程推迟到了十月初十。眼看着她就要跟着我婆婆一起回真定了,今天又是寿姑的好日子,就算是七叔心里再不高兴,也忍一忍的,她此时不闹更待何时?”

舅母微微颌首,道:“不知道王家会不会来人?”

按礼,王家也是窦昭的外家,这样的亲戚关系,略讲些亲热的,都会提前几天就到贺,来家里吃吃喝喝好几天。王家一早就将贺礼了过来,却借口王许氏身体抱恙,一直没人过来吃便席。就是昨天送妆,也没有出现。

纪氏素来觉得王映雪之所以行事越来越荒诞,王家的纵容要负主要的责任。又因庞昆白曾经打过窦昭的主意,好对王家非常的厌恶,闻言不由冷笑:“不来更好,大喜的日子,也免得让寿姑心里不舒服。”

两人说着话,窦世英走了直来。

他头发绫乱。衣服皱巴巴的,脸色难看,显得很多狼狈,问舅母和纪氏:“寿姑呢?”

舅母和纪氏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姑爷找寿姑什么事?她正在内室梳妆呢?”

窦世英听了,好像松了口气的,道:“烦请两位在这里陪陪寿姑,我已经嘱咐了高升,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上院。”

两人笑着应了,窦世英这才放心地走了。

奉了舅母之命去打探消息的素兰立刻就跳了出来。

“舅太太。六太太,”她忙道。“七老爷来的得太了,我没来得及赶回来给您报信…”

这个时候谁还有去追究这些。

“这事也不怪你!”舅母急声打断了她的话,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家老爷这么快就脱了身?怎么不见五太太过来?”

“七太太哭闹不休,五太太过去劝也劝不住,老爷就发脾气了,把大爷叫了去。让大爷去把王家的大爷请来,说要让王家的大爷把七太太领回去,谁劝也不松口。还逼着大爷:你要是觉得你这个七叔指使不动你,你就明说,我也好换个人去给王家的人报信。大爷见五太太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只好去了王家。”素兰口齿清楚伶俐地道,“七太太一听,就要寻死,五太太上前去拦七太太,七太太差点把五太太的脸给划花了,五太太气得够呛,说:这个时候到贺的客人应该都到了,让老爷快去待客,免得有人猜疑,坏了这喜庆的气氛。至于七太太,暂时拘在屋里,等四小姐出了门再说。正说着,有小丫鬟过来禀报,说五小姐和济宁侯爷过来了。五太太就吩咐贴身的嬷嬷去请了五小姐过来,还对老爷说,母女连心,此时七太太精神不好,不如让五小姐劝劝七太太。老爷就过来了,五太太则留在了后罩房里等五小姐。”

舅母和纪氏恍然大悟。继而又低声讨论起来:“不知道王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她这次可丢脸丢到家了,以后在晚辈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没想到姑爷这泥性的人也有雷霆万钧的时候?”

“越是平时温和的,犯了倔来就越不容易劝!”

内室传来赵璋如欢喜的声音:“寿姑,你穿上这凤冠霞帔可真气派!我现在就可以想像你做世子夫人之后穿上礼服时的情景了。”

看样子窦昭已经换个了嫁妆。

舅母和纪氏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笑盈盈地去了内室。

身材高挑的窦昭穿上真红的嫁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明艳照人。

舅母和纪氏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五太太神色疲倦地和蔡氏走了进来。

“寿姑,你今天真漂亮!”她强露出个笑容,拉着窦昭问长问短,蔡氏也在一旁插打诨,调节着气氛。

窦昭微笑着听着。

舅母和纪氏也不说话,任由五太太在那里唱着独角戏,没有问及王映雪。

很快就到了吉时,由赵太太像征性地梳了三下头,喝了莲子百合羹,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窦家的一些亲眷也都陆陆续续聚集在了窦昭的房间。

大家都夸着新娘子雍容华贵,一看就天生是个做夫人的命。

远处隐约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

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窦昭屋子很多女眷都争先恐后去跑出去看热闹。

舅母和纪氏留在屋里,急急地帮着窦昭做最后的打点。

窦昭的心情非常的平静,有种从真定搬到静安寺胡同小住房时的镇定,惹得舅母不住地笑道:“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纪氏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心底的伤感突然间烟消云散。

窦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兴奋地道:“四姑爷好大方啊,赏的全是八分银子一个的银锞子,洒了整整两箩筐的满天星。”

舅母等人不由微微地笑。

素心则打赏了她一个封红。

外面传来喜相逢的鼓乐声。

有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四姑爷的花轿进了门。”

舅母和纪氏紧张地嘱咐窦昭:“快坐好了!”

又有小丫鬟跑进来报信:“四姑爷家的娶亲太太过来了。”

赵太太忙迎了出去。和陆家的大奶奶笑吟吟地寒暄了几句,就进内室,和舅母等人客气了几句,赵太太和陆大奶奶扶着窦昭去了花厅。

宋家接亲的,窦家送亲的,带有两家的鼓乐都拥挤在花厅内外,花厅里嘈杂喧嚣。

窦昭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身大红色吉服的宋墨。

那鲜艳夺目的颜色,映衬着他洁白的面庞像初雪般的无暇。又仿佛映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眸子如骄阳般的明亮。

窦昭一愣。

这样的宋墨,她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一如既往的含蓄笑容,陌生的,却是他那夺目的丰姿。

如鹤立鸡群,让身边的人都黯然失色!

什么时候…宋墨变得这样好看?

窦昭思忖着,边已传来赵太太的低声嘱咐:“该辞别父母了!”

她忙收敛了思绪,恭恭敬敬地给重新梳洗一番,看上去饰容整齐。神色温和的父亲磕三个头。

窦世英望着女儿,神色复杂。有点不合规矩地亲手将窦昭携了起来,刚轻声说了句“往之女家,以顺为正”,语气突然一哽,有些说不下去了,眼角也开始有水光闪烁,不舍之情昭然若揭。

大家都没有想到。

女儿出嫁。通常都是母亲舍不得,像窦世英的这样的,他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一时间花厅里寂静无声。

窦昭的眼泪忍不住籁籁落下。

她想到了母亲的死。想到了小时候父亲看到自己收刮他珍贵时的宠溺笑容,想到父亲早生的华发…

“爹爹!”她跪在了父亲的面前,无声地哭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窦世英笨拙地为女儿探试着脸上的泪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别把妆哭花了…英国公府离这里这么近,逢年过节的时候你都能回来…”

可她却不再是窦家的女儿了!

那好的坏的,那些生命中曾经拥有和失去的,她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在脑后,可此时,却都变成了她心中刻骨的记忆。

“爹爹!”窦昭泣不成声。

容易被感动的赵璋如和郭氏跟着小声哭泣起来。

宋墨很是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眼底却闪过一丝的羡慕。

仪式变成了一场生离死别,充满了悲伤。

一心惦记着不要耽搁了吉时的陆大奶奶和赵太太最先反应过来,赵太太忙掏了帕子给窦昭擦拭眼泪,陆大奶奶由及时将盖头拿了出来,笑着道:“新人要上轿了,新人要上轿了!”

众人回过神来。

纪氏喊了窦德昌:“还不背了你四妹妹上轿!”

陆大奶奶忙将盖头盖在了窦昭的头上,引着窦昭趴在了窦德昌的背上。

在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窦昭上了花轿。

从头到尾,窦明都没有出现。

从头到尾,窦昭都没有注意到远远地站在花厅廊庑下的魏廷瑜。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进门

此时的英国公府,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宋宜春站在正厅和来观礼的亲朋好友寒暄着,脸都快笑僵了。

他抽空低声问随着他应酬的回事处的管事李宪:“陶先生还没有回来?”

窦家四小姐怎么会突然多出一抬银票的陪嫁来,不用宋宜春吩咐,陶器重就主动去打听打了。只是从昨天到今天也没有个准信过来,宋宜春心中十分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偏偏又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哪里疏忽了,这让让觉得仿佛站在悬崖边,很不踏实。

李宪忙道:“陶先生还没有回来。不过,小的已经让人在陶先生屋里等陶先生了,陶先生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您。”

宋宜春微微颔首,看见须发全白的陆复礼走了过来。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容和煦地迎了上去喊了声“二舅”,行了个礼。

陆复礼虽然排行老二,可他上面的那个兄长八岁的时候就夭折了,他实际上是陆家的长子。听说宋宜春给宋墨娶了个财力十分雄厚的妻子,陆复礼并没有像孙子陆湛以为的那样非常的满意。

他把宋宜春叫到了外面僻静的庑廊,低声地问他:“窦家四小姐的为人如何,你可曾亲自去打听过?”

宋宜春有些不耐烦。

这已经是陆复礼第三次这么问他了。

第一次是陆家听说他为宋墨求取窦家四小姐为妻,特意过来询问详情的时候;第二次他去给陆家送喜帖的时候。

“二舅,”宋宜春微愠地道,“砚堂是我儿子,我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陆复礼闻言皱了皱眉,道:“莫非你认为我这个做舅舅的管得太宽了?我是看着若大个英国公府却没个主持中馈的人,怕你一时糊涂选错了人…”

不悦之情流露在宋宜春眼角眉梢。

陆复礼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到宋宜春也是娶媳妇要做公公的人,自己不能总把他当孩子以的盯着不放了。遂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说起自己的一些担忧来:“乾清宫、坤宁宫和慈宁宫都没有消息过来吗?”

从前英国公府的世子或是嫡长子、嫡长孙娶妻,宫里都会有赏赐下来的。

“没有!”说到这些,宋宜春也有些不安,低声道,“听说皇上身体不太好,宫里怕是没有心情管这些吧?”心里却在猜测,难道皇帝恼火他突然给宋墨说了门亲事。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个下马威不成?

陆复礼道:“你可猜到为什么?”

“怎好随意揣摩上意!”宋宜春的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让陆复礼心时里很不好受。

等到窦家的四小姐进门,宋家和陆家恐怕就走得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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