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人换人吧?
失去了五军都督府掌印都督的官衔,他又拿什么压制宋墨呢?
宋家春心中一凛,渐渐冷静下来,可一冷静下来,又气得到吐血,忿然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退一步海阔天空。”陶器重只得安慰宋宜春。“国公爷应该以大局为重,要想收拾几个嚼舌根的仆妇,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何必在这个时候,别人还以为我们恼羞成怒,要掩饰你的病情,万一惹得皇上派了宫中的内侍前来探病,甚至让御医院把你的方子呈上去,那可就麻烦了!”
宋宜春的一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扎进了掌心。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个小畜生,”他红着眼睛在屋子里打着转。像被困在牢笼里走不出来似的暴戾,“府里的这些狗东西们都长着双势利眼,我要是就这样放过了那个小畜生,我以后还拿什么管束那些狗东西…”
竟然把账全算到了宋墨的头上。
陶器重苦笑,道:“国公爷,我看这件事未必就是世子爷做的。如果是世子爷,他只怕早就买通那些内侍在皇上面前给您上眼药了。又怎么会用如此幼稚的手段?”
一席话说得宋宜春神色微滞,心里不得不承认陶器重的话有道理,可让他承认并相信这不是宋墨做的。他又很不甘心,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晦涩难明。
陶器重看得清楚,忙用种商量的口吻对宋宜春道:“要不您这两天就销了病假回五军都督府当差,我来查这谣言到底是从何而来?”
宋宜春没有作声,继续在屋里打着圈儿,却也不再提让曾五拿人的事了。
陶器重松了口气。
宋墨却觉得奇怪,问严朝卿:“这是谁造的谣?逼得父亲不得不病愈——父亲恐怕气得不轻!”
严朝卿笑道:“我也觉得奇怪,查了查,也没有查出个头绪来。若是世子爷想知道,我再让杜唯去查查,也许能查出些什么?”
“算了。”宋墨道,“父亲只要痊愈,这件事就不攻而破有。父亲现在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不是和早于他的事和话,他都会认为是我做的,我也不想去讨这个嫌。随他去吧!”
严朝聊笑了笑,说起另一件事与此相关的一件事来:“国公爷被人劫持素心等人的事,您看,是不是和夫人说说,让夫人心里也有个数,以后行事也留个心眼。夫人那边的陈先生、段护卫都不是寻常之辈,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自会想办法护了夫人的周全,总比我们这样死着强。”
宋墨笑道:“这件事自然要告诉夫人。”随后想到自己出来了一天,还没有见到窦昭,也不知道她今天在做些什么,突然间就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他站了起来:“我明天要进宫一趟,先生也早点歇了吧!”
严朝卿送宋墨出了书房。
宋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垂花门。
刚才在书房里倒茶的武夷出现在了严朝卿身边,踌躇地道:“这件事是夫人干的,不告诉世子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严朝卿笑道,“夫人又没有伤着国公爷一汗毛,不过是私底下抱怨了几句,被那些不知道轻重的丫鬟婆子传了出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传到世子爷的耳朵里去。国公爷和世子爷毕竟是父子,可夫人和世子爷却是夫妻,夫人一心一意地向着世子爷,我们这些做下人,应该高兴才是。”
武夷点头,笑道:“我也觉得夫人这么做挺解气,这下子,国公爷不敢再随便病了吧?”
严朝卿笑了起来。
听说宋宜春痊愈,已经开始在五军都督府当差的窦昭,也笑了起来。
素心不由感概:“说出去谁相信啊?堂堂英国公竟然因为儿媳妇的嫁妆太丰厚气得病倒了,病倒了不说。因为想知道儿媳妇到底有多少陪嫁,暗地里打听不到,就派护卫劫持儿媳妇贴身的丫鬟,想从贴身的丫鬟嘴里问出儿媳妇名下的产业从何而来…”
窦昭也有些无奈,调侃素心道:“这正好说明你治下有方,连英国公都打听不到我屋里的人,只好铤而走险,有了计昏招。”
素心摇着头笑。
窦昭却道:“一个国公爷。竟然被我们逼到了个份上,也算是独一无二了!”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西边念了声“阿弥陀佛”,正色地道,“这样一来,我们的素心也可以把婚期定下来了!”
素心满脸通红,赧然地喊了声“夫人”。
窦晤抿着嘴笑了一通,道:“你等会去问陈核一声,看陈嘉原来典出去的宅子在哪里,能不能买下来。我想送给陈嘉。”
素心很是意外。
窦昭道:“他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也不能让他白帮。把他从前典出去的宅子买回来送经人他,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素心点头,吩咐陈核去办这件事。
陈核自不敢瞒了宋墨,把这件事禀了宋墨,宋墨笑道:“既然是夫人赏他,你用心办就是了。”
没几日,陈嘉就收到了这份赐礼。
望着青瓦粉墙的小小四合院。陈嘉感慨万分。
这宅子在玉桥胡同附近,有价无市,他当初卖给了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崔义俊的干儿子。只卖了市价的一半,根本就没指望着能从崔义俊干儿子手里再买回来,没想到窦夫人不仅打听到了他原来的住处,而且这么快就买了下来…
陈嘉面露毅色,喊着在欣喜地在屋子里到处乱串的虎子:“走,我们去西大街的古玩店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窦夫人的!”
虎子高声“嗳”着,锁上了大门。
窦昭这边热热闹闹地和舅母等人看着黄历,给素心挑选出嫁的日子。
宋墨却笑道:“素兰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办?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窦昭眨着眼睛道:“又没有人上门前亲,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你这个妖精!”宋墨俯身咬了她的肩膀。
窦昭脸色一红,“哎哟”一声,忙道:“快别闹了,舅母在这时呢?”
宋墨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冬天的衣裳厚,根本就伤不了皮肉。
窦昭咯咯地笑。
宋墨道:“素兰的婚事,你和素心说了?”
“说了!”窦昭笑道,“不仅素心觉得好,陈先生也觉得好,就是有点担心他们性情不和。”
“陈嬷嬷却觉得好。”宋墨在窦昭身边坐下,“她说陈核的性子沉闷,家里外面都没有什么话,素兰活泼好动,正好可以带带陈核。我问陈核,陈核红着脸说一切都听陈嬷嬷的,我看这门亲事挺好。你素心嫁了,就嫁素兰吧!”
窦昭点头。
陈家第二天就请了官媒来提亲。
颐志堂喜上加喜,大家都脸上都带着笑,像过年似的。
宋墨道:“这两天我们去趟东宫吧?我们成亲之前,太子殿下曾让我带着你进宫去给太子妃请安,按理你回娘家住了对月我们就已经礼成,可以随意走动了,谁知道父亲却病了,要讳喜乐,去东宫的事就这样耽搁下来。现在父亲痊愈了,我们也应该去给太子和太子妃请个安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觐见
太子妃陈氏,通州人,父亲陈恪,贡生,母亲贺氏,举人之女,承平十年被选为太子妃,知书达理,容颜出色,先后为太子诞下三子,承平二十年宫变,太子妃和三位皇孙被困钟粹宫,活活饿死。
据说死前太子妃曾割肉喂子。
窦昭默默地走在通往钟粹宫的路上,胸口仿佛被块大石头压着似的难受。
宋墨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慰她:“没事,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很好说话的人。”
窦昭长长地透了口气,对宋墨展颜微笑,轻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宋墨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担忧却没有散去。
他不禁暗暗思忖,窦昭可能怀了身孕,而且是最关键的前三个月,宫中不能坐轿,这个时候带了窦昭来给太子妃请安,是不是不太合适…可若是不来,又不免有不敬的嫌疑。等到太子妃母仪天下,窦昭这个正三品的夫人每年过节、初一十五都得进宫给皇后和皇太后等人请安,谁又敢保证今日太子妃明日的皇后娘娘不会给窦昭穿小鞋。
想想他都心疼。
得想个法子让窦昭以后少进宫才是。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跟着内侍进了东宫。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崔义俊已在东宫门口等。
他三十来岁,清瘦文雅,笑容温和,对他们恭敬又不失从容,气度非常。
窦昭只听说过这个人,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
前世,太子被射杀,他护着太子妃和三位皇太孙逃出东宫。想前往慈宁宫向皇太后求救,途中被当时的金吾卫射杀,太子妃和三位皇太孙也因此被困钟粹宫。
窦昭望着和宋墨寒暄的崔义俊,心情十分的怪异。
崔义俊却突然望了过来,目中含笑地朝着她颔首,温文尔雅,如饱读诗书的士子,哪里有半点太监的卑琐。
窦昭想到了汪渊。
慈眉善目,如胸怀坦荡的长者。实际上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她不由暗暗感叹。
可见不管是什么人,做到了顶尖,都不是等闲之辈,都不能以貌取人。
窦昭不敢马虎。微微曲膝,朝着崔义俊行了个福礼。
崔义俊很是意外,但很快就神色如常,笑容和气地请宋墨和窦昭进了东宫。
宋墨跟着崔义俊去了前殿,有宫女领着窦昭去了后面太子妃平日居住的偏殿。
这是窦昭第一次见到太子妃。
她此时正值花信年华,身段条苗,穿了件家常的宝蓝色妆花通袖袄。如明珠朝露,清秀绢丽。
窦昭瞥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恭敬地给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吩咐身边宫女给窦昭端个锦杌来,并笑道:“早就听说北楼窦氏乃北直隶名门望族。今天见到窦夫人,才知道所言不虚。”
一句话,已让窦昭微微动容。
女子出嫁,冠夫姓。可若娘家显赫。又有诰命在身,通常会以娘家姓氏称其为夫人。就像当年的蒋氏,因出身定国公府,自己又是英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京都人都称其为“蒋夫人”,而不是英国公夫人。
太子妃此言不仅抬举了窦昭,而且恭维了窦家,难怪有“知书达理”的名声。
“多谢娘娘抬爱。”窦昭起身,谦逊道谢。
“你不必拘谨。”太子妃笑着让窦昭坐下说话,“你以后进宫的次数多了,就知道我这里最是随和不过了。”
宫里表里不一的人多了,汪渊也常说自己最随和不过。
窦昭在心里腹诽,笑盈盈地称“是”。
两人说着家常话。
一个和气,一个有心,气氛十分融洽。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窦昭暗暗惊讶。
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焦急的轻呼。
“殿下,殿下,您慢点。”
从偏殿的暖帘钻进来个小小的明黄色身影。
“母妃,母妃,”身影投向太子妃的怀抱,“您看,我捉了个麻雀。”
白白嫩嫩的小手,攥着个麻灰色的小鸟,邀功似地举着太子妃看。
太子妃眉头微蹙,声音却依旧柔和,道:“你怎如此的顽皮?不让你捉弄那些锦鸡,你又去捉麻雀玩。不是跟你说过吗,一饮一啄,都要有天赐,切不可伤害这些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