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小厮摇头,想到那赏钱,忍不住道,“窦家舅爷和窦家侄儿都不过二十出头,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读书人。”
窦家的人,当然是文质彬彬的了。
儿媳妇刚娶进门的时候,不也是看上去贤良淑德的吗?谁知道却是个那样的泼辣货?
宋宜春在心里腹诽着,犹豫半晌,吩咐小厮请窦家舅爷和侄儿到花厅里奉茶,自己换了件衣裳,拉着陶器重一起去花厅。
陶器重很想提醒宋宜春一句,他是长辈,窦家人如果来意不善,又何必屈尊去花厅见窦家的人,大可把人叫到书房来,还可以在气势上压过窦家的人一筹。可他见宋宜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宋宜春从小就长在富贵圈,来来去去的人少人高气说话的,遇到了夫人,就像秀才遇到了兵,有理也说不清,被夫人闹怕了,听说与夫人有关,先就弱了三分,这样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只好默默地跟着宋宜春去了花厅。
窦家男丁多,宋宜春又是长辈,哪里认得全?窦启俊少年举人,这几年又到处走,不像窦德昌,关家在家里读书,又是副典型的窦家人相貌,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不过十五、六岁的面相,宋宜春见着两个窦家人一个沉稳,一个稚嫩,直接就把窦启俊认做了窦家的舅爷,把窦德昌当成了侄儿,进了花厅就朝窦启俊笑道:“这大过年的,窦家舅爷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窦启俊今天穿了个件竹节纹的宝蓝色团花杭绸锦袍,拿了把大红漆金的川扇,面色虽不如窦德昌那样的白皙,却也剑眉星目,一副贵公子的潇洒派头。
他闻言刷地一声甩开了扇子,冷笑道:“果真是有眼无珠的,把晚辈当成长辈,把长辈不放在眼里!怕是没有祖上余荫,就是到我们家积芬阁的当个跑腿的小厮只怕也不行!”
迎面就是一句话,锋利的像刀似的,直直地劈在宋宜春的头上,要不是跟在后面的陶器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在了门口。
窦德昌见壮,步履悠闲地上前给宋宜春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亲家老爷,我才是贵府世子夫人的兄弟,那个是我侄儿。因是少年举子,心高心傲的,说话难免会有些轻狂,您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就原谅他则个吧!”
他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说起了来意。
“这大过年的,老祖宗还在京都五伯父家里,我们家四姑奶奶贴身的嬷嬷却哭到榆树胡同,说什么宋家要休妻?我们老祖宗一听,气得场就昏了过去,醒过来就拍着炕沿把五伯父和五伯母大骂了一通,问是谁说的这门亲事?我们窦家五代无犯事之男,再嫁之女,还从来没有被夫家休的。”
窦德昌很是委屈地道:“我们窦家的人多在真定,在京都的几房,都是长辈,年事已高,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晚辈又像我这样,年纪太小,还在国子监读书,正好我这侄儿来京都赶考,就被老祖宗叫来陪我到贵府来走一趟,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宋家实在是瞧不上我们窦家,我们窦家也没有上赶子爬得道理,这就清点了四姑奶奶的嫁妆,把四姑奶奶接回去,老祖宗膝下又多了个承欢之人,老祖宗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大年了!”话说到最后,他不仅语气犀利,而且神色冷峻,看上去倒有了几分肃穆凛然,“我五伯父还跪在地上有,等着我回了话老祖父才发落他呢!”
宋宜春气得全身发抖,血全涌到了脑袋里。
难道那窦氏如此蛮横,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他早就不想要这个媳妇了,他们窦家愿意接回去,难道还指望着他劝留不成?
宋宜春大声叫着“曾五”,犹不示弱地道:“领了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去清点夫人的嫁妆!”
陶器重却上前两步挡在了宋宜春的面前,客气地给窦德昌和鼻孔就要冲上天了的窦启俊行了个礼,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世子和夫人是有缘之人,要不然两家隔得这么远,怎么就成了姻亲的呢?俗话说得好,宁折一座,也不拆一桩姻缘。两位都还年纪轻,不知道这家户人家过日子,舌头不免要磕在牙齿上,怎么能出点出就嚷着要接回家呢?我看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含怒而来,不如先去见了我们夫人再说。”
然后笑着做了个“请”的样子,却飞快地对着宋宜春耳语:“这孀居了几十年的老太太们没一个讲道理的,我看窦阁老也是母命难为,要不然,窦家也不会派出这两个人出来。您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宋宜春双手握成了拳,脸雪白雪白的。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买陶器重的账。
窦德昌笑着摇着,道:“不用了。我七叔父没儿子,为了女儿能在夫家站得住脚,可是把西窦一半的财产都给了四姑奶奶,我们家老祖宗吩咐了,让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四姑奶奶接回去,连拉嫁妆的马车都跟着一道过来,还请国公爷请世子爷出来,让世子爷写封休书,我们也好早点家去喝口热茶。”
西窦的一半财产?
原来如此!
宋宜春和陶器重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赶情人家还真不是做做样子!
他兴奋起来。
凭什么到了我们家的银子要让我们吐出来!
可接着,他想到这银子如今可以宋墨的手里…顿时泄了气,狠狠地想,如果放了窦氏大归,宋墨拿什么和他争?
如果能斩了宋墨的双翼,名声又算什么?
他大喝一声“来人”,道:“带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去颐志堂清点夫人的陪嫁!”
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窦德昌和窦启俊心中一凛。
不管是谁,听说媳妇有这么一大笔陪嫁都会暂时先把媳妇留下来,宋宜春却背道而驰。
这宋家,有问题!
两人小的时候不知道干过多少这样的事,早就默契十足,没有眼神的交流,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去见四姑奶奶。”窦德昌神色很平静地吩咐窦启俊,“你在这里拿休书。”说着,大步流星地和曾五出了花厅。
窦启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太师椅上,阴阳怪气地道:“还请国公爷把世子爷叫回来,与封休书我,我们家四姑奶奶既然要大归,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们回去。”
宋墨肯定是不会同意休妻的!
宋宜春道:“世子爷到宫里当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写了休书送到贵府去。”
窦启俊冷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瓜啊!不写休书,却让四姑奶奶跟着我们回去,把陪嫁留下来,你们宋家,也欺人太甚!今天世子爷写了休书就罢,不写,我这就去顺天府去,看看本朝开国到现在,有这样的例子没有!”
反正是给宋墨捅马蜂窝,宋宜春非常的愿意。
“你放心,这样的媳妇送给我我都不要,你们直管接回去,休书随后我就让送过去。”
“也好!”窦启俊爽快地,却一点也不相信他地道,“这商家都讲究银货两讫,我这边把人接回去了,你那边不放四姑奶的嫁妆怎么办?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国公爷你先写个说个东西给我,就说从此以后两家再不相干,然后盖了您的私章,我拿回去给老祖宗保管着,我们搬东西也就名正言顺了。”
让自己给写个东西窦家拿捏着!
宋宜春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不愿写:“哪有儿子休媳妇,让公公写文书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评理(加更)
宋宜春的话,正中窦启俊的下怀。
但他却面色一冷,讥讽道:“原来国公爷也知道这休书得儿子来写了。”
宋宜春老脸一红。
窦启俊已道:“钱帛动人心。几十万银子就这样放在贵府里,就算国公爷和世子爷不稀罕,可也架不住有稀罕的。顺天府又封了印,我看不如请了贵府的舅老爷或是姑老爷出面做个证,把银贱当在交割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扯皮。”
这,岂不是要惊动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