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宋世泽闻言顿时对窦昭忌惮起来。

她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却对勋贵之家的规矩作派十分的熟悉了解,而她和世子爷的婚事是临时起意定下来的,她嫁到英国公府没多久。直到年前才开始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们,却能着眼关键,可见是个极不寻常的女子。

他再看窦昭,目光主显得有凝重:“这几个人是老国公爷留给世子的人。”

这个答案,让窦昭心中一震。

老国公爷已去世多年,那时候宋墨还只是咦咦学语的孩童,英国公府的中馈和庶务都已交给蒋夫人打理,而老国公爷还特意留下了几个人给宋墨使唤,可见老国公爷对蒋夫人还是有所保留的。

火石电光中,一个念头闪进了窦昭的脑海。

她不收失声道:“这些人蒋夫人并不知道。而是在老国公爷临终的时候交到了国公爷手里…可是如此?”

宋世泽再也无法掩饰对窦昭的震惊,深深地望着窦昭,徐徐地点了点头。

窦昭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宋墨出事的时候。英国公府才会没有一个人出声。

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仆妇,是多么的不容易,宋宜春就这样像收拾白菜萝卜似的把胡护卫,李管事等人给收拾了。

她想想都觉得可惜,心痛。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前世宋墨才会独身一人狼狈地逃出京都!

宋宜春,得有多恨宋墨,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啊!

窦昭神色渐肃,道:“当年出了什么事让老国爷不得不把英国公府交给蒋夫人打理?”

宋世泽神色晦涩难明,半晌,他才看了陈曲水一眼。示意事关重大,请窦昭让陈曲水回避。

“陈先生负责打理我所有的事务,”窦昭却淡淡地道。“没有什么事他不能知道的,你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了。”

陈曲水听着,身微欠身,朝着窦昭感激地揖了揖。

宋世泽错愕。

他原以为陈曲水是世子爷宋砚堂的人,不过是拨给了窦昭差遣。没想他竟然是世子夫人窦氏的人。

宋世泽想到这一路上陈曲水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手段…

能把这样一个人收于麾下,窦夫人。又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他的神色比起刚才,恭敬中又多了几分郑重。

宋世泽说着从前的旧事:“…陆夫人自第一胎小立之后,就坐不住胎,等怀国公爷的时候,已年近四旬,在床上足足躺了七个月,才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国公爷。老国公爷和陆夫人非常的高兴,爱若珍宝。待到启蒙的年纪,又是个读书的种子,老国公爷不知道有多宽慰。也许正因如此,国公爷的性子有些散慢,待人待物也不怎么上心。

“当时的广恩伯世子爷,现在的广恩伯和国公爷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非常的好。

“广恩伯府和英国公府不同,自怀淑公主的驸马董麟被泛为庶民之后,董家每代都为世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广恩伯府也渐渐落魄下去。

“定国公被授于福建总兵,广恩伯就起了心思,想和福建那边的大户人家联手做海上生意。国公爷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广恩伯找来的时候,国公爷就给定国公写了封信,请定国公对广恩伯的事多多照应。

“来福建的那些大户人家做海上生意是人皆尽知,心照不宣的事。多广恩伯一个不多,少广恩伯一个不少。定国公收了收函,只说让广恩伯自己小心,别站在风口浪尖,让他不好做人就是。

“广恩伯为此还曾写了封信来感谢国公爷。

“可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过了两三年,有人举报福建一大户和倭寇做生意,还为上岸的倭寇提供庇护。

“定国公当时已升至福建巡抚,正在整顿福建吏治,怎能容得下这种事?自然是当成大案要案重点的查。

“谁知道查来查去,却查出了广恩伯。

“定国公想到广恩伯和国公爷的关系,心中甚是不安,连夜派了心腹的幕僚来见老国公爷,并带话给老国公爷,这件事他最多能拖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不管查出什么事来,都只能上报朝廷,请圣意裁决。

“老国公爷震怒,亲自带人抄了国公爷的书房的内室,不仅查出了广恩伯写给国公爷的信,还查出了广恩伯夹在信中的巨额的银票。

“老国公爷气得当场就给了国公爷一耳光。

“国公爷却跪在我老国公爷面前又是诅咒,又是发誓,说自己没有染指福建那边的生意,广恩伯送给他银票,他也不知情。

“蒋夫人也给国公爷求情。说国公爷不是那样的人。还说。等闲人得了这么多的银票,怎么也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怎么会这样大大咧咧地夹在书信里。可见这全是广恩伯的主意。

“老国公连声骂国公爷孽障。找了幕僚和大总管为国公爷善后。

“蒋夫人扶着国公爷回了屋。

“谁知道走到半路,国公爷突然挣脱了蒋夫人的手跑到外院,带着几个护卫去找广恩伯对质。

“广恩伯自然不会承认。

“不仅如此,还算是给广恩伯报了个信,让广恩伯把自己的首尾给收拾干净了。等到定国公那边正式上报朝廷的时候。受牵连的只有福建那边的几家大户,京都这边,却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点关系。

“从此广恩伯和国公爷就再也没有了往来。

“老国公爷则开始手把手的教国公爷庶务。

“只是国公爷当时一心想读圣贤书,对这些琐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进展缓慢,反倒是蒋夫人。帮着国公爷出主意,暂露头角,让老国公爷感叹不己。

“来这种事也稀松平常。谁年轻的时候不贪玩。等年纪渐长,也就好了。

“可老国公爷却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染了风寒之后就卧病不起。

“老国公爷眼看着时日不多,国公爷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老国公爷没有办法,这才把家业托付给蒋夫人的。”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老国公爷见定国公如日中天,怕蒋夫人向着娘家,国公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怕到时候英国公府为定国公府所用,这才留了一手,指望着世子爷长大以后支应门庭,和定国公府分庭抗礼。”

宋世泽说到这里,语气开始哽咽。

“那几个人,都是老国公爷看了又看,试了又试,当时府里最拔尖的人,是托孤之人,就这样没了…”

也就是说,老国公爷从来不曾看好宋宜春,早早就打算好了跳过宋宜春把家业交给宋墨?

窦昭道:“国公爷应该不止做了一件这样的事吧?”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老国公爷不可能轻易的死心。

宋世泽的的哽咽噎在了喉咙里。

窦昭静静地喝着茶,耐心地等他开口。

宋世泽长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轻声道:“国公爷被惯坏了,蒋夫人又是个十分有手腕的女子,国公爷根不是蒋夫人的对手,老国公爷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算是间接地承认了窦昭的猜想。

她不禁奇道:“老国公爷难道就没有想到世子爷会受蒋夫人的影响,亲近蒋家的人吗?”

“怎么没有想到。”宋世泽苦笑道,“可国公爷没有能力挑起英国公府的重任,总不能让国公爷把世子爷也给教得不懂稼穑吧?只要世子爷被教导成了个能支撑起家业的男子,英国公府就不可能事事以定国公府为尊,与其留下什么话让定国公忌讳,还不如就这样让世子爷受定国公的教导。不管怎么说,世子爷也是蒋夫人十月怀孕,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人可因为男人向着娘家,却会为了儿子和娘家翻脸。自古以来,这个道理就没有颠破过!”

第三百九十一章 旧闻

所以老国公爷算准了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孙子还是自己的孙子,不管定国公待宋墨怎样的好,最终宋墨还是会一心一意维护英国公府。

窦昭不由在心里冷笑。

前世,宋墨就亲手斩断了英国公府的传承!

如果老国公爷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

宋世泽见窦昭脸上闪过的冷意,想到窦昭同样是做人媳妇的,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为老国公爷辩护:“老国公爷这么做,实际上是有原因的…”他犹豫道,“国公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养过一个外室…”

外室?

窦昭大吃一惊,差点跳了起来。

在宋墨的描述中,她觉得宋宜春和蒋夫人虽然算不上琴瑟和鸣,却也相敬如宾,怎么突然冒出个外室来?

而且自从宋宜春和宋墨反目之后,宋宜春的事全都被宋墨扒拉出来,宋宜春如果曾经养过外室,宋墨不可能一无所知。蒋夫人的死,最有可能是和宋宜春感情有了纠葛,可宋墨在分析蒋夫人的死因时却从来没有朝这方面想,可见宋墨也不曾听说过这件事。

事情如此隐密,定然不简单。

她脸色一凝。

宋世泽忙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自从老国公爷亲手杀了那女子之后,国公爷就没有再犯。定国公家的人性情刚烈,老国公爷防着蒋夫人,也是怕蒋夫人掌权之后做大,和国公爷秋后算账,坏了英国公府的前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窦昭哪里还听得下他的解释,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仔细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家里却从来无人谈起?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哪些人?”

宋世泽踌躇道:“这件事除了老国公爷、陆老夫人、国公爷、蒋夫人、我和两个已经去世的老管事,就是当年的蒋家也不十分清楚。

“这件事要说,还得从国公爷和蒋夫人的婚事说起。

“当初老国公爷瞧中了蒋夫人,主要是因为蒋家的女人善生养,其次是因为蒋夫人小小年纪,已帮着梅夫人主持中馈,处理起定国公府的事来井井有条,游刃有余,在京都的勋贵圈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贤淑。可国公爷却不怎么满意。他一心想娶个读书人家的女子为妻,觉得蒋夫人出身将门之家,肯定没有读过多少书。还是陆老夫人想办法让国公爷见了蒋夫人一面,国公爷这才欣然同意了婚事。

“国公爷和蒋夫人成亲之后,一开始两人的感情还很好。但蒋夫人常常把兄长怎样怎样挂在嘴边,国公爷看夫人就越来越不顺眼,有一次甚至发生了口角,国公爷将一盅热茶朝蒋夫人泼过去,气得蒋夫人脸色发白,小半年都没有理睬国公爷,要不是陆老夫人从中劝和。两人恐怕还会接着闹腾下去。

“就是在这个期间,国公爷去万明寺散心,遇到了一位小娘子,父亲早逝。和寡母哥哥过活,不知怎么,国公爷就和这女子走到一块去了,还在万明寺后置下了个小小的宅院。不时和这小娘子幽会。

“这件事被国公爷身边的小厮悄悄地报给了老国公爷知晓。

“来蒋家就素来有广纳姬妾的习惯,老国公爷并不担心蒋家。只是觉得这小娘子未出阁就国公爷勾勾搭搭的。只怕品行有些不端,就派了已经去世的陈管事去打听。

“陈管事打听出那小娘子早年曾订下一门亲事,因传出与自己表哥有些首尾,被退了亲。

“国公爷哪里能让这种女子进门?

“让陈管事去了结此事。

“谁知道陈管事回来却说,那女子怀了身孕,已经有三个月了,是国公爷的骨肉。

“老国公爷一听就傻了眼。

“英国公府子嗣单薄,老国公爷不免有些舍不得。

“正在此时,又传出蒋夫人诊出喜脉。

“老国公爷患得患失,既担心外面的那位生下庶长子,蒋夫人生下嫡长子,两个孩子隔得太近,对国公府不利;又怕外面那个生下的是庶长女,蒋夫人诞下嫡长子,白白惹得蒋夫人心里膈应;最担心的还是外面那位生下庶长子,家里生下的却是嫡长女,给英国公府留下后患。

“这件事被陆老夫人知道了。

“还是陆老夫人的主意正。

“说不管外面那位生下的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庶孽,都留不得。

“孙子以后有的是,就算将来蒋夫人没有儿子,也可以正经地纳了良家女进门,为英国公府开枝散叶。

“老国公爷听了,派李总管带着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去给那小娘子灌药。

“那小娘子却是个心里有城府的,李管事走后,她就躲了起来。

“老国公爷大怒,更加觉得这小娘子心术不正,把老奴从保定叫回来,和李总管一起把人找了出来。

“老奴刚领了命,国公爷就跑过来向老国公爷求情,还说,是他把那小娘子藏起来的,老国公爷要责罚,就责罚他。还说,他不过是一时糊涂,看在那小娘子有了他的骨血的份上,这才继续养着她的,并不是要把她纳进门。并向老国公爷保证,只等那小娘子生下了孩子,他就会和那小娘子断得一干二净,再无瓜葛。不管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会抱给个好人家收养,以后男婚女嫁,与宋家绝对没有关系。

“自己的女人可以不认,自己的孩子却绝对没有不认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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