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苦寒之地,很多人有命去没命回,而且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和被流放也差不多。
宋墨冷笑。
宋宜春却是勃然大怒。
他指着来游说的陆湛大声喝着“你给我滚出去”。
陆湛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一张脸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他草草地给宋宜春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了英国公府。
得到消息的窦昭忙嘱咐宋墨:“你快去追上陆家大伯。陆家大伯今日受辱,全是为了给你出头。”
“我知道。”宋墨面色隐隐发青,凝声道,“这件事我会给湛表哥一个交待的。”说完,换了个衣裳就出了府。
窦昭让人继续关注着樨香院的动静。
没想到劝宋宜春的却是宋翰。
“父亲,我知道您心痛我。可我是次子,本就应该分出去单过,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分出去的越早,外面的人就会越觉得宋墨心毒手辣,冷漠无情,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是个惹不得的人,更加不要说和他交往了。他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表情却十分的恭敬谦和,“而且就算我分出去了,难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了?说不定您到时候还可以两边住着,到处去散散心。”如果父亲能常在他的府第里住,说不定还能让宋墨背上“不孝”的名声,那就更好了,“父亲不必为了我的事和哥哥置气,气坏了身体可怎么得了?您现在年纪大了,我们做子女的只图着你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们有什么事,也有个教导我们的人。您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
宋宜春听着面色微霁。
宋翰就笑道:“您看,我就在四条胡同那里置个宅子怎样?又不需要很大,我回府看您也近,你有什么事我也好过来…”
英国公府所在地是一条胡同,四条胡同和英国公府相隔三条胡同,近是近,可那边的房价不便宜,而且常常是有价无市,要在那里置个所谓的小宅子,也不是很容易的。
但宋翰这翻话却让宋宜春十分的动心。
自己如果不同意把宋翰分出去,宋墨肯定有办法把宋翰弄到西北大营去。而且宋墨因为是定国公的外甥,在军中素有声望,他既然要把宋翰弄到西北大营去,西北大营多半是有他的人。到时候他一句话递过去,宋翰是怎么死的自己都可能不知道,还不如像宋翰所说的那样,把宋翰分出去,就在附近置个宅子,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把宋翰叫回来刺刺宋墨,让宋墨也别想安生…
宋宜春想到这些,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叹道:“还是你孝顺…宅子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让人办妥的。你回去之后好好地跟你媳妇说,免得你岳父家以为是我们宋家安不得你们小俩口才把你们小俩口分出去的。”
这不是安不得他还是什么?
父亲这么说,是担心在苗家人面前失了颜面吧?
那苗家人算什么东西?宋家的狗都比他们尊贵,犯得着怕他们吗?
不过,他好歹还得了幢宅子,不算太吃亏。
可父亲想就这样让他搬出去,却是万万不能!
宋翰在心里暗讽,面上却恭谨地请教宋宜春:“那您说,我怎么跟我岳父说搬家的事呢?苗氏是御赐的婚事,刚刚进门,我们就分家,这…您也知道,苗家是破落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就怕到时候他们家会来我们家闹事,让别人看笑话。”
宋宜春想到苗家竟然能连他的聘金也吞,不由对宋翰的话连连点头。
他沉思了良久,道:“要不这样,你就说按祖制,次子分家单过。只能分母亲的陪嫁和父亲的私心,英国公府公中的产业是不能动的,我想给你多分点财产,所以想趁机把你们先分出去。我想这个说辞苗家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宋翰听了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应“是”,回去后却什么也没有和苗安素说,反而是叮嘱栖霞收拾东西:“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出去了。”
栖霞大吃一惊,连忙问出了什么事。
“你别管,收拾东西就是。”宋翰懒得和她多说。
栖霞不敢再问。忙出去吩咐小丫鬟们清理箱笼,自己却在心里琢磨开来。
她虽是二爷屋里的人,可卖身契却是在英国公府的。二爷面善心苦,连把他当亲生儿子养大的蒋夫人都能下得了手,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她就是把心掏出来。忠心耿耿地服侍二爷一回,却未必能讨了什么好去。还不如趁着这机会求了夫人把她留在府里。反而她年纪也大了,到时候就算是随便配了府里的哪个小厮,也比从分出去的宋翰屋里嫁出去强啊!
打定了主意,栖霞再也不坐不住了。
她低声向体己的小丫鬟交待了几句,抱了几件首饰,去了若朱那里。
而窦昭那边。她正和宋墨商量着栖霞等人的去处。
宋墨是从心底厌恶一切和宋翰有关的人和事,他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们这又不是济慈院,凭什么把那些阿猫阿狗的都收进来,你趁早让他把他屋子里的那些牛鬼蛇神都一起带走了干净!”
窦昭却道:“我想把栖霞几个留下来。”
宋墨挑了挑眉。
窦昭道:“你让宋翰搬出去。是不是准备从此就和宋翰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从前的种种事都就此算了?”
“他想的美!”宋墨厉声道,“我让他搬出去。不过是想和他划清介线,以后他出了什么事。不会连累到我们而已!”
“既然如此,那栖霞几个还是留下来的好。”窦昭笑道,“宋翰的事总有清算的一天,我们曾不怕那些流言蜚语,可有证人在手,总比凭空而说更让人信服些。”
宋墨沉思。
窦昭巧笑道:“我们不是要分家了吗?正巧栖霞等人的年纪也大了,到了该放出去的年纪。我看不如就把栖霞等人配了人算了,至于宋翰那边,收苗氏做主,重新买了丫鬟婆子服侍,我想苗氏肯定是愿意的。而且这也是为宋翰积福,谁还能拦着不成?”
宋墨微微地笑。
英国公府是窦昭主持中馈,这种丫鬟许配人的事,自然是由她做主的。哪些人放出去交给父亲,哪些人寻个好人家嫁了,哪些人配给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做媳妇,全凭窦昭作主。而像栖霞这种曾经近身服侍过宋翰的,配给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做媳妇,可谓是门当户对,最后体面不过了。
这女子嫁了人,相夫教子,也就安下心来了。
等到哪天要她们出面说说当年服侍宋翰的事,她们难道还会不顾丈夫女子的前程为宋翰隐瞒?
宋墨颔首,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就依你的。”
窦昭抿了嘴笑。
宋墨还想打趣她两句,若朱求见。
他去了一旁练字。
若朱把一包首饰摊在了窦昭的面前,将栖霞想留在府里的事告诉了窦昭。
窦昭不禁失笑,道:“这可真是两好合一好了。栖霞的事我知道了,你只管回她就是了。”
若朱笑着退了下去,答应栖霞在窦昭面前帮她说情。
栖霞前前后后又送几件首饰过来答谢若朱,若朱都收下给窦昭过目。
窦昭将这些首饰都赏了若朱。
没几天,窦昭就召了府里的管事嬷嬷,道:“眼看着要过年了,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这次府里凡是年满十八岁的丫鬟都放出去,你们要是谁家的小子要娶媳妇的,就跟我说一声。”
英国公府顿时炸了锅。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出府
窦昭就找了苗安素来商量:“二爷屋里的栖霞几个都是原来国公爷赏给二爷,你进门之前就服侍着二爷。我想你们过几天就要出府独立门庭了,不能如趁这个机会把栖霞几个也配了人,你们另行买了小丫鬟自己重新调教,你看如何?”
苗安素非常的意外。
她原以为窦昭是为了甘露等人的婚事才决定在年前放一批丫鬟出去的,没想到窦昭把主意打到了栖霞等人的头上。
窦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是尊从宋墨的意思寒碜宋翰呢?还是打算让宋翰净身出府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宋翰贴身大丫鬟的婚事自己不能作主却由着窦昭指人,对宋翰来都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宋墨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肯定会得罪了宋翰。
不答应,窦昭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显然不会让她糊弄过去的。
她不由得苦笑,道:“大嫂,您有所不知,栖霞几个除了在我第一天进府的时候来给我请过安,就被二爷安排在了书房里当差,等闲我也不允许指使她们,您说,我怎么做这个主?”
窦昭轻轻地用盖碗拂着茶盅里的浮叶,淡淡地道:“这就看你怎么想了。你要是答应了,我就来给你做这个主;你要是不答应,就当我没有说过的,让栖霞她们随着你出府好了。反正到时候栖霞几个的卖身契是要交给你们的,她们是留是走,全看你们了。”
苗安素听着心中大喜。
如果栖霞几个的卖身契交给了她,那就买卖由她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何必这个时候得罪宋翰,非要让栖霞嫁人呢?
可这喜悦刚刚在她的心中闪现,她就看见了窦昭嘴角若隐若现的讥讽。
仿佛一瓢冰水从头淋下,让她立刻冷静下来。
别人家丫鬟婆子的卖身契自然是在主持中馈的女主人手里,可以宋翰的心性,他会把栖霞等人的卖身契交给自己保管吗?如果栖霞等人的卖身契不在自己手里,就算她抬栖霞做了通房甚至是姨娘,她又用什么拿捏栖霞呢?她把栖霞等人带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
想通了这些关节,苗安素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来。
“这件事。我全听嫂嫂的。”她急急地道,掏了帕子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窦昭看着,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算苗氏聪明!
知道栖霞就算是留下。宋翰也不可能把栖霞等人交给她来管束。
宋翰的疑心太重了,他不可能把手中的权利和任何人分享。
听若朱说,宋翰至今还没有把自己屋里的月例交给苗氏掌管。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栖霞等人留下来了。”窦昭说着,端了茶。
苗安素起身告辞。
待走出了颐志堂。季红迫不及待地喊了声“二太太”,道:“要是二爷责怪起来?”
苗安素咬了咬牙,道:“总比到府里全是二爷的人,我娘家来人了我连壶好酒都不能招待他们的好吧!”
季红想想,不再说话。
而宋翰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直跳脚。
他指着苗安素的鼻子骂道:“你是头猪啊!也不动脑筋想一想。栖霞是我们的人,你现在就这样把栖霞交给了嫂嫂处置,我们连个身边人都护不住。以后谁还敢跟着我们一条心啊!你是不是想做个孤家寡人!你也不怕被鬼吃了!”
苗安素低着头,任宋翰骂,心里却嘀咕道:“栖霞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护不住她,丢脸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等开了府,我再买几个小丫鬟进府亲自调教,我看谁还敢给我脸色看!好才是我的人好不好?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了,与你却是不相干的。”
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听了窦昭的话。
宋翰见她一声不吭,像个泥塑似的,气不打一处出,嚷了句“地沟里爬出来的就是地沟里爬出来的,上不了台面”,然后甩门而去。
苗安素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就这样的一个人!
她气得心角一抽一抽的,躺在了床上。
栖霞对窦昭却是感激涕零。
如果夫人不是叫了二太太去商量自己的去留,二爷肯定以为是自己想走,她说不定人还没有走就被二爷活活打死了。
现在二爷却把这笔账算在了二太太的头上,觉得要二太太执意不答应,夫人就算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动他屋里的人。
二爷拿二太太没有办法,只好劝她主动留下来。
她耐心地等宋翰把话说完,这才柔声地道:“二爷,奴婢自升了大丫鬟之后就一直在您屋里服侍,奴婢一心一意地想学那些管事的嬷嬷,在您屋里做个体面人。可夫妻一体,二太太既然答应了夫人,奴婢就是不走,也在您屋里身份尴尬。您就让我走了吧!”她说着,跪在了宋翰的面前,“这些年二爷待奴婢的好,奴婢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上呢!奴婢就是嫁了人,也一样是二爷奴婢,二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奴婢依旧会如从前一样尽心尽力地为二爷办好的。”
宋翰难掩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