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辽王。宋砚堂说史川和辽王有私交,是在暗示什么吗?
念头闪过,汪渊脸色一白。
他想到那天皇上拿着辽王的请安折子看了良久,然后叹气去看了皇长孙。
汪渊的额头冒出密密的汗。
宋墨看着火烧得差不多了,笑着站了起来,道:“今天打扰汪大人。史川最近在给我妹夫小鞋穿。我怕和我史川打起来了汪大人为难,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说一说。”他哈哈地笑,神色轻快,“若是闹到皇上的面前,你可想得要为我说几句好话啊!”
打起来…
汪渊的脸都黑了。
英国公府粉饰太平,却瞒不过他这个督管锦衣卫的。
什么家里遭了贼,那些护卫就是他杀的。不仅把人杀了,还把人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院子中间等英国公回来。
这是一般人干的事吗?
他妈的!
看他一副人模人样的。相处久了,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恨自己当时根本不知道,皇上问的时候还被他蒙蔽着,之后知道了真相,却没跟皇上明说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个正三品文官和一个正三品的武官给拉下马。
想到这些,汪渊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宋墨向来谋定而后动,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渊一夜都没有睡好。
回到宫里,睑下还一片青色。
皇上打趣他:“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在旁边服侍皇上梳洗的汪格带头笑了起来。
汪渊忙涎着脸跪了下去,道:“奴婢是怎样的人。皇上还不清楚吗?奴婢就是有那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快起来吧!”皇上笑着踢了他一脚。道,“今天让汪格在书房里伺候,你去补个觉吧!”说着,大步出了偏殿。
汪格等人急步跟上。
只剩下汪渊孤零零地跪在偌大的偏殿里。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站在丹樨上望着皇上远去的背景发着呆。
有小内侍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的。
他皱了皱眉。
立刻有小太监把那小内侍揪了过来。
汪渊一看,竟然是皇后宫里的。
他温声道:“你这是干什么?还好皇上不在,要不然一顿板子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小内侍连声求饶。
汪渊就问他:“你过来干什么?”
小内侍道:“奴婢就是路过。”
汪渊“哦了一声。让人把小内侍放了。
小内侍飞一般朝宫外跑去。
汪渊的脸沉了下来,吩咐身边的人:“给我看看他去干什么了?”
不一会,小太监恭敬地给他回话:“是皇后娘娘差了他来找汪少监。”
汪少监。是指汪格。
汪渊的脸更阴沉了。
他怎么忘了,这乾清宫,还有汪格!
汪渊背着手,缓缓地去了乾清宫后面的庑房。
※※※※※
窦昭怀疑地道:“你这样,汪渊会说吗?”
“他最是多疑了,就算他不说,心里也会种下一根刺。”宋墨淡淡地道,“他常年服侍皇上,皇上的龙体他最清楚不过,皇上殡天,他何去何从,正好给他一个选择。”
前世,汪渊留在了万皇后身边。
从这也可以看出来,汪渊并不是个安分守纪的人。否则他大可以什么也不管,皇上死后去守寝陵。
赵良璧从湖广回来。
他难掩心中的喜悦:“湖广种占城稻,一年两季,已取代江南成为鱼米之乡。舅老爷帮着买了大大小小九个田庄,多的有六千亩地,少的也有两千亩,到时候仅仅我们自家的田庄就足够自家的米铺的销量,不用再去江西等人贩米了。”并告诉窦昭,赵璋如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儿子。
这些不过是窦昭产业中的九牛一毛,赵璋如生产更让她欢喜。
她吩咐赵良璧:“你过年的时候都不在家,素心很是担心。你快回去歇歇吧,这些事我们过两天再说。”又道,“你看我表姐夫都做了母亲,你们还没有动静。”
赵良璧赧然地退了下去。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吐露
赵璋如孩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是赶不上了,窦昭忙着给孩子准备百日礼。
宋墨却决定再刺一下汪渊。
三月中旬,陕西都司都指挥便回京述职,皇上为表彰抗蒙有功,特赏下黄金百两,珍珠十斛,绫罗绸缎百匹,恩荫其后嗣一个世袭从四品同知。
原本这样出风头的事都是由汪渊去宣旨,但这次,汪渊在服侍皇上梳洗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差点把水盆打翻,皇上哈哈大笑,指了一旁年富力强的汪格去传旨,还说汪渊:“卿家也老了。”
汪渊越想越觉得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可他左顾右盼,身边不能得他的干儿就是讨了他欢喜小徒弟,他查了又查,还是没有查出是谁。反倒是汪格,他是负责乾清宫书房的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皇上梳洗的时候,汪格不仅出现在了皇上的寝宫,而且在他滑了一跤之后,汪格很快地捧了几块墨锭进来,服侍皇上写大字。
他悄悄地吩咐小徒弟,把一份江浙水患的折子藏在了炕垫子下面。
内阁急等着批红,梁继芬亲自上折求见,皇上这才发现原本早就应该传到内阁的折子不见了。
皇上大怒,汪格被杖责二十大板。
只是汪格的板子还没有打下去,皇后娘娘就出现了。
最后汪格还是被打了二十大板,可那二十大板,不过是让汪格受了点皮肉伤,相比之后皇后娘娘让人赏了汪格一瓶金疮药的殊荣而已,那二十大板根本不是个事,反而让汪格更嚣张了。
这很不同寻常。
汪渊知道,万皇后之所以得皇上器重,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万皇后一心向着皇上,从来不拉帮结派,更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思。
他神色阴郁地回了自己的宅第,在书房里转悠了良久。让小徒弟去叫锦衣卫镇抚司的镇抚过来。
柳愚飞奔而至,恭敬地给他请安。
他这才想到镇抚司的镇抚早已换上了史川的人。
汪渊不禁有几分后悔。
他打发了柳愚,叫了东厂的人去查汪格。
不查不知道,一查他吓一跳。
早在辽王就藩之前,他就开始为辽王办事。
汪渊恍然大悟。
想到皇上这几天把他当手脚不利落的老人看待,他就想吐血。
回到宫里,汪格的小徒弟正在那里趾高气扬地训斥着几个做错事的小内侍。
汪渊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所以看见宋墨从乾清宫的书房里出来,他冲着宋墨笑了笑。
宋墨就朝着他拱了拱手。道:“大人什么时候出宫?我请大人喝酒。”
汪渊顿时就有些怀疑是宋墨做了什么手脚。
可望着宋墨那张坦然而又风光霁月的面孔,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好啊!”他笑眯眯地点头,“哪天再约世子爷!”
宋墨微笑着点头而去。
汪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汪格歇息的庑房,这才弯下腰,慢悠悠地进了书房。
等到他下次和宋墨喝酒的时候,当年的事也就一一的呈现在了宋墨的眼前:“…皇上那个时候时常发病,太医院开的方子又一味地开太平方,皇上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准备在陕西都司都指挥使和定国公之间挑一个。皇后娘娘觉得定国公比较好,说是勋贵出身。和英国公又是姻亲,是自己人…后来定国公被捕,向位阁老纷纷为定国公求情,也有浙东一带的封疆大吏弹劾定国公远交朝臣,皇上心里极不舒服,让锦衣卫问话…御史那边的密折过来,也只说是锦衣卫飞扬跋扈。连肱骨之臣也敢用刑讯,至于定国公受了怎样的刑,伤势如何。却是一句没提。皇上留中不发,没有理会。谁知道没几日,就传来了定国公死讯。
“皇上震怒,把史川叫进宫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并限他十日之内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接着就是面官弹劾定国公的折子。
“皇上气得肝痛。说,定国公公正廉洁,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称定国公是国之梁栋,这人一死,头七都没有过,什么脏水臭水都往他身上泼,全是些势利小人!
“要为定国公正名。
“不曾想皇后娘娘却劝皇上,若上皇上此时赦免了定国公府,岂不是承认定国公之死是皇上的错?
“皇上就有些犹豫起来。
“皇后娘娘就道:蒋家除了定国公,还有蒋竹荪,蒋兰荪,您既然决定将蒋家的人留给太子殿下用,不如让蒋家吃些苦头,成年的男丁流放到辽东,妇孺之类的,贬为庶民返回原藉主。蒋家还有祖宅祭田,蒋家的人要是感念圣恩,自然会得得很好。若是心怀不满,就算是皇上此时赦免了蒋家人,蒋家也一样会觉得委屈不平。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蒋家是真的忠贞还是假的忠贞。
“皇上觉得皇后娘娘言之有理。
“很快就下了圣旨。蒋家五岁以上的男丁流放辽东,妇孺贬为庶民返回濠州。
“至于蒋家二爷和三爷,我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曾去见过钟桥,至于说了些什么,我没敢问钟桥。”
宋墨望着手中的酒盅,心中满是苦涩,半晌才淡淡地道:“如果那些大臣不是弹劾定我大舅而是为定国公喊冤、求情,皇上又会如何呢?”
汪渊叹了口气,道:“满门抄斩已是好的,就怕会诛连三族!”
宋墨想起窦昭。
若他没有遇见窦昭,蒋家,自己,又会是怎样呢?
他回到颐志堂,孩子已经睡了,窦昭正坐在灯下画花样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朝着他盈盈一笑,道:“你回来了!”
清澈的目光如泉水,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仿佛涌动的潮汐,拍打着他的胸口,让他心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