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太史阑眼光立即唰地一溜,落在他脖子那个美妙的一半啃痕上。

容楚脸一低,危险地瞧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各自转头。

各自骂一句:别扭!

容楚把刑部尚书也推走了,两位主审瞬间消失。

本来这二审还是应该三公参与,但是京中有令,刑部尚书主审,三公便做了陪审,至于太史阑,作为首告所在地主官,无论哪条律令也无法把她绕开。

“按照我南齐律法。”章凝眯着眼睛悠悠道,“主审不便,副审升为主审,副审不便,陪审升为主审,太史大人是此地主官,便由你来提取证人证词吧。”

此时自然不会有人异议,连乔雨润都一言不发,这女人一向知道审时度势,此刻居于劣势,完全便当自己不存在。

太史阑自然也不会推辞,迅速坐上主审位,惊堂木一拍,“马三,把你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

她连例行的问名都免了,趁康王还没过来,速战速决。

马管家也机灵,反正该说的,之前都已经说过。

“草民马三,京中人氏,在丽京康王府任二等管家,专门负责收取及保管一切下属供奉…”

蓦然一声大响,车马奔腾声传来,众人头一抬,便透过大开的府门,看见康王的车马忽然冲过人群,以一种狂飙突进之态逼向昭阳府。

司空昱已经纵身跃到了一边,半空中衣袂飞卷,回首的神态有惊怒之色,显然他也很意外,没想到康王忍无可忍,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闯过去了。

车马轰隆隆直奔而来,眼看离昭阳府门还有几丈远,也没有停下的趋势,众人都露出怒色,章凝大骂,“什么意思!要将昭阳府门撞毁吗!”

太史阑脸色也不好看,因为她觉得,康王似乎已经怒火上头,不仅要将昭阳府门撞毁,还要将这里的人撞死一两个才痛快。

堂上的人已经基本都是他的对头,连乔雨润都算他政敌,这么冲进来真撞死一两个,他也会觉得上算。

何况他是被司空昱拦住车驾的,到时候扯个理由,说司空昱出手惊了他的马,他无法控制,这是意外事故,那么死的人也是白死!

心念电闪,她霍然站起,大叫,“把人都给搬出去。”

人影连闪,本来要去拦住马的两边护卫,听令而来,于定雷元等人,一手夹一个老头子,向外便跑。

“哎哎你们干什么!”章凝大叫,“去拦车啊,拖我们走做什么!不会有事的!”

“让我自己走!”宋山昊挣扎。

“放开!有辱斯文!”席哲两脚乱蹬。

不管三公怎么抗拒,太史阑的护卫一向只执行她的命令,早夹着三公一溜烟跑出大堂。

太史阑没走。

她一抬头看见马车已经到了昭阳府门口,南齐这边审案,为了表示堂皇光明,都是大门四开,那宽度足够马车冲进来,此时关门也来不及。

她也不会关门,有人要冲毁今日公堂,那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太史阑跳下主审台,一把拎起马管家,“看见没,有人要撞死你!”

“啊啊…”马管家一回头,正看见马车奔来,剧烈的颤动掀开车帘,露出康王横眉竖目的脸。

“马三,你敢乱说一个字!”远远地有人大喊。

马三一个寒战,几乎要立即瘫下去。

太史阑一把拎起他,将一张纸拍在他脸上。

“不许听他说,我也不听你说!”她道,“给我写下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快!”

“他会撞死我…会撞死我…”

一把匕首冷冷地对着他眉心。

“你不写我现在就戳死你。”她道,“记住我们对你说过的话,生死一线,自己选择!”

马管家咬咬牙,蓦然直起腰,“我写!”

太史阑一把将他拎到一边书案桌上,那里纸墨齐备,“写!”

马管家立刻开写,虽然笔迹抖抖索索,开初几个字几乎不可辨认,但下笔如飞,速度竟然不慢。

在京都那种地方混久的人,都最会审时度势,此时他知道时间就是性命,写越快存活机会越大,顿时将生平写字速度提高三倍。

太史阑按着纸,一边转头看外面狂奔而来的马车,一边低头不住提示他。

“什么时候在哪里交割的那两百万两?是银票还是银两?”

“当时是谁交割给你的?特征?都说了什么话?”

“你事后怎么向康王禀报的?他说了什么?”

外头惊叫声喧嚣声一片,百姓们在马车过时纷纷狂呼走避,此刻又跟在马车后狂奔。

马车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昭阳府门前,前头的马一个纵跃,已经越过三级矮矮的台阶,直入府门!

啪一声车门被震开,现出康王的脸,他正惊惶大叫,“救命!救命!”

语气惶恐,眼神却微微弯起,眼神冰冷。

马车一路狂奔,车内物品早应该七零八落砸满他头,康王也应该坐不稳,然而此刻,他稳稳端坐在车内,车内的桌子架子乃至茶杯虽然歪斜,但无一倾倒。

很明显固定过了。

而车顶上,不知何时已经死死伏了一个黑衣人,壁虎一般紧紧贴着板壁,看样子是打算在最后一刻,救康王到安全之地的。

这马车十分结实,连马身上锦褥之下都披了铁甲!

果然早有预谋!

太史阑眼神一瞥即过,嘴里依旧在问马管家,“后来这两百万两怎么处理的?”

“太史阑,你想死吗?”康王的车驾一旦闯入昭阳府,后面没有百姓,他也不假装惊慌狂喊了,此刻头一抬,阴冷的声音传来。

太史阑理都不理,拖着马管家,又换了一个死角。

“银票当时保存在哪里?哪家的银票?”

马管家满头大汗,唰唰地写,他也想丢笔,也想逃生,他没有抬头,也感觉到铁马车森冷的腥气快要逼入鼻端,听那轰隆轰隆的声音,就知道如果给撞个正着,那必然血肉成泥,而主子的冷笑声就在耳边——他已经到了!

但他哪怕已经吓尿了裤子,已经手软,汗水已经迷了眼睛,也还是不敢停笔——太史阑就在他面前!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就像山压了过来,一把薄薄的匕首和她本人带来的震慑力,甚至超过了铁马车和旧主的压迫感。

“轰”地又是一声,马车已经驶过短短的青石道,直接逼入正对着府门的大堂,骏马扬蹄一跃,已经蹿上台阶。

咻咻的鼻息和深浓的铁腥气息,还有马车快速行进带来的风,已经逼到太史阑耳后。

马车冲来的方向,正对着太史阑的背影。

“在两百万两之前,你还在北严来人手中收过什么给康王的礼物?”

马车轰响,阴影覆盖太史阑,太史阑声音依旧稳定清晰。

忽然人影一闪,一人扑过来,手中寒光一闪,直劈太史阑后脑。

乔雨润终于出手。

“一共有几次…”太史阑低头看马管家写字,头也不回,蓦然抬腿向后狠狠一踢!

“砰。”

像是铁棍撞上肉体,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乔雨润一仰头,惨呼尖利冲口而出,身子却已经不可控制地向后直撞而去,一直撞出正堂,后仰着撞向驰来的马车。

眼看她就要撞上马车,然后滚倒在马车之下,血肉成泥。

“救我!”乔雨润心志坚毅,此刻依旧不昏,竟然还知道对康王马车上的黑衣人伸出双手呼救。

她知道此刻只有这人可以救她!

黑衣人只看向康王,康王微一犹豫。

这高手是他留着马上要救自己的,一旦救了乔雨润,很可能下一瞬就来不及救他,马车撞上墙壁他逃不出也会被撞伤!

想到这他立即决然摇头。

黑衣人没有动。

乔雨润一眼瞥过已知没有希望,这女人素来心狠,半空中霍然团身。

她腿骨已经被太史阑的铁腿踹裂,身子这一团,顿时痛得她几乎晕过去,乔雨润狠狠一咬下唇,死命忍住。

砰一声她后背撞上马车,随即被马车冲力一弹,滚到马车车轮下,刹那间乔雨润团身一滚,挤入两道车轮之间的缝隙。

她没有学高深内力,却也学了一手的逃生之术,身形灵便小巧,这么不顾疼痛死命一挤,居然真的挤到马车底下空隙处,随即骨碌碌滚到院子里。

马车还在向前冲,已经到了正堂门口,正堂正门是一排隔扇木门,都打开着,如果不硬生生撞碎,马车是很难冲进来的,此时已经是最后一段距离,马的冲力已经快要泄尽,速度慢了下来,那车顶的黑衣人忽然蛇一样游下来,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扎入马臀。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冲出了最后一步。

“哗啦啦”一片乱响,大块木头被撞得四散迸射,吱吱嘎嘎的碎裂声里,马车悍然冲进正堂!

正堂就那么大的地方,马车冲进去,随便一两个来回,想挤死谁就挤死谁!

几乎是瞬间,正堂里凳子翻倒桌子倾斜匾额落地柱子损毁,被晃动的沉重的马车厢给撞得不成模样。

马车直奔太史阑后心去,马鼻子的热气已经已经喷到太史阑的后心!

“容楚!”太史阑仰头大叫。

人影连闪,一条黑影踩着马管家脑袋过去,跳上了马头。

一条人影扑向那个黑衣人。

还有一条人影,燕子一般掠过来,珍珠色衣袍一闪,人已经到了太史阑上方,一手抓住太史阑,一手抓住马管家,顺手还抓了一盒印泥。

“咴——”马一声长嘶,脖子仰起,脖子上肌肉块块跳动,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周七骑在了它身上。

“下去!”赵十三立在车顶上,一脚把那黑衣人踹开。

容楚从梁上倒挂下来,一手搂着太史阑,顺手把右手提着的马管家往车顶上一放,太史阑一直紧紧抓着供词,顺势往车顶上一铺,啪一声把印泥掷了下来,喝道:“画押!”

马管家瞬间逃生,天上地下,云里雾里,眼睛还在画圈圈,蓦然听见这一声,下意识手指在印泥里一蘸,按在了供词上。

“很好。”容楚一笑,一把抓起他,往后堂一扔,自有人接住。

这主仆三人几个动作行云流水,配合无间,也就是一霎功夫的事,底下康王还没反应过来,刚扒着马车车窗站起身想要看个究竟,又连声呼喝,“来人!来人!”

太史阑抓起供词,容楚手一垂,将她往下放了放,随即抱着她,从康王马车车窗前一荡而过,荡过车窗时,太史阑唰地把供词一展。

鲜红的画押,在康王眼前嚣张地掠过…

康王的眼睛瞬间都觉得要被刺瞎…

“狂徒——”他一声大叫,却不敢追出车窗,反而头一缩缩了回去,随即砰砰几声,他把窗子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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