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他们的武功,作风,所有整体表现的风格也是大气浩然的,武帝世家,当真对得起这个“帝”字,真有几分帝王般的睥睨和尊贵。倒是圣门有些对不住他们的“圣”字,除了衣服干净点。

大部分武帝世家的人停留在雪林边缘,接应黑衣刀门的人过去,掠出的几个人落地,直接向太史阑走来。

太史阑从屋中缓缓站起,迎上对方银衣男子的目光。

男子也在打量她。

作为武帝世家此次派出来接应刀门的核心人物,他还身负另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很特别,以至于他此刻不能不认真多看太史阑几眼。

第一眼有点失望。

这女子有点憔悴,有点瘦,脸色发黄,病恹恹的。

少主怎么会在意这样一个女子?

然而第二眼便改了最初的想法。

屋中静静立起,裹着大氅的女子,虽然面有病容,但气度端严,看人时目光凝定,不被任何外物牵萦一分。

但凡拥有这样目光的人,都是心志坚毅决断的天生首领。

再看她身边护卫的态度,呈现出一种自然的恭敬。

发自内心的恭敬,和强权威逼导致的恭敬,表现出来的感觉不一样,银衣人是武帝世家高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亦有肃然起敬。

了解一个人,看属下对她的态度就够了。

再看看地上的圣门手下的尸首,圣门纵横武林,除了武帝世家,多少年在谁的手下吃过亏来?但是太史阑一出手,圣门死七人,首领残废遁走。

不管她用什么手段杀的,这就是本事,这本事,武帝世家都不敢说自己轻易能做到。

少主的眼光…确实了得。

银衣男子忽然笑了笑,大步踏雪而来,寒风卷起他衣袂,不落碎雪。

他身后银衣人静静伫立,不言不动,宝相庄严,似极远天际神祗无声雕像。

银衣男子在店门口站定,朗声道:“武帝世家门下彭南奕,奉主上命,为太史姑娘送衣御寒。”

说完手一招,身边一个银衣女子递上一个包裹。

彭南奕双手奉上包裹,向太史阑微微躬身。

“家主说,极东行省不比西凌,气候反复,深秋便如严冬,姑娘不知此地气候,想必未携寒衣,特奉上极东特产紫貂大氅。愿姑娘耐经风雪,此去平安。”

他身后众人齐齐躬身。

“愿姑娘耐经风雪,此去平安。”

太史阑默然而立,注视着那包裹,深紫色的锦缎包裹,很大一包,说明大氅一定毛皮丰厚,从包袱缝隙里可以看见一个领子,毫光灿烂如珠,珍贵难以估价。

有些心意,本身便不可估价。

李扶舟自己想必也麻烦缠身,单看圣门敢于半路拦截李氏门人的行为,就可以看见武林高层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这个时候他想必坐镇中枢,日理万机,却还想着她的寒衣。

那银衣汉子看她不接,将包袱微微一举,随即放在门槛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轻轻搁在包袱上,笑道:“这药是在下敬奉,看姑娘面有病容,似有内损,这药补气养神,想必会有稍许帮助。时辰不早,我等,告辞。”

他说完再不停留,微微一躬,转身便走。其余人也是一言不发,躬身离去。

所有人注目他们大袖飘飘的背影,卷着风雪离去,银色高颀的身影,似掠过长空的星,没入黑暗深处。

隐约有高古空旷的乐声传来。

“开我鸿蒙,定我苍黄,唯我武帝,剑破八荒…”在空寂落雪的针叶林中缠绵不绝,渐渐远去。

众人都凛然沉默,为武帝世家旷然高远的上古侠风所折,只觉天地阔大,而风雪苍茫。

这一夜是个插曲,或者也是个序幕,这一夜的风雪,这一夜的鲜血,还有这一夜圣门的诡异震慑,和后来更为震慑的武帝世家出手,宛如一首读来回肠荡气的长诗,在人的心中不断回旋,太史阑身边护卫,光是两眼放光地说武帝世家的出场,便说了三天。

太史阑却另有关注的事情——十年之约,武林盛会,到底在哪里举行?圣门到底打算对武帝世家怎么做?这事还牵涉到容楚,容楚打算怎么应对?

也许,天授大比之后,就要想办法往那个方向走一趟了。

当晚武帝世家来了后,再也无事,之后第二天,召集齐学生继续前行,李扶舟送来的大氅太史阑穿上了,暖和得无法形容,但这氅的珍贵之处还不仅仅在暖和,这种毛皮过于滑溜,刀刺不入,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巨大的宝甲,内衬也是一种奇特的皮,可以单独取下来,太史阑试着刀刺了刺,果然一般刀剑,也是刺不穿的。

药她已经用了,果然好了些,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是积劳成疾,想要完全转好还需要一个过程,尤其需要不操心的静养,可是赶路之中,哪里能做到这些,所以一时也没完全痊愈。

从凌河城一路向东,所经之处,也是五越出没之地,最初接触的是南越,现在因为地域的不同,已经换成了北越,北越人比南越人更加彪悍,他们个子矮小,下盘扎实,臂力非凡,族人几乎个个都是天生的大力士,太史阑第一次遇见他们时,就想起魔幻小说里的矮人族,当然,这个矮人族,是不会锻造的。

北越人还善于御兽,有天生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极东之地的狼虎熊之类的猛兽,也是他们的助力。

太史阑带着二五营学生一路斩杀,一路胜利,此时正是越人冬天出来备荒觅食的季节,越人分裂之后,不喜欢大部队行动,都是小股小股地来掳掠,砸南齐的地盘上摸一把抓一把,这就给了太史阑分散击破的机会,她的兵锋所经之处,小股越人连败,而太史阑行路极快,越人有时候好容易集结了想要报复,她已经带人跑远了。

到了后来两天,已经碰不见什么越人,众人都很得意——打怕了!

这一晚到了凤岗,这是一个小镇,离云合城已经很近,翻过一座山就到。

但这座山却不是寻常的山,是极东行省号称最险峻难爬的山,这山很多人不愿意走,尤其在冬天,结冰后很危险,每年十月就会封山,行路的人宁可多花几天绕道,也不走这条路。

但太史阑必须要走,因为她一路打怪,耽误了不少时辰,明天云合城天授大比就要点名,所有队伍必须报到,否则没有参赛资格,她不得不抄近路。

她看看学生们疲惫的脸,昨天那场遭遇战,第一次遇见中越人,对方擅长各种毒虫和毒烟,那些细小的东西防不胜防,虽然最后打胜了,但拖得时辰长,学生们精力耗损厉害,时间也因此被耽误,此刻要想赶上天授大比开幕,取得参加资格,还得走夜路爬山,等翻过山,估计大家力气都耗尽了。

不过好在听说第一天就是熟悉下情况,再过两天才正式开始大比,总有时间休息的,只要明早之前赶到。

“一个接一个长蛇阵行路,每隔十人举一个火把,每个人腰上系绳,靴子上也绑草绳。”太史阑安排连夜过山的行路方式。

山路崎岖湿滑,要选择相对安全的方式。

三百七十人鱼贯而行,天色还是阴阴的,好在没有下雪。

这样的路没法坐马车,景泰蓝已经由赵十三背在背上,苏亚要来背太史阑,被她摆手拒绝。

“你爬不动的。”苏亚担心地看着她憔悴的脸。

“爬不动我会喊你帮忙。”太史阑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披上大氅,这大氅虽厚却轻,不沾雨水。穿着很舒服。

苏亚叹口气,只好紧紧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扶一把。

山道逶迤,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向下的斜坡,滑溜溜的,这里的植物很奇怪,虽说气候寒冷,但不缺乏绿色植物,大片大片看不出品种的深绿色常青灌木分布在整座山体,有时候会有种走热带雨林的错觉。

空气中有种沉沉的气味,说不清是香还是臭,人闻着,觉得从鼻子到心都似乎被堵住,有种压抑的感觉。

太史阑走着走着,忽然一停。

苏亚诧异地看着她,太史阑眉头垂着,面无表情,整个人似乎在聆听,又似乎在沉思。

不过这表情只维持了一会儿,随即她恢复正常,一边道:“大家走慢点,不要太散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圆筒,圆筒黑而长,一头有玻璃,赵十三一瞧,道:“咦,魔筒吗?西洋那边带过来的货?”

魔筒是南齐对望远镜的称呼,当然这个时代的望远镜还比较粗劣,望得也不算远,只能说将景物稍稍放大,不过这就很神奇了,对作战用处巨大,一个魔筒在南齐价值万金。

太史阑随意“嗯”了一声,她身边龙朝忽然鄙视地低低哼了一声。

太史阑走在人群中央,将魔筒端在手里,四处乱瞧,赵十三鄙视地撇撇嘴,嘀咕,“呸,没见过世面!”

四面常绿灌木间,簌簌似有风声。

暗处的光影里,有无数双眼睛,紧张地盯着长长的人群。

眼睛里都透着残忍和狡猾之意,还微微有些不耐烦,似乎等待了很久。

灌木丛的叶片背后,有人在悄悄打手势对话。

“那女人在干嘛?”

“好像在四处乱看。”

“能看得见吗?”

“不知道,那个黑黑长长的…什么东西?”

“不要管,我们还是要等他们走到豁崖那里,那里出手最好。一个冲锋就能让人滑下去。”

“可是那个黑筒是什么?哎呀她看过来了!”

“别大惊小怪,她是乱看!”

“我觉得不是,哎呀她又把那筒子转过来了!”

“不会是什么奇怪武器吧?”

“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不过好像以前大王阴兵,有过一个什么,摄魂筒?”

“胡扯,那东西都流失多少年了,又是咱们五越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这女人手里?”

“看起来很像呀…”

“不可能,你们不要吓自己!”

“我说,阿卓王子,虽然你中越强大,是这次联军的领头人,但你也不能太自以为是,这要判断错误,会死很多人的。”

“是啊是啊,这也是咱们五越分裂以来,第一次联手对敌,虽然人数少了些,但也算是难得的大事,你总要尊重一下我们吧。”

“那你们什么打算!”

“我们觉得那个筒真的很像传说中的摄魂筒,摄魂筒据说可以远处摄人魂魄,她这样转来转去乱看,可不是要慑我们的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抢先出手!”

“好吧…”

太史阑将那筒在手中转着。

她转得过于频繁,连赵十三都觉得奇怪——太史阑从来不是一个*玩的二货,她做什么事都有她的原因的。

“你这是做什么?”

“哦。”太史阑拍拍苏亚,低声对她耳语两句,才答赵十三,“四面撒网,重点集中。”

“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赵十三咕哝一句,“和咱主子越来越像…”

他忽然竖起了耳朵。发现随着太史阑转筒转得越急越快,四面的声息似乎也有了变化,空气中显出骚动的意味。

“什么人!”他忽然暴喝。

“要你命的!”比他更暴烈的喝声从不远处响起,还不是一声。

哗啦啦一阵树叶响动,那些深绿色的灌木丛里,忽然鬼魅般冒出很多人影,而最前方,电一般射出五个高高矮矮的人。

“埋伏!”护卫们都一惊。再看这些包围他们的人,很明显就是最近交战的越人,但不同的是,这些人中有比较高的南越人,也有比较矮的北越人,还有敦实的脸上刺青的中越,以及遇见得比较少,还没摸出特征的西越东越,看样子,竟然是五越联合作战。

黑暗中的人影,连绵不断站起来,粗略数数,怕不有一两千。

众人脸色都严肃了,这将是一场艰苦的遭遇战,不仅是人数的悬殊,还有地形的狭窄,天气的恶劣等不利因素,更重要的是,对方明显比己方要熟悉这里的地形。

赵十三等人脸色更不好看,这些越人果然诡异,这么多人,埋伏得也不算远,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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