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若咽下这口气,不追讨这笔债,来日她也无脸再面对二五营。
谁的血都不能白流。
只是这债一讨,怕是要让容楚难办,他是目前此地最高统帅和主事人,一切的纷争都将是他的责任。
容楚笑了笑,拍拍她。
“你这个惹事精。”他道,“尽管惹事去吧,捅破天,我给你接着。”
“主子!”赵十三奔过来,眼睛红得兔子一般,急怒攻心之下,话都说不周全,“这事…这事…”
容楚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是我来得太迟,本来命人去官道接你们,谁知道你们竟然爬插天峰。刚才我在城北城主府会议,看见你的烟花就赶了过来,可惜路太远,还是迟了一步。”
他抱着太史阑站起,看着对街的人群。
对街的士兵,是折威军第一营的戍卫。左右穿着平常衣服的,则是今日轮值负责城内治安协助的地方光武营队,分别是山阳第三营,和东南行省的平凌第七营。
折威军第一营的周营副,现在正被他的本家大爷顶住后背,周七先生紧紧贴着他,手肘架在他肩膀上,周营副如被大山压住,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笔直坐着,稍稍泄气就会趴成一团烂泥,此刻他额头大汗滚滚而下,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四面的士兵和箭手得不到他的命令,都瑟缩而疑惑地望着他。
山阳第三营的学生,是刚才被容楚冲阵而过的那一群,其中一个学生被容楚经过时顺手扔出,砸倒了平凌第七营的队长,导致那青年被太史阑废了手脚。
山阳第三营和平凌第七营的人,本来都又惊又怒,然而此刻听见容楚那一句“我的女人”,都傻了。
光武营学生分布全国,不如官场中人消息灵通,知道二五营知道太史阑那是因为二五营和太史阑的消息和他们相关,至于晋国公和太史阑的关系,在场这些人还真不够格知晓。
便是普通官员,也不会知道晋国公对太史阑别有兴趣,这本来就是高层官员之间的小道消息。
此刻容楚当众表示占有,学生们就好像当头炸了一道雷,脑子里嗡嗡嗡一片。
这下糟了!
捅了马蜂窝了!
谁想到这么一个病歪歪的,穿得也破破烂烂的女人,竟然会是晋国公的禁脔?
此刻来围攻的所有人,并不知道这是二五营和太史阑——皇甫清江传讯时,夸大事态,却又隐瞒重要信息,只说城门口有一群形迹可疑人员,还带着一大群五越人,行事凶蛮,打伤城门守卫冲入城内,怕是要对云合城不利。
云合城现在聚集了包括东堂外宾在内的全国精英,治安是一等一重要的事,万万不能出岔子,折威军为此特派三个营驻扎,协助当地上府兵管辖治安,听见五越齐至这个消息,自然紧张,所以周营副将人包围,并认出五越人确实有数百人之后,立即下令射箭——五越人诡异花样多,不能容他们靠近,要么近身肉搏,要么远距离射杀,这是他们多年来对战五越的经验。
也因此,冤仇铸成。
不过此时众人紧张的是得罪晋国公——多年来从未听说过晋国公公开承认过哪个女人,他的未婚妻都完全搁在一边的,如今不管这女人什么身份,在这云合城内,众人都必须因为晋国公的态度,而对她尊敬。
众人因此有点懊恼,看来今日不仅占不了上风,还得小小的赔个罪。
也就小小赔罪而已。
光武营因为资源分配不均,一向偏向豪门官家子弟,能被选出来参加大比的都是贵介子弟,在他们心里,死一两个人,实在不算什么事。怎么都能摆平的。
皇甫清江脸色却不好看,只有他知道对面这些人是谁,他也没想到,太史阑竟然和晋国公关系这么深!
他瞧得清楚,晋国公当街抛人后,其实完全来得及拦下太史阑之后的废人动作,他当时已经到了他身侧。
可是国公偏偏没有立即冲出去,居然还拨了拨他,道:“这位小兄弟,你挡了我路了。”
他目瞪口呆——我离你还有三尺远呢!再说刚才后面的人挡你路你不是顺手就把人给抛了吗?
还没反应过来,太史阑已经把人废掉了。然后容楚才好像很急地掠了出去,他看着容楚潇洒的背影,心里只觉得发冷。
容楚是故意的!
他很急地赶来,却在太史阑下手报复的时候故意暂缓,一方面要给太史阑机会报仇,另一方面也要让太史阑威慑四方。
仅仅这份心,便可以看出,那句“我的女人”绝不是众人以为的玩玩对象,是动真格的!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一个凶猛强硬的太史阑,没处理掉已经祸患无穷,再加上一个真心庇护她的,骨子里也绝不是好东西的容楚。
皇甫清江开始有点恨自己消息还不够灵通。如果早知道太史阑和容楚的关系,他会换一个方式。
此刻却不是出头的时候,他挥手命令其余学生后退,并暗自庆幸之前出手的一直是急于立功挣排名的平凌第七营。
“回去休息?”容楚怜惜地摸了摸太史阑的脸,“这里的事,稍后再说,你身体要紧。”
太史阑闭着眼睛,脸色淡淡的。
“人命的事比较复杂,先搁一搁,慢慢算账。在此之前,我要正名。”
容楚叹息一声,有点无奈,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抱起了她,坐到只剩底板的马车上,淡淡看了四周一眼,道:“周营副,请给我一个解释。”
“卑下也想国公解释一下。”那周营副倒还有几分硬气,梗着脖子道,“卑下执行任务,处置五越奸细,何错之有?国公派属下背后挟持侮辱卑下,这又是什么道理?”
“道理。”容楚嗤笑一声,“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下令射箭时,想过这个词没有?”他手一伸,“路证。”
赵十三垂着头,讪讪找出路证交了过去。容楚看一眼那油渍麻花的路证,转头瞟一眼景泰蓝。
景泰蓝大脑袋几乎垂到脚面上。
容楚让一个护卫把路证递过去,周营副接了,迎着日光看了半天,霍然变色,“二五营?”
四面骚动,此时百姓看停战,都已经过来围观,连带城内其他参赛的光武营学生都赶了过来。
众人一听见“二五营”三字,都不禁色变。
“这不是最近风头很劲的那个?”
“听说一路走边境最险的路,一路打五越过来的那个?”
“说是把五越打了个遍,胜了几十仗!交给官府的俘虏就有好几千!”
“假的吧,哪有这么多。”
“真的,我娘家侄子的老婆的邻居的舅舅的连襟就在凌河城附近,亲眼看见好多俘虏,官家去押解回来的!”
“这里更多五越人呀!是俘虏吗?这是大功啊,怎么会在城里打起来?”
…
其余光武营学生探头看看那些五越人,脸色也变了,五越人喜欢小股出没,如果俘虏就有这么多,当时的军队该有多少人?
“二五营。”周营副不敢置信地看了半天,才呐呐道,“你们当时怎么不说?”
“你给我们说的机会了吗!”赵十三悲愤地大喊。
周营副脸色又变了变,他是得到上司的命令要求前来处置的,上头并没有和他说太多,只说这批人形迹可疑,如果确实发现有大批的五越人,要当机立断处理,他也不知道上司的消息怎么来的,为了完成任务,他看见五越人的时候就下令射杀,谁知道竟然是个天大的误会。
周营副一边暗骂上司,一边冷汗就渗了出来,勉强道:“这不能怪我!你们不过几百人,就押着几乎同样数目的俘虏,这怎么可能!”他越想越觉得确实可疑,大声道,“对!你们就是有问题,俘虏就有三百多,说明敌人最起码上千,你们不过三百多人,还有男有女,对上的还是诡异狡猾的五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大胜!这样的大胜,南齐已经多年没有过了!”
“没被创造过的奇迹就不可能发生么?”这下连躲在人群后的龙朝都探出脑袋道,“咱们大人在北严,三千对两万,力抗西番,计伤主帅,南齐之前有过没有?”
众人听着,都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忍不住一声兴奋的呼叫。
“太史阑!”
“太史阑又如何?”周营副还在嘴硬,“没证据,都可以怀疑。”
“你要证据么?”容楚忽然笑了笑,道,“我问你,如果这三百俘虏不是俘虏,是和太史阑勾结,那么刚才,他们会死吗?”
周营副顿时哑口。
第一轮射箭,因为俘虏被绳子串住,无法躲避,已经死伤大半。
“你可以说是他们假扮俘虏,然后遭受你们围攻,一时没来及解开绳索才被射死。”容楚道,“那么第一轮箭停之后,他们绳索解开了吗?”
周营副额头汗滚滚而下。
有些事不是强词夺理就有用的,群众的眼睛雪亮,真俘虏,假俘虏,生死面前再扮不得假。人群里已经有人在笑,道:“折威军一年比一年蠢!”
容楚瞟一眼学生们脚上套着的草鞋,道:“战场在插天峰?五越联合堵截你们?人数多少?千人以上?”
他不过一眼,就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苏亚佩服地点点头,一边把那家伙的解药往自己手上敷,一边道:“插天峰南麓半山,靠近一个豁嘴崖那里,派人去看,应该还有尸首,五越丢弃的武器,以及作战痕迹。”
容楚转头吩咐身边护卫,“请驻扎在城外的极东上府兵立即前去插天峰查看。”
护卫领命而去,等待的间歇,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周营副额头汗滚滚而下。
到此时他也知道,十有八九是自己犯了大错,一旦核实消息回来,折威军丢了脸,自己的军职也不保,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太史阑这边给留几分面子,就此罢手,不要当着全城人的面煽折威军耳光,为此哪怕事后赔罪,也没什么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全城人都得了消息,听说了挟功而来的二五营被折威军误会,当街拦截杀人的事,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人群,无疑给了折威军很大压力。
周七已经不需要再挟持周营副,早就嫌弃地下了马,蹲在屋顶上监视。周营副感觉好了些,脑筋也能开动了,想了想,下马向太史阑走来。
容楚和太史阑都没动,容楚似笑非笑,太史阑无动于衷。
周营副觉得,和太史阑面无表情比起来,容楚的笑才让人感觉压力更大,因为你会觉得你心里想的一切已经被他知晓,而他在等着看你笑话。
有种当面裸奔的感觉。
但他无可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太史阑身边,低声道:“太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可以。”容楚和太史阑同时答。
“这…”周营副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更倒霉的是一遇就是两个。
他咬咬牙,不屈不挠地道:“既如此,可否请太史大人带着属下,先行往客栈休息?不要停留在大街上,影响来往通路?折威军在城中有专门招待贵客的客馆,太史大人愿意的话,可以带属下免费入住。”
容楚忽然给太史阑喂了颗药。
太史阑立即来了精神,坐起身,大声答:“是吗?折威军愿意免费给我们住高级宾馆,只要我们今日不要在大街上让你们下不来台?呵呵!好算盘!不过我想问,现在要我给你们面子,先前又是谁不给我们机会?”
她嗓门瞬间大得出奇,四面听得清清楚楚。
周营副恨不得煽自己一个大嘴巴…
百姓们一愣,随即大笑。
“啊哈,当街收买啊。”
“折威军也有今天?”
“做人莫太过,迟早自煽脸!”
“喂,不分青红皂白,拦了人,射了箭,杀了无辜,就几晚不要钱的住宿,就想轻轻揭过?折威军,好大威!”
折威军士兵脸上阵红阵白,有人想发作,然而瞧一眼上头虎视眈眈的龙魂卫,只好勾头当作没听见。
周营副僵在那里,眼看太史阑大嗓门说完,马上又精神萎靡地躺了回去,恨得恨不得扑上去乱刀将这女人砍死。
可他不敢,他知道只要他动一动小手指,容楚就能把他先乱刀砍死。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自城门外奔来,当先的人穿着上府兵军服,众人正诧异上府兵这么快就调查回来了?却听见领头人长声道:“请问二五营诸位兄弟在吗?”
于定雷元迎上去,老远抱拳大声问:“我等在此,军爷有何吩咐!”
“不敢!”那些士兵都在马上拱手,笑容满面,“我等是极东上府第二营军士,今日轮值巡察插天峰。有巡哨说发现插天峰出现作战痕迹,尸首数十都已冻硬,经查为五越人士,我等询问附近猎户,得知昨夜插天峰有激烈一战,五越首次联合,堵截一只过路队伍,对方有二五营旗帜,所以我等前来询问各位兄弟,此事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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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帅帅吧?
我可把容楚给拖出来了,那些喊着容楚出来才给票的亲,快掏快掏!掏得俺愉快了,对手戏多多的,感情戏浓浓的,那啥那啥…那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