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了一眼沈梦沉,君珂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拖在此地,才能抢得主动权。
“云雷人交给我们,我们负责引进鬼谷,”阿古拍胸脯,忽然得意一笑,“保不准他们进去了还不想出来呢,我们的兄弟说了,鬼谷里风力和地形很特别,有点像天语高原咱们练功的风洞,最适合用来练武,只要能抗过最早期的风沙,后期进步一定飞速。”
“那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先想好如何留他们几天吧!”君珂一挥手,阿古退后一个马位,君珂一抬头,不远处,赫然一片荆棘丛,并没有想象中的警告牌“擅入者死”,只有疏疏落落的荆棘,和散落在荆棘中的白骨,提醒着人们此处的危机。
君珂勒马,环顾四周,这里就在十里危地边缘,但除了荆棘和白骨外,看不出任何异常,她心中一动。
“阿古!”
“在!”
“迅速把荆棘和白骨都清除掉。”
“是。”
尧羽卫总有各种各样的古怪小玩意,寻常人很难对付的荆棘,他们一拉一大片,拉下来的荆棘白骨也不扔,他们盘算着要丢进鬼谷,给云雷人增加点游戏难度。
很快这里的地面和别处没有任何区别,君珂看了看四周,指着两边各一处山崖道:“你们记住,这两片扇形山崖之间,就是十里禁地,不要误闯。”
“老大放心。”
君珂瞄一眼后方,沈梦沉马上就该到了。
“现在,你去帮我将云雷人引到鬼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不伤人就行。”
阿古咧嘴一笑,“没问题!”
他带着一百个护卫,拨马回转,一边奔驰一边顺手拨乱头发,散开衣袖,洒点泥土,弄出一副狼狈不堪模样,大喊,“不好,有人闯入我们马场,腾云豹受惊四散奔逃,乡亲们,帮我们追回马匹,我等自当重谢…”
一百尧羽齐声大叫,声音远远传开去,跟过来的云雷人诧然停住脚步,高原汉子一向热心肠,毫不犹豫便跟着尧羽的方向奔去。
君珂听着远处动静,微微一笑,尧羽真是狡黠多智,随便哪个都是人精。
此刻十万人狂奔于皇陵脚下,万蹄踏动,地面震颤,仿佛起了一场小型地震,山崖上碎石沙土簌簌而落,连带整个皇陵地区都在颤抖。
皇陵之内,一座巍峨石门前。
石门灰白色,刻着简练的花纹,看上去像是一种异兽,石门正中,一道深三寸宽一尺的沟渠,流动着深红的液体,似血非血,从石门顶端到石门底端,不见去处和来处,仿佛要经年长久地流下去。
灰白的石门映着这深红一道,便平白多了一分诡异。
锦袍金冠的男子,仰头看着石门,神情沉肃。
“太孙…”他身后,几个灰衣男子垂首侍立,其中一人看见他动作,忍不住道,“圣僧在上面祭坛,应该在等您。”
“不必了。”纳兰君让平静地道,“他禳解他的,我走我的。”
“太孙!”随从惊呼,“您难道是想…可皇陵不可随意进入…”
“与其等到死后再进,不如趁活着,一探我大燕皇族寿命之谜。”纳兰君让淡淡道,“五十岁不算短命,但五十岁始终跨不过去,就是不该,我既然允了皇祖父,为他寻找活命之机,便不会再回头。”
他仰望石门,喃喃低语,“皇祖父说,前朝留下暗语,三十年一契机,天地之动,赤水逆流,皇陵之启。可天地怎会随意震动?这石门之上的赤水,怎么会轻易逆流?”
话音未落,上头忽然传来轰隆隆一阵震动,石门上那道红色的赤水,漾起连绵的波纹。
纳兰君让霍然抬头!
…
皇陵十里之地,祭坛之前。
祭坛式样简单古朴,左鼎右炉,中间很特别的是一方江山舆图阳刻石雕,方方正正,气势恢宏,石雕周围盘旋巨龙,龙首正在石雕上方正中,龙口中含着一枚圆珠。
换了僧衣的梵因,正立在这方石雕之前,他身后,大燕随行官员躬身肃立。
梵因手指在石雕上轻轻拂过,指尖白光一闪,石雕岿然不动。
梵因眼底也掠过一丝疑惑,轻轻道:“没有契机…”
“圣僧可知契机为何?”随行的钦天监首座是唯一知道此行真正目的的人,此时走上一步,悄悄询问。
“我说过。”梵因合十,“自从来到此地,我也不能再开天眼,只能顺应天意。”
“可是下官观测天象,若有机缘,就在今日…”
话音未落,蓦然地面遥遥传来一阵震动,石雕受此震动,龙首一颤,龙口一张,啪嗒一声,圆珠掉落,掉落的圆珠正落在下方一处标示湖泊的凹陷处,正好严丝合缝被拢住,随即一阵轧轧连响,石雕上的大燕江山舆图线条突然都活了起来,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游动,再停下来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副地图。
露出喜色的钦天监首座,在圆珠掉落的一瞬间,已经带人飞快地退了下去。他知道,这副图,自己是不能看的。
梵因垂目望着地图,脸色晶莹若透明。
大燕皇陵地宫图!
…
皇陵山上。
黑袍枯瘦老者,带着白衣少女,正在山上游走,手中一柄铲状的奇形武器,不住射入地面。
“再有几铲,就可以探到大燕皇陵宝顶。”黑袍老者闭着眼睛,似乎在揣摩山下的轮廓,“从宝顶进入,是最安全的办法。”
“师祖。”刚刚养好伤的云涤尘,脸色发白,“皇陵十里不是禁地吗?为什么我们进来没有事?还有,为什么要进大燕皇陵?”
“平日是禁地,但现在嘛…”苍芩老祖冷冷一笑,“这是我才知道的秘密,你就不必多问了,尘儿,我们要加快点,三天之内,我们必须拿到东西出去。”
“可是…”云涤尘欲言又止。
“尘儿,你放心。”苍芩老祖抚了抚她的发,“师祖之前闭关,就是为了全力冲关,好进入这大燕皇陵,只要能进皇陵,拿到宝书,将来你云家丢掉的,师祖能十倍百倍地帮你们拿回来!”
云涤尘勉强笑了笑,眼神灰败。老祖信心十足,她可没他乐观,两人在这山上已经耽搁了将近一天,至今连个入口都没找到,只有三天时间,还要进去,还要找东西,还要安然出来,哪里来得及?
她在皇陵脚下长大,其间神秘早听满了一耳朵,三天时间要想安然来回,根本不可能,可是她也无法违拗满心热切的老祖,无论如何,这也是云家重新崛起的最后一丝希望。
自己没能用婚姻替家族招揽力挽狂澜的高手,便用这条命回报吧。
“应该就在这附近…”苍芩老祖没有在意得意徒孙的情绪,低头喃喃推测。
蓦然一阵震动,传到山上已经极其轻微,但一柄斜插着即将被老祖拔出的铲子,被震得忽然一倒。
苍芩老祖上前一拔,忽然浑身一震,直勾勾盯着铲子下的方向不动了。
云涤尘还没明白过来,忽然听见苍芩老祖沙哑的狂笑。
“找到了!找到了!”苍芩老祖张开枯瘦的双手,状若疯癫,向天狂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在这里,在这里!”
山风猛烈,黑袍狂舞,枯瘦向天伸出的手指,如恶魔向天攫取日光的利爪!
而山下,马蹄狂踏引起这场震动,从而导致契机开启的十万云雷人,正被尧羽引往鬼谷去。
纳兰君让神色凝重,注视殿门。
梵因凝望着地宫图。
君珂还在心系着被引走的云雷人。
沈梦沉勒马,眼底光芒一闪。
更远处,柳咬咬束起的长发扯成直线,带领两万云雷军狂奔抵达云雷城!
云雷城中,无数黑影如毒素流入经脉一般的街道,所经之处,惊叫啼哭之声频响!
八方雷动,风云际会,都在此刻,天下云雷!
“沈梦沉。”君珂长剑指向对面,已经取下面具的沈梦沉,“我们尚缺一场决战,便在此地如何?”
“我以为不是时候。”沈梦沉微笑,“你我还有最后一关没有冲破,打什么打呢?”
君珂气极反笑——是他万人之前跑出来约战,现在嘴一张就翻了过来,当耍她好玩么?
不过她不打算放弃,因为此刻她就算不打,回去帮柳咬咬,她也起不了太多作用,战役之中,个人武力是有限的,依赖的是将领的指挥,士兵的战意,和强悍的纪律。
她相信柳咬咬的指挥,相信云雷军的纪律,更相信他们的战意——刚刚回归云雷城的云雷军,绝对愿意用命来捍卫家乡!
她不擅指挥,回去没必要,但沈梦沉可是天纵英才,如果让他回去,调遣人手帮东堂攻打云雷,战局如何还真难预料。
沈梦沉说完,拨马便走,君珂冷冷看着他背影,忽然道:“我在替你护持内力时,给你种了点好东西。”
“哦?”沈梦沉顿了顿,没有回头,“真巧,我在替你解脉时,也种了点东西。”
“彼此彼此。”君珂微笑,“解药就在我身上,错过今日,你难道想去尧国拿?”
沈梦沉缓缓回身,注目她的双眸,君珂毫不避让,微笑迎上。
“小珂。”良久沈梦沉低低道,“我不认为你会使出那样的手段。”
“谁知道呢。”君珂耸耸肩,神态轻松,“或许近墨者黑,认识你久了,也受了点影响。”
沈梦沉静静盯着她,他的眼光并不威慑狠厉,但就像是坚硬的钉子或者锋利的刀,所经之处,搜骨剔肠,剖筋扯脉,容不得一点掩藏。
君珂觉得后背微微出了点汗,掌心有点发热,但依旧微笑坦然,毫不避让迎着他的目光。
好半晌,沈梦沉终于悠悠道,“原本我还想放过你,现在看样子,我只好把你擒回去亲自调教了。”
君珂暗中舒了一口长气,笑道:“你我心愿一同。”
“咻!”
几乎最后一个字刚刚落音,两个人同时出手!
不是偷袭,而是久经战斗的人,下意识地选择最佳时机攻击。
在长久的纠缠中,做敌人已经很久,互相暗害也已经无数次,但真正对面决战,还是第一次,两人都弃了马,在这十里禁地边缘,各自施展杀手!
君珂第一次看见沈梦沉的武器,是一柄黑色的带倒刺的鞭子,质地奇特,镶嵌着一圈一圈金色的纹路,看上去像一条金环蛇,实在很适合他的武器,也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柔软、无声、阴毒而反差极大的艳丽。
君珂还是软剑,但她的软剑质地也已经到了顶级,如果说沈梦沉的武器是一条金环蛇,她的武器则像一条银白的鳗鱼,一般的软韧灵活,两柄这样的武器交手时,几乎没有金铁交击之声,每次接触都虚幻如梦,在一片片漾开的光影里,倏忽来去,只能看见偶尔的黑金光芒或银光一闪。
这里是十里禁地边缘,但标记已经全部被铲除,不过两人的战斗,很奇异的,至今没有越过雷池一步,这自然是君珂的控制,她身法轻灵,并不和沈梦沉直接硬碰硬,很多时候只是展开游斗,虽然这种控制了地域的游斗很不容易,但她一直坚持。
只是每次遇上一点沈梦沉出招的空隙,她都会迅速抽身,旋转一圈。
这个动作很奇异,像一种诡异的身法,但是毫无用处,沈梦沉也露出了一点惊诧之色。
他每次露出的一点空隙,看上去是破绽,其实只是诱使君珂上当的陷阱,不过君珂果然没有上当,这也在他意料之中,君珂对战,向来都很谨慎。
但君珂也没有利用这些破绽争取来的空隙,更好地防护自己或者出招,反而把精力浪费在那个毫无作用的花哨的身法上,这用意,连他都没想明白。
很明显,君珂的内力还差他一筹,所以她一直避免硬抗。但游斗很耗费真力,沈梦沉计算着,这样不过百招,必有胜负。
两人起落飞腾,风声凌厉,黑金银光搅在一起,星棱碎卷,煞是好看。
忽然一声裂响,君珂向后一退,衣襟已经裂开一条缝,露出一线雪白的肌肤,沈梦沉目光一凝,笑道:“小珂,你得过什么奇遇?肌肤似乎和以往不同。”
君珂冷哼一声,软剑一抖,华光电射,直射他眉心,剑光未到,忽然振起奇异的频率,漫开一片乳白色的濛濛光华。
这是属于梵因的大光明真气,沈梦沉的克星,沈梦沉长鞭咻地一直,铿然一响,已经缠住了君珂的剑。
君珂的剑忽然也一抖,和黑鞭纠缠在一起,随即君珂低喝“去!”
长剑脱手,冲力撞得沈梦沉向后一倾,君珂没了武器也不慌张,反身旋踢,那一踢快如雷霆,几乎扬起的腿刚刚一闪,下一瞬已经完成,极速运动猛烈搅动气流,空气竟然发出劈啪一声爆音!
呼地一股大力回旋,将沈梦沉的身子更快地推向后方。